《旋涡》hifumi

13、第 13 章

　　夏意匆匆赶到公园，电影社的社员们都七零八落地或坐或站，个个兴味索然的表情。见到辅导老师夏意的出现，大家也没有紧张起来的意思，只是懒洋洋地点点头算作招呼。打电话叫来夏意的小胡子摄影师慌忙迎上来，指着蹲在一边猛抽着烟生闷气的社长兼导演马渝，无奈地耸了耸肩：
　　“老样子，又和主角吵起来了。”
　　“……老是这样子会赶不及校庆上的首映的。”夏意不紧不慢地道出所有人的忧虑，顺手接过今天的剧本扫了眼。和上次一样，并不是什么很难的戏，以系草的资历，这样的表演应该不在话下。不用说，肯定又是马渝苛刻的要求妨碍了拍摄的进行。
　　“小哲呢？”夏意环视四周没看到主角的影子，条件反射地问。
　　“去厕所了。”天明明不热，小胡子摄影师却摘下帽子扇了扇，“两个人都在闹脾气，谁劝都听不进去。”
　　夏意扁扁嘴，有这样一意孤行的导演和演员，大概是电影社建社以来最大的危机吧？过去电影社只有在资金不足或者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才出现过停拍的记录，如今却因为两个人孩子似的斗气导致拍摄进度停滞不前，要是被前辈们知道，大概会被嘲笑说电影社已经堕落成了幼儿园。
　　“我去劝劝马渝，大家先休息下吧。”夏意抓抓头发，没什么信心地说。小胡子摄影师还想叮嘱几句，想想还是罢了，便点点头跑到一边向其他人交代接下来的进程。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劝说是否能带来预期的效果，夏意还是走到马渝跟前，一边大大咧咧地往地上一坐，一边从马渝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熟练地抽出一支。
　　马渝撇了眼突然出现的夏意，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帮他点上烟。
　　“谢谢。”夏意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反正我是不打算再用那个家伙了。”马渝先发制人，毫不留情地掐灭了夏意最后的希望，“就算赶不上进度也无所谓，总比拿那种家伙拍的低质量的片子出去骗人要好。”
　　“嗯……”夏意不知道有没有在听马渝的话，只是应付似的哼了一声。
　　“一开始我就没打算用那种家伙，没经验也就算了，还不听劝，真是白长了副人模人样的脸。每次和他说戏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你专业还是我专业啊？！非但不照着我说的演，竟然还敢自己乱改戏……你们谁都别劝我，我不管，这次我一定要把这家伙刷下去。谁管他是票选出来的第一主角，我这次偏偏就不用这家伙了！”马渝越说越起劲，一时忘了抽了一半的烟，任由烟灰随着他越发夸张的动作掉在身上、地上。
　　“马渝……”
　　“哲学系的系草又怎么样？我早就说这种学哲学的家伙脑子不正常，读了点书还真就以为自己是哲学家了。这是拍电影，不是哲学课！一和他说道理就讲一堆有的没的，那家伙以为自己是亚里士多德啊？……”
　　“马渝！”
　　夏意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马渝止住自己长篇大论的抱怨，静静地看着脸色明显阴沉下来的夏意。
　　“我不是说你的想法有什么不对，不过，拍电影不光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见马渝稍稍冷静下来，夏意慢慢开口，“我知道你压力很大，理想很高，想拍一部不逊色于前辈的作品。可是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只会适得其反。”
　　“进度拖延了是我不对，但是……”
　　“我说的不是进度的问题。”夏意制止马渝的辩解，“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一直像现在这样以过去的作品为标准进行拍摄，你就永远无法超越它们。”
　　听到与预期种相反的评价，马渝皱了眉，不再说话。
　　夏意盘腿坐在地上，夹着烟的手指微微颤着，抖去积起的烟灰。
　　“我们那个时候的作品，自然有我们那时候的风格，而现在的你们，就应该有全新的、只属于你们的风格。如果只是简单地模仿、重复我们当年的风格，就永远无法拍出好作品。而且，要是我们那么容易被模仿，可见我们当初的作品也不过如此。”夏意看了看因为自己的话而陷入沉思的马渝，笑起来，“你知道电影社的传统是什么吗？”
　　没有想到会被突然提问，马渝愣了愣，报出自电影社成立以来一直贴在社团办公室门口的社训：“创新突破，不拘小节。”
　　“这个不是光背出来就行的，要实实在在地付诸实践。”夏意站起身，甩了甩指间一口未抽的烟。“明白了的话，就回去继续拍吧。”
　　马渝也站起来，一把掐灭已经燃得差不多的烟。扶正眼镜，他瞅了眼仿佛恶作剧成功的夏意的笑脸，有些不甘心地补充：
　　“继续拍可以，但不代表我承认那家伙的演技。”
　　“让每个演员展现出自己的特色也是导演的任务之一。”夏意并不强硬地否决了马渝的态度，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像安抚闹别扭的小学生一样的动作让马渝暗暗皱眉，但转念一想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孩子的任性的确相差无几，不免有些汗颜。看着招呼着因为争吵而休息了很久的社员们重新准备开工的夏意的背影，马渝突然涌起些许歉意。也许自己一直莫名其妙地找主角的不是，一方面是因为的确对他有所不满，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把难得才出现的夏意骗来现场的关系……
　　毕竟自己当初就是为了这个家伙才决定进电影社的啊，然而这个人明明有才能，却不多加利用的态度实在让人心头忍不住直冒火……
　　“夏意，你会抽烟啊？”小胡子摄影师好奇地盯着夏意手中已经燃得差不多的烟。
　　“嗯？这个啊，我从马渝那里拿的。”夏意晃了晃烟灰积得长长的烟屁股，一脸得意地笑起来，“电视里不是经常演吗？叼着烟说教的感觉很帅啊！我一直都想试一次。”
　　“这样啊？”小胡子摄影师撇了眼因为刚才的对话而面色不善的马渝，心想老天还是很公平的，世界上果然有“天才白痴”这样的家伙。
　　这时候，那边的主演也终于回到了拍摄点。夏意第一个上前替马渝道了歉，一边向他解释接下来的拍摄工作。
　　“老师你不用道歉，又不是你的错。”系草歪歪眉毛，瞄了眼稳稳当当地站在摄像机边、完全没有过来的意思的“罪魁祸首”马渝。“这次我可以原谅那个野蛮人，不过下次他要是再找我麻烦，同样的事情又要重复一次……这样不就没完没了了？还不如我干脆辞演，大家都省心。”
　　“放心好了，马渝已经深刻反省过了。小哲你不要有心理压力，只要照着自己的理解演就可以了。接下来的拍摄，我会一直在旁边监督马渝，不让他再说乱七八糟的话。”不顾马渝那一头“辞吧辞吧”的起哄声，夏意忙不迭地下保证书。
　　系草张张嘴还要抱怨，但见周围的人都黑着眼圈一副“拜托了”的表情，不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为了赶上校庆的首映，这几个月来每个人都很辛苦。接下来的工作，只要马渝那个家伙不要再老是骂骂咧咧的，基本上也没什么不能配合的，这么想着，便也觉得说不出其他什么埋怨的话来，只是……
　　“既然老师你这么说，那我就继续演下去，但我有一个要求。”
　　“只要我做得到，尽管提要求好了。”见系草同意继续拍摄，夏意一下子如释重负，笑容也渐渐深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系草有点不自然地抓了抓头发，下定决心似的说，“老师你以后能不能别再叫我‘小哲’？这么叫感觉真的很怪，连我妈都不这么叫我。最重要的是，我的名字里根本没这个字！每次听到都觉得像在叫别人……”
　　夏意愣了下，有点困惑地歪了歪脑袋：“怎么会？你不是哲学系的吗？”
　　小胡子摄影师第一个“噗——”地笑出声，负责化妆的女生也忍不住捂起不断漏出笑声的嘴，接下来，其他人也接二连三地笑起来。连一直板着脸听他们谈话的马渝也终于放声爆笑。
　　瞪着夏意一脸的认真，系草也只能甘拜下风。虽然不甘心上次在演技上输给这个家伙，但至少，老天真的是很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