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霓望》咸**澈

21、第七章 拼却豪情一片天（2）

　　沉霭如墨染，重重将江面围拢。码头上，仍见几点灯火，依稀可见人影晃动，几个人在岸头喁喁低语，隐有慌张担忧之色。泊在岸边的一只乌船，凭风划了出去。行了数里，约在江中，依稀见得一艘日清汽船，便赶了上去。

　　“这次，‘小鬼子’拿戚大少爷要挟咱们，既不要钱粮，也不说条件，只怕是另有目的。”五爷立在船尾，声音低沉对着几个后生道，“所以，一见到苗头不对，咱们就动手！不管怎么说，咱们也要把戚大少爷给救回来！”

　　几个后生面色虽有些沉重，面面相觑之后，还是应了下来。

　　文天来从船头急急跑了过来，慌忙说：“五爷，那边说，要三爷过去。您看……”

　　五爷却是一撩下摆，打前走了上去，冲着对面的汽船喊道：“老子是红旗大管事！喊你们当家的说话！”

　　对面喊道：“来的是不是‘三爷’？”

　　五爷立在船头，青衫迎风，喊道：“你管老子是不是‘三爷’！把你们成田给老子喊出来！”

　　不多时，便见成田俊着了一身便装，从船里走了出来，冲五爷抱拳拱手说：“原来是‘柳五爷’。失迎！失迎！”

　　五爷只是睨了一眼，便冷冷道：“少给老子耍花腔！中国人的江湖，不是你一个小日本鬼子搞得清楚的！”

　　成田俊点点头，迭声道：“那是！那是！”又将手臂一横，做了一个“请”势，“请五爷到船上一叙！”

　　文天来上来拦住他，急道：“五爷，不要随便上去！恐怕有诈！”

　　五爷温和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那你跟我一块儿上去。就我们两个人，不至于‘打草惊蛇’。”

　　文天来也正有此意，想也不想，便点头应了下来。

　　俩人方上船。成田俊便说：“怎么来的不是‘三爷’？”“怎么？”五爷挑眉，“成田先生是觉得我这个‘红旗大管事’出面来救一个‘凤尾老幺’，给的面子有点大了？”成田俊尴尬一笑，“五爷说笑了。只是随便问问。”五爷昂首道：“既然来都来了，还是先把人带出来看看吧。”

　　成田俊沉声吩咐道：“把戚先生请出来！”

　　便见两个日本青年将戚仲杰架了出来。文天来见他神志不清的样子，便急得想要窜上去，五爷却是一把拉住了他，文天来又不敢挣脱，只得冲着成田俊骂道：“成田俊，你他妈的对我大哥做了什么！”五爷却是神情依旧，从容道：“成田先生是该给咱们一个很好的解释。”

　　成田俊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两位别着急。戚先生只是睡着了，并无大碍。”五爷负手而立，冷冷一笑，悠悠道：“看来成田先生是觉着咱们的戚大少爷碍事了。成田先生有什么条件，或者什么要求，就请直说吧。”

　　成田俊深沉一笑，“素闻五爷豪爽。看来与五爷谈事，自然不必绕什么弯子。”又说：“五爷应该知道，王家沱是日租界，根据1901年签订的《重庆日本商民专界条约书》中规定，租界内的一切行政权力，均归日本领事馆所有。可即便如此，这块本来就不到四平方公里的地方，要想在重庆长久立足却是不易。我们想要在这山城站稳脚跟，唯有仰赖诸位的垂顾。因此，只要五爷答应在一些事情上多帮衬帮衬咱们，戚先生便可毫发无损地回去。”

　　“哟！”五爷扬声叫道，眉头一耸，面上却是一凛，“不答应，就要撕票！”

　　成田俊笑着摆手说：“五爷言重了！”

　　“哼哼！”五爷冷冷瞥了他一眼，“成田俊，我可觉着这话一点都不重啊，比起你那明摆着的威胁，可就轻多了！”

　　成田俊说：“五爷身在江湖，也应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都说山城人厚道，可对我们这些外国人就不那么厚道了。我原本是想坐下来与各位心平气和地谈的，可是各位似乎都不给面子。我也只好出此下策了。”又说：“五爷，言尽于此。这件事情，还望五爷仔细考虑！”

　　五爷说：“成田先生就爱说笑。你们日本人的事情，要我们中国人来帮衬？怎么帮衬？”

　　成田俊说：“我向戚先生要南岸毗邻水兵俱乐部的那间仓库，戚先生可是连半点面子都不愿意给。咱们在商言商，该给的，自然不会少。可我好说歹说，戚先生就是一毛不拔，非要跟咱们闹得不愉快。如今，五爷您老在这里，我也想听听五爷您的意思。”

　　五爷说：“不巧得很！成田先生要的那块地，刚好在咱们码头的水口上，动不得。”

　　成田俊说：“我看五爷才是说笑。义字堂的水口在周爷私有的一家澡堂。五爷想要跟我开玩笑，也要寻一个好点的由头才是。”

　　五爷说：“是不是说笑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块地方，我们不能给！”

　　成田俊冷笑，“看来不光戚先生不给面子，连五爷也不给面子。”又说：“可是，不管怎么说，这块地方，我是势在必得了！”他说罢，笑着以手击掌。

　　文天来顿觉势头不对，慌忙挡在五爷身前，“成田俊，你又想干什么？”五爷笑着稳住了他，朝他使了个眼色，文天来这才乖乖退了回去。

　　成田俊往扶着戚仲杰的两个日本兵使了个眼色。那俩人便扶着戚仲杰走了上来。众人都还没回过神来，成田俊的手中已出现了一把匕首，没有片刻的停顿，便刺入了戚仲杰的肩胛处，又极快地拔出。前后的时间，不过几秒钟。血从伤口涌出来，浸湿了一片，戚仲杰只痛哼了一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悠悠晃了一下，却还是没有醒转。成田俊挑眉一笑，“两位要不再想想？”他嗤笑了一声，又继续说：“要是考虑不清楚，我让戚先生替你们考虑考虑。”他说得云淡风轻，出口的话却是教人震骇到了极点。

　　“你妈的！”文天来咬牙骂道，脚下又想要窜上去，却又被五爷拉住了。“你别动他！”

　　五爷幽幽一笑，“看来成田先生真是打算‘不择手段了’。”他不动如山，继续说：“不过，我要提醒提醒你，成田俊，你现在是在中国人的地面上，不是在你的王家沱，你的日租界！”

　　成田俊冷哼一声，说：“柳五爷，我成田俊想要一个人死，很容易。跟在什么地方没有关系。不过，你要是不管戚仲杰的死活，你就尽管走！”

　　“你看！你看！”柳五爷有些嫌恶地指着他的鼻子，啧啧道：“又来威胁我了！”他终于有些忍不住，高声道：“偏偏我柳弋阳向来不受人威胁！你就杀了他试试！看你还能不能走回王家沱！”

　　成田俊明显对五爷的话感到错愕，表情僵滞了一瞬，分明已是软了势头，却依旧是梗着脖子，故作狠厉道：“那我就真的试一试！”说话间，他依旧再度拿起了那把匕首，准备刺向戚仲杰的心口。

　　那动作充满了危险的暗示性。他却故意放缓动作，觑着俩人神色的变化。文天来已掩不住惶急之色，却又碍于五爷的阻拦，僵在原地。他捏紧了拳头，骨节分明的手指已被他紧攥得毫无血色。他绷紧了身子，像一把蓄满力量的弓，紧紧盯着敌人的变化，随时等待着致命的一击。五爷却是泰然自若地立在原地，他静静看着成田俊的动作，将他那充满威胁与挑衅的动作解读为犹豫。他甚至在成田俊看向自己的时候，非常客气地微微一笑，朝成田俊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成田俊低咒了一声，脸上已是僵硬如铁，瞋视着仍在昏迷中的戚仲杰。他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握了握手里的匕首，用力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