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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七章 拼却豪情一片天(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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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
夜色里,一辆车从水洼上疾驰而过,水花四溅。引得近处的房舍里,响起了几声犬吠。高高低低,与这车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将这静夜里的山城划出了一条口子,只要稍费些力气,便可搅出个波澜万千来。车子“嘎”的一声,还未挺稳,一个人影匆匆下了车,又匆匆闪进了一间茶馆。
“文哥!”后头跟着的人仓皇叫了声,紧着几步追了上去。
明灯下,围坐着几人,正说说笑笑打着牌,玩得不亦乐乎。
文天来慌忙闯了进来,便朝着那牌桌上的戚墨林和柳弋阳,急着叫了一声:“三爷!五爷!”随即,匆匆向桌上的两位爷丢了个“歪子”。
三爷正玩得起兴,这会儿哪有空理他,五爷倒是瞥了一眼,温和道:“天来,你小子慌里慌张的,干啥子?”
文天来说:“大哥在王家沱那边出了事!”
五爷刚摸了一张牌,正要打出去,听了这一句,手上的动作便滞了一下。三爷挠挠头,正紧紧盯着他手里的那张牌。见他迟迟不出手,便急得瞪了又瞪。五爷这才缓声道:“出了啥子事?”便不紧不慢地将牌打了出去。三爷一见那张牌,便迫不及待地摸了去,一拍油亮的光头,喜滋滋地咧嘴笑起来,又豪气地将面前的牌一推,高兴道:“老子和了!”两旁的牌搭子忙不迭一阵附和。五爷只睨了一眼,并不说话。三爷乐得又道:“老五,这哈子终于让老子赢了一盘!”
五爷一门心思早已不在牌桌上,看着文天来,温和道:“你说仲杰出了啥子事?”
文天来这才郑重道:“水兵司令部的成田少佐绑了周小姐,早上让人传来口信,要大哥一个人去和他当面谈谈。大哥怕周小姐出事,就先去了。”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他临走的时候交代我们,如果他没回来,就一定是被成田俊给拘禁起来了。”
“看样子,是没回来。”五爷皱了皱眉头,“周小姐咋会被日本人给绑了?”
文天来摇摇头说:“我也不是很清楚。”
三爷却全然不当回事,依然笑嘻嘻地摩挲着手里的一张麻将牌,挑眉说:“这些年,王家沱的那帮‘小鬼子’哪天不闹腾?”他突然又沉下脸来,“不过,周小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咋没跟我说?”
五爷见他嬉皮笑脸的样子,索性也将牌往前一推,挥退了其他人,仰靠着椅背,翘着脚说:“你各人的娃儿都不上心,给你说了,就能把事情了了?”
三爷在头上抹了一把,也没了兴致,脸上依旧是笑嘻嘻的,“这个背时娃儿!他要是不出点事情,老子还不习惯的!”
五爷道:“要是人家把你家老大给撕了,看你还啷个笑!”
三爷悠悠说:“撕就撕,反正还有个老二。”
五爷说:“你家老二不顶事。跟个书生一样。”又对文天来说:“‘小鬼子’有没有传话来?”
文天来摇摇头,“恐怕也要不了多久了。兴许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
五爷摇摇手说:“不管。跟他们挑明了,明天晚上到江面上谈。老子亲自去会会他老人家!”
夜里风凉。丽丽虽畏葸怯懦,可到底有周雅妮守在身边,又是一身的倦怠,不多时便睡得沉酣。周雅妮却怎样也睡不着。
她听着窗外飒飒风声,一颗心分明只是悬着,却又似塞了另外的东西,沉甸甸地积在胸臆间,缓不过气来。
寒气一点点在静谧中围拢。
她突然转过头,怔怔望着身后的那道墙。心在突然之间化开,又突然之间软到似沉在泥淖里,却又止不住怦怦跳起来,目光也灼亮起来,那横亘在中间的仿佛不是一道墙,而是薄薄的一张纸片,只要轻轻一眼便可看透。她从不曾这样感受到一个人的存在,分明已经隔了一道墙,却仍似在那双深邃眸子的盯视之下。她抑制不住地走上去,指尖轻轻划过那墙面,触手的冰凉却将一切都坠到了梦里,她愈发觉着不真切。
她扣了扣墙面,“笃笃”两声,闷闷的,声音就滞在了那里,好像真的敲在墙壁上。她怅然若失地收回手,心想,只怕是已经睡了。
时间过了一会儿,忽然从隔壁传来两声同样的声音。那声音,比她的,清晰许多。她原已是退到了榻榻米前,听了声音,已是又惊又喜,急得一步跨了回去,重重在墙面上扣了两下。像是在回应她,隔壁又及时地响了两声。
她将手掌、将耳朵紧紧贴在墙面,闭上眼,细细感受着那轻微却沉闷的震动,那冰冷的墙面也无端生了暖意,宽阔厚实带着灼烫的肌理,那“笃笃”的声响并未停止,一下一下,轻叩而有规律……她突然红了脸,像是在平静的水面漾开了无数的涟漪,心头又禁不住喜滋滋的,舒展了娥眉。
她这才肯定,这夜里,还有人是陪着她的。
第二日倒也平静。她与仲杰虽然隔了一道墙,因为时常听见对方的动静,倒并不感到太过紧张。仲杰因与她在夜里有了那样的“交流”方式,便时常想着法子弄出点动静来,有时是重重叩击墙面,有时是故意和女佣吵起来,埋怨主人的“不周到”。
突然,他们之间出现了空白。他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即使她不停地叫他,他也没有一丝回音。这段空白,让雅妮惶恐到夜里,直到晚上十点左右。
门前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周雅妮原本就没有睡,此刻已警觉地窜到门边,不假思索地拉开了门。那门前守卫的两个日本兵见她出来,只是愣了一愣,便不再理她,只一味地盯着隔壁房间的动静。隔壁房间传来几声日语的轻唤,周雅妮并没有听清,但她也没有听到戚仲杰的声音,心头已是紧张起来。
“抬出去!”不知是谁在里头用日语命令了一句。
周雅妮此刻却听得分明,惊得心已是漏跳了一拍,不好的预感扑面袭来,冷飕飕地灌了满身,她身子已不禁开始哆嗦,却又是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攥紧了手紧紧盯着那门口。
不多时,几个日本兵便抬着仲杰走了出来。他此时像是睡着了一般,又是那样沉酣,紧闭着眼,没有半点动静。周雅妮已经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扶墙站稳,却仍是止不住地发抖。
那一行人就要从身边走过,她惶急中,赶紧抓住了他的手,哭叫道:“仲杰!”那门前负责看守的两个人慌忙将她扯开。她脱了手,却仍感觉到了他掌心的热。她心乱如麻,已是泪流满面,深悔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破口骂道:“你们这帮混蛋,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在场的人却并不理她,只顾着将戚仲杰抬了出去。眼睁睁见着他在自己的眼前消失,周雅妮只觉着自己已是软作了一根线,颤巍巍贴着门框,滑了下去。“请小姐回到自己的房间!”一个日本兵上来冷冷道。雅妮已没有力气,却又慢慢直起身子,站了起来,她擦了擦眼泪,眸色利如千仞寒冰,曼声道:“告诉你们的成田少佐,我不管你们要玩什么把戏,我周雅妮一定奉陪到底!”
雅妮回到房间,蜷缩到墙角,身子瑟瑟发抖,眼泪扑簌簌流下来,她却是紧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