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霓望》咸**澈

35、第十一章 玲珑心细得恩慈（3）

　　雅妮迷迷糊糊中听那声音极是熟悉，心头一漾，反射性地睁开了眼，见是仲杰，已忍不住笑开来。仲杰睇着她，往她眼角抹了抹，低声问：“受委屈了？”雅妮苦涩一笑，却是轻描淡写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已经习惯了。”仲杰担心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多说，坐到了床边，捏了捏她的手，说：“你还想赖在床上，不起来？”

　　雅妮“哧”一声笑了，鼓嘟了一下嘴，当真赖着不起来，仲杰也是好笑，起身来拉她。雅妮觉得好玩，故意跟他拧着劲，让他拉不起来。仲杰啼笑皆非，坏心一起，手上便不由使了力，想要一把把她拉起来。雅妮受他猝然一扯，稳不住身子，刚刚起来一些，腰上便是禁不住一酸，跌了回去。仲杰手上已经软了半分力，这一下，措手不及，竟是同她一块儿跌了下去，堪堪压在她身上。

　　仲杰触得一手的温软，缓缓抬起头来，不由呼吸一窒，喉头一紧。他俩隔着一指的距离看着对方，呼吸之间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气息交融，心跳与呼吸的一张一弛合成一脉，渐次急促，响如擂鼓。雅妮心头发慌，忍不住咽了咽唾沫，仲杰被她的动作一挑，再也按捺不住，吻了上来。

　　仲杰的吻焦灼而急切，有些失控，雅妮屏着呼吸，努力跟上他的节奏。轻吮、腻滑、挑逗、勾缠、厮磨……他像火一样想要燃烧一切，雅妮晕晕陶陶，只能任他摆布。他的吻顺着她脸部的轮廓滑下去，却突然停了下来，挫败地埋在了她颈间，自嘲地低叹道：“我失控了。”雅妮恍恍惚惚醒过神来，本来以为又要脸红了，听了他的话，却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她身子抖得厉害，仲杰抬头瞪了她一眼，“不许笑。”

　　雅妮却越发想笑，见他板着脸瞪着自己，忙用手掩住了嘴，可身子却仍抖得厉害。仲杰一拳捶在床上，抵着她的额头，也是“哧”一声笑了，雅妮笑得更加张扬，俩人的笑声融在一起，嘻嘻哈哈的，好是欢快。

　　他俩笑闹了一阵，雅妮才想起来，伸手抵着他的胸膛，问他：“你今天不光是来看我的吧？”仲杰翻身躺到她旁边，枕着手背说：“二小姐‘兴师动众’请我来的。”他偏头来看她，“你知道是什么事吗？”雅妮仰头望着帐顶，眨了眨眼，才平静道：“她怀疑二姐夫在外面养了女人。”仲杰叹了口气，“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

　　雅妮爬起来，突然忖道：“这会儿厨房开始忙了吧？”仲杰有点茫然，“你问这个干什么？肚子饿了？”雅妮说：“说了今天要给大家做一道‘松鼠桂鱼’的，一下子睡着了，差点就忘了。”她说着就要下床，仲杰也赶紧坐起来，“也不着急这会儿吧，将来有的是机会。”他勾唇一笑，“我可是刚刚才来。”雅妮一面穿鞋，一面回道：“也不着急这会儿吧，将来有的是机会。”“你……”仲杰一噎，挫败地跌回了床上。

　　雅妮哈哈一笑，颇是自信地说：“你等着吧，待会儿让你尝尝美味。”仲杰一点不起兴，望着帐顶，向她扬了扬手，懒洋洋道：“你快去吧。”雅妮好笑地看了看他，高兴地走了出去。

　　雅妮一路进了厨房，那厨房里的下人都在忙着准备晚餐，她正想着自己是不是来晚了，看见芸妈在一旁忙着炖菜，赶紧笑着走上去，叫了声：“芸妈！”芸妈微微一讶，仍是温和地笑出来，“我还以为四小姐不来了呢。”雅妮说：“在房里睡着了。”芸妈笑着问：“杰少爷来了吧？”雅妮垂了垂脸，羞赧地点了点头，忙又说：“芸妈，那条鱼，还给我留着吧？”芸妈恍然，含嗔笑道：“幸好还没做。”又说：“四小姐当真要做？”雅妮笃定地点点头，“那是当然。”

　　却说这时候，戚仲杰从楼上走下来，二小姐叫住了他，他不情不愿地走上来，礼貌地笑了笑，“二小姐有事？”二小姐慵懒地歪着身子靠在沙发上，仲杰坐到她对面，她也是一动不动，只悠悠说：“你在四妹的房里呆了这么久，做什么？”仲杰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冷冷笑了一声，面上却不恼，只是缓声道：“二小姐好像管太多了。”

　　周雅娴“噌”地一下坐直了身子，语声严厉道：“我管太多？！四妹还没跟你结婚呢，这要是给我们周家闹了什么笑话，你让我们这一大家子的脸往哪里放！”仲杰心里已是不忿，却又忍了忍，淡然道：“二小姐放心，我还没那么糊涂。二小姐想的那些事情，我没有做过，现目前也不会做。”周雅娴抬眼，目光清冽地睨了他一眼，又缓缓说：“我们家绍景，最近有点不对劲，你知不知道？”

　　仲杰早看不惯她的傲慢态度，不耐烦道：“不知道。”周雅娴的声音又高了起来，“不知道？！你们那么要好，怎么可能不知道？！”又说：“他在外面真藏了女人，是不是？你们都包庇他，帮他遮着，是不是？”仲杰说：“我每天都有很多事情在忙，哪有时间来管他的事情？他有没有在外面藏了女人，我是真不知道。”

　　“你这是什么口气？”周雅娴仰头来看他，心头的火气更盛了几分，“你不耐烦是不是？”

　　“是！”仲杰站起来，利落地回道。他又说：“二小姐，你要让我帮你查，我可以帮忙。但是你这样的态度，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奉陪下去。我戚仲杰不是你家的下人，不是你想说就说，想骂就骂的。”他转身就往楼上的房间去，完全不理会周雅娴满脸的惊诧。

　　暮色渐沉，下人摆了菜。仲杰才脸色不佳地走下来，雅妮端菜出来，看见他这样子，不禁皱眉问道：“怎么了？不高兴了？”仲杰上来捋了捋她耳后的乱发，勉强笑了笑，“没什么事。就是心里烦而已。”雅妮“哦”了一声，往餐室外望了望，问他：“爸爸回来了吗？”仲杰不清楚，也下意识往外看了看，“应该回来了吧。”雅妮俏皮一笑，“那我去叫他吃饭。”仲杰点点头。

　　“给你猜，你猜吧。绿鹦哥，红嘴巴，一头埋到泥底下。给你猜，你猜吧。开紫花，结紫瓜，紫瓜肚里有芝麻。给你猜，你猜吧。麻布袍，红衬褂，裹着几个白娃娃。”一个童稚的声音从门内传来，雅妮扣了扣门，门一开，一个红色的身影便扑了上来，高声叫道：“四姐！”

　　雅妮抱着她，捅了捅耳朵，爱怜地捏了捏女孩的鼻子，“你的声音可真尖，我的耳朵都让你给惊得嗡嗡叫，都有回音了。”女孩子仰脸来看她，孩子气地埋脸在她的怀里蹭了蹭。这是周爷的五女儿——周雅凝，才十岁，长得水灵灵的，一双眼睛犹是明亮，格外好看，她穿着水红色的连身裙，打扮得跟个小公主似的。

　　周爷已经从书桌前站起来，收拾了一下，说：“这是该吃饭了吧？”雅妮“嗯”了一声，抚了抚周雅凝的身子，“雅凝，该吃饭咯！”周雅凝含笑，“凶狠”地瞪了她一眼，拉长声音说：“知道啦！”说着，拉起雅妮的手说：“我要吃四姐做的菜。”雅妮在她嫩嘟嘟的脸上捏了一把，笑着说：“放心吧，保证让你大饱口福。”周雅凝回头欢快叫了声：“爸爸，吃饭咯！”说着，便拽着雅妮的手往门外走，雅妮慌忙回头给周爷说了声：“爸爸，我们先下去了。”

　　周雅凝拉着雅妮笑闹着走下去，仲杰本来做在沙发上看报纸，听见声音，慌忙起身，又看见周爷在她们身后不远，又赶紧走上去，弯了弯身，唤道：“周爷。”周爷向他点头致意，走下来说：“我回来之前，你就来了吧？”仲杰点点头，周雅凝跳着跑到他面前，拉住了他的手，高兴叫道：“杰哥哥，我要拉着你们一起过去！”她一手拉着周雅妮，一手拉着戚仲杰，他二人隔着周雅凝对望一眼，忍不住笑。

　　周爷坐到桌前，一眼看见了中间的一道松鼠桂鱼，望着雅妮说：“这是你做的吧？”雅妮笑着答应了一声。他夹了一筷子尝了尝，眉头一展，笑了出来，“这可是有名的苏菜啊。你做的味道还不错嘛。你妈妈以前教你的？”雅妮勉力笑了笑，答不上来，只好说：“这是我跟芸妈学了点做菜的手艺，按着菜谱做的。”周爷眼里难掩赞赏，慈蔼一笑，“没想到，你的悟性还挺高。按着菜谱做，也能做到这份儿上。不错！不错！”他兴致极高，招呼相继坐下来的家人，“来来来！你们也尝尝，老四这手艺再练练，恐怕都能开馆子了。”

　　雅妮被他夸得心里喜滋滋的，笑容明晃晃地淌了满脸。周雅娴尝了一口，嘀咕道：“什么呀。还没馆子里做的好吃。”周爷面色一正，不高兴道：“老二，你要是能做这么一道菜，爸爸更高兴。”周雅娴赌气地把筷子放下，“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不吃了，你们慢慢吃吧。”她说着，推开椅子站起来，周爷厉声喝道：“周雅娴，坐下！”周雅娴气气呼呼地坐了回去，又不敢再出声。周爷接着说：“这次又跑回来干什么？嫁都嫁了，还成天往娘家跑，像什么样子。”

　　周雅娴想把余绍景的事情说出来，又觉得底气不足，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来。周爷见她不说话，又说：“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就别在我的面前说话。闷着头吃饭就行了。”周雅娴气不过，又素晓她父亲的脾气，只好负气闷声吃饭。

　　一家人吃过饭，各怀心思地散去。仲杰也该回去了，雅妮来送他。已是秋凉，户外的温度让雅妮冷得一激灵，仲杰说：“好了，别送了。起风了，再呆下去，你恐怕要着凉了。”雅妮微微一笑，拉着他的手，不说话。仲杰又说：“卢先生在北碚创立了西部科学院，仲良说有个什么典礼，让我们也去参加，他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我想着你回周家也快三、四个月了，这些日子又累又闷的，不如趁机出去散散心。你要是想去，到时候我来接你。”“北碚？”雅妮眉头一皱，“听说是个很偏僻的乡镇啊。”仲杰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放心吧，那里挨着缙云山不远，到时候带你去玩。”雅妮这才眉开眼笑，憧憬起来，孩子气地拍拍手，“好啊。”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那一天。四川名实业家、教育家卢作孚先生坐在台上，向台下的人畅谈未来中国科学的广阔前景。台下的周雅妮，歪头靠着戚仲杰的肩头，睡得沉酣。卢作孚先生一番高谈阔论，本来是极有价值的，但是他实在说了很久，久到本来打算给弟弟面子强撑着看下去的戚仲杰也感到昏昏欲睡。

　　终于，掌声雷动，宣告西部科学院落成。仲杰松了口气，用手耙了耙头发，看见他弟弟满面春风地跑上来，慌忙推了推睡着的雅妮，雅妮睡眼惺忪地侧脸来看他，迷茫地问他：“讲完了？”“嗯。”仲杰叹了一声，“讲完了。”然后低声在她耳边提醒道：“仲良过来了。”雅妮“哦”了一声，赶紧整了整衣衫，抖擞了精神，坐直了。

　　“大哥！雅妮姐！”戚仲良向他们招招手，跑上来，他二人也赶紧笑着回应他。戚仲良跑到他们面前，自豪地说：“怎么样？是不是觉得科学研究既深刻又有价值？”

　　雅妮满脸堆笑，附和道：“是啊。”戚仲良见她这样说，更是高兴，禁不住坐到他们身边，兴致勃勃地说：“那你听明白了吗？”“呃……”雅妮一时语塞，面上的表情一僵，支吾了一下，说：“术业有专攻嘛，像这种学术、专业上的问题，的确是晦涩难懂了点，不过的确是很有用的。”戚仲良被她的话弄得一阵迷糊，“那你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雅妮却转脸对仲杰说：“缙云山在哪里啊？”不待仲杰回答，她又转过脸问戚仲良：“你要不要一起去啊？”

　　戚仲良还没想明白，下意识就回道：“我不去了。我待会儿还要跟同学一起去帮忙。”雅妮爽快地答道：“好！”一把拉起仲杰，说：“我们去缙云山玩。”戚仲良傻傻地望着他们离开，隐隐觉得自己被糊弄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那缙云山步道上，翠屏夹道，纵是入秋时节，仍是绿意如织，没有半分秋意。那山中不知名的鸟儿啼声婉转，偶尔扑腾着翅膀，弄得竹叶沙沙的响。他们走在步道上，雅妮见那步道蜿蜒而上，不知有多远，也不泄气，只是眼珠子狡猾一转，提议道：“我们来比比看，看谁先跑到前头！”她兴致一起，便拔腿跑了上去。

　　仲杰反应过来，慌忙去追，她向来不守规矩，并不往步道前面跑去，而是穿到了竹林中。她身子灵巧地左窜右闪，那一丛丛翠竹在山林间，密密匝匝，绵连一片，仲杰心里一急，竟不知她跑到了哪里。

　　她狡黠一闪，将身子藏到一丛竹子后面，她心里跃跃急跳，却不防被人从后头按了一下，迫她俯下身去。她猝然一惊，回头一望，却看见一双熠熠发亮的眸子，他自持地勾了勾嘴角，说：“周小姐，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