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无限》秉素

4、华灯依然

　　黎耀辉在第二天强烈的头痛中醒来。

　　捂着头打开门，却看见阿龙站在门口正要敲门。看见他忽然似乎有点脸红，支支吾吾走掉了。弄得他莫名其妙。

　　早上吃饭却被同事们戏谑，好像是在昨晚玩牌输掉后被迫和阿龙做了暧昧的举动。

　　看着女同事们有点不相信又有点失望的眼神，黎耀辉微微一笑。什么都没有解释。

　　现在的他，没有心情关心这些。

　　同事们去看科隆大剧院，他却窝在酒店一根接一根抽烟。

　　唯一的出去机会是去买烟。楼下的店居然没有他要的牌子。

　　随意走出去寻找小卖店，却怔怔地顿住了脚步。他竟然回到了这里。

　　这里，是他和何宝荣同居的楼下。两年了，有些街铺换了新的招牌，唯有他们住过的那个居民楼，还在颤颤巍巍耸立着。在低低苍乌的白云下。

　　他不是没有想过有一天回来这里已经被拆了被代替为一栋不认识的大楼。从此他和何宝荣流落在这个世界上，谁也不再有机会见到谁。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句话谁说得来着。

　　可是这栋楼还在那里立着。比以前更旧了。

　　顿时那些流淌在血液里死去的日日夜夜活转来。他一个人默默思念着何宝荣，慌张地攒钱盼着回香港，他一个人对着镜子打破自己拳头日夜食不知味，他接回受着伤的何宝荣他们一起坐着公车，何宝荣来接他他们一起并排走入夜色，他不安的回家不知道何宝荣会不会忽然走掉，他在何宝荣再一次毫不留情的走掉之后痛不欲生……那最后分手前的日日夜夜，静静回到脑海，清晰得如同叶子上的脉络，不会死，不会化成灰，他蹲下来，抱住头，无声地哭了起来。

　　原来，一个人不回头去看，不代表他忘记了。

　　何宝荣，你是不是还在这栋楼里，等着我。你是不是还一次次打电话过来。他停下哭泣，听到自己的心跳不正常得强烈的跳起来。何宝荣，他要不要去见他，他好怕他就在这栋楼里，又好怕他已经不在这栋楼里。

　　“Lai Yiufai,”一个曾经熟悉的声音传来，一个肥手拍到他肩膀上。抬头看是曾经的房东。

　　“你回来啦。”他满脸惊喜。“那个和你一块的中国人找了你好久。”

　　“他现在在哪里？”黎耀辉失声问了出来。

　　同样的厨房，现在又挤满了不认识的房客，同样的楼梯，摇晃的灯光，同样的小屋子……黎耀辉打开用力打开年久失修的门，一阵强烈的疼痛袭来。

　　一切都与他离开的时候那么相似，那盏灯在缓缓转动，流淌的瀑布似乎在倾诉着什么。

　　他默默抱住了那盏灯，眼泪从眼角鼻翼开始不受控制地淌下来。

　　“那个年轻人在你走以后就租下这里，住了很久，但是后来他经常喝酒，又醉又拖欠房租，我不得不把他赶出去，不过他又能弄到钱住进来。最后他简直瘦到不成样子，后来给一个男人带走了。”

　　“现在的屋子租给了一对年轻男女，他们好像也没有改变家具什么。他们好像出去玩几天”

　　泪眼朦胧中看见了灯上的两个小人儿，他终于哭出声来。面容不受控制地扭曲着。

　　灯光默默旋转着，水波盈盈。

　　四周沉了下来，将他陷入更深更深的黑暗。

　　何宝荣在他心里活了过来，他已经忘了好久好久。他忽然记起来他是他最爱的何宝荣。那个多年前的下午，他初次看见他，穿着鲜亮的夹克，唇边带着笑意，洋洋得意的欺近身来。“我记住你了。”于是他的世界轰然失控，从此和这个人纠缠在无尽的情爱中。

　　他慵懒地靠在他身边像猫儿般柔软，他像小孩儿般依赖着他叫他照顾，他默默抽着烟眼神里有他不懂得的寂寞，他无赖般讨好的靠过来抱住他睡着，他和他在小小的厨房跳起探戈时他的美丽让他意乱情迷，他每一次轻易地离开又不顾一切回来……

　　他从来没有告诉何宝荣，他偷拿了父亲朋友公司的钱陪他来阿根廷看美丽的梦，但他却从来没有后悔过，他从来没有告诉他，他在他每一次突发奇想准备离开前是怎样紧张不安，不敢听他再说起那句话，他从来没有告诉他，在夜里轻抚他的眉眼，多么小心翼翼欣喜异常，他从来没有告诉他，想要对他说，能不能不要再离开，离开你的日子，一切都是黑白没有色彩，他好怕，怕到不能再承受一次……他从来没有告诉他，他不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是什么样的地位，是否只是一次次玩弄的对象，他绷紧自己冰冷自己却一次次又在他面前放下脆弱的自尊……

　　可是原来何宝荣也是在乎他的，他眼眸中他所不能分辨的情意，原来是真的，他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在乎，原来是真的，他买来夜宵哄着他吃讨好似的示好，也原来是真的。

　　他似乎看见何宝荣像他一样抱着灯哭得像个孩子般撕心裂肺。他所珍惜的何宝荣，碰一下都觉得疼的何宝荣，他却把他遗弃在阿根廷的夜色里。在他真的爱上他以后。

　　后悔，歉疚，心疼，惶恐……许多种情绪在心中翻涌。

　　何宝荣，你在哪里，为什么我等了你那么多次，你却这么不乖，一次都等不下去……

　　谁亦能呵一呵
　　一张嘴一副面容差不多
　　但别要选出色一个
　　耗尽气力去拔河
　　怀内能躲一躲
　　力度与温度差不多
　　惟独你双手握得碎我
　　但我享受这折磨
　　可以说走一走已拼命退后
　　想过放手却未能够
　　怪你过分美丽
　　如毒蛇狠狠箍紧彼此关系
　　仿佛心瘾无穷无底
　　终于花光心计
　　信念也都枯萎
　　怪我过分着迷
　　换来爱过你那各样后遗
　　一想起你如此精细
　　其他的一切
　　没一种矜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