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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交锋,交汇之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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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是什么,让你我只能在交汇的瞬间灿烂,而后消亡。
如果一切皆是天命所为,我是不是可以指责上苍?
如果我没有遇上你,我会不会没有那么多的痛苦和悲伤?
(二)
她饮尽今夜的第五杯酒,放下了酒杯。
恐怕,这世间已无人能分辨得出她究竟活了几个年头。
她的双眸明亮却似饱含沧桑,她的红唇火热却似已淡泊尘世,她的纤手有力却柔如稚子。
若说她正值桃李年华,她那神采风韵却似半老徐娘。
可待她双目含水凝视他人时,却又似方过标梅。
她就是这么一个奇女子。
现在,这个奇女子正坐在湖畔旁的一个小亭阁里,跟前的圆桌上摆着精致的菜肴,还有一壶酒和两个杯子。
她在等人。
否则她不会准备这些东西。
她在等谁呢?
有谁值得她去等待?
她再这般喝下去,难道她不怕客人到时已经没有能喝的酒?
抑或是说,她根本不知道,深更半夜的,那个客人还会不会来?
夜色如墨,月如钩。
秋夜的风正呼啸着搜刮每一片它能触到的树叶,卷起阵阵凉意。
酒喝剩半壶时,风停了。
然后她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桂花香,就像她眼前正开遍了花。
“秋日的花总是开得特别茂盛,特别是云天之巅的桂花。”有人,踏着桂花香步入亭阁,似乎也带来了一股轻风。“定是因为这里的土壤都被血湿润了,才会有如此灿烂的花。”
她没有回身,只淡淡地笑着,将对面的那个酒杯斟满。
她看着坐到自己对面的人,微笑道:“开儿,你果真来了。”
叶开也在看着她,道:“我若不来,怎能保证我那些朋友的安危?”
她摇摇头,道:“你即便来了,也无法保证他们的安危,也许他们现在已和公子羽正面交锋了。”
叶开捏着手里的瓷杯,倒酒入喉。
“公子羽,公子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句话我可算是体会到了。”
她又给叶开斟满了酒,眉目间竟有一丝怜爱之色。
“你不担心?”
叶开笑道:“若是真的,我担心又有何用?若是假的,我又何必担心?现下美人美酒作陪,若不享受,岂是我叶开所为?”
她眼波流转,看了看四周无人的夜幕,嗔道:“多年未见,你长大了,成熟了,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变。”
“可你变了。”叶开拿过酒壶,自顾自地斟酌起来,好像他在喝的不是酒,而是水。
“一个除了身子以外什么也没有的女人,想要在这个世上活出名堂,又岂是易事。”
叶开叹了口气,道:“一切都是造化弄人。”
“若我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不甘心,你可相信?”她愤恨地说着,却不等叶开回答,“十年了,我为侠客山庄苦心经营了十年了,狂刀在明我在暗,可到头来我们都得到了什么?他为了那个女人拭兄卖命,可她只当他是一条狗。”
叶开想到了向应天的下场,不禁叹道:“他死后,侠客山庄也树倒猢狲散。我当时亦格外好奇三姨你的去向,只是无法抽空去详查。但我万万没有料到你竟会到云天之巅,为这冷血的母子办事。”
她又摇了摇头,眼神满是凄凉。“向应天死后,我辗转流浪到许多地方,我有钱,但我不愿意去用,因为那都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我想过,也许死了便一了百了,但我仍然不甘心。我沈三娘,不甘心。”
叶开默默地注视着这个女人。
他无法改变过去的一切,他也不想去评论任何人。
他晃了晃手中的空酒壶,道:“三姨,还有酒吗?”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起身道:“有,三姨去拿,你等着。”
说完,两下起落,身影便已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叶开笑着站起来,忽然身形一晃,人已站在了亭阁顶上的瓦片上。
与他一同站着的,还有一个人。
公子羽。
三年未见,公子羽似已沉稳了许多,见着叶开竟也没有动作,只在一旁探听。
因此叶开才想要支开沈三娘,有些话他需要单独向公子羽问问清楚。
他对这个比母亲认识得更早的女人,始终怀有敬意。
叶开轻轻唤道:“公子羽。”
公子羽低声回道:“叶开。”
两个人,站在半空中,一个英伟俊俏,一个风姿飒爽。
叶开首先发问道:“你与我,还有傅红雪,本是血脉相连,为何你要苦苦相逼呢?”
公子羽答道:“我对于我们之间的仇怨,早已无所谓了。自从我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我才发觉从前的我是多么的愚蠢。”
叶开道:“你若已放下仇恨,为何还要招惹我和傅红雪?”
公子羽道:“我要成为武林至尊,我要站在高处,看着脚下低贱的臣民为我俯首,我要这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叶开叹了口气道:“你视孔雀翎为眼中钉,因此你要夺取它,甚至为此杀害南宫庄主嫁祸傅红雪,可你知道吗,如今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能启动孔雀翎了。”
公子羽低笑道:“你错了,你以为百年世家孔雀山庄是浪得虚名的吗?你以为处子之血只有玉面神医偶然留下的一瓶吗?它自然有它护庄之法,只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连护庄女神也不可以知道。”
叶开了然道:“所以你去找了南宫博,你认为他知道。”
公子羽道:“现在的我,只会做万无一失的事。”
叶开苦笑道:“吃一堑长一智。但我仍然不明白,为何你一定要把我和傅红雪搅合进来。”
公子羽道:“叶开向来爱管闲事,尤其是傅红雪的闲事。”
叶开眨了眨眼,忽然发现沈三娘已经离开一段时间了,这已足够她从云天之巅的任何一个地方来回。
公子羽继续道:“今夜,沈三娘怕是不会再出现了。”
叶开道:“我了解,但我还有两件事不明白。”
公子羽摊手道:“请问。”
“我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你如此煞费苦心?你和明月心又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叶开话音刚落,却见公子羽的身影忽如鬼魅般消失了,只余一句话在空中回荡。
“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只希望不会太晚。哈哈哈哈哈……”
叶开惊觉有异,身子已比大脑反应更快了一步腾空飞起跃到了旁边一棵树上,险些就要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待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捆龙索。
“公子羽!枉我以为你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到底要做什么!”叶开一边大声喊道,一边使尽浑身解数避开交织着缠过来的捆龙索。
夜幕中,已经没有了公子羽的踪迹,就连他往哪里消失的,叶开也不知道。
究竟这公子羽又是从何处习得了如此诡异的武功?
看来日后还有一场好战。
不过今夜,单凭这几个女护卫,还是抓不到他叶开的。
叶开迅速飞离云天之巅,往来时的路赶了过去。
他为见沈三娘撇下了路小佳,还是赶回去赔罪的好,免得不知什么时候被花生打掉牙齿还只得往肚子里吞。
还有傅红雪。
那个倔强孤傲的人,肯定会不听莫归来的劝告,直奔云天之巅的。
他定要看到傅红雪周全,他才安心。
其实公子羽说的一点也不错,傅红雪的闲事,他叶开是管定了的。
想到这里,叶开愈加加快了脚步,找到他之前骑过来的骏马,一路狂奔。
他知道有一个极大的阴谋,正如迷雾一般悄然向他靠拢。
他不能犯错,他要保护他在乎的人。
只是再伟大的人,也总是会犯错的。
而他的错,就是情。
他对傅红雪的情。
(三)
离日出还远得很,离云天之巅也还有一段距离。
路小佳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袋子花生,丢了一路的壳。
若是有人把路小佳剖开来看个仔细,也许他体内全是花生米也说不准。
倒不知是傅红雪反应太慢,还是他忽然脑子里抽了筋,只听他才说道:“你为何要上我的车。”
路小佳一愣,笑道:“我本来要等的是叶开,不过既然你也来了,跟着你也没差。”
“你知道我要去哪?”
“我正好要去云天之巅,你我同路,同路。”
“他不想你去,否则你不会在这里看到我。”
“啧,他也不想你去,但你不也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吗?”
闻言,傅红雪掀开门帘,看了眼熟睡中的女子,道:“什么理由?”
“你有你在乎的东西,我自然也有。”
不消说,路小佳定是在说叶开,虽然傅红雪不愿意这么觉得。
阿猫阿狗都好,为何偏偏是叶开?
可是看路小佳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倒像他说的都是真的。
傅红雪不知道自己在介怀什么,也许只是一时无法接受罢了。
半晌,傅红雪才淡淡地说:“你是故意的。”
“你觉得我会因为这件事发怒,你到底,想做什么。”
路小佳拍掉手中的花生屑,道:“其实我只想知道小叶一直念叨着的,到底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剑快,而已。”
傅红雪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路小佳撇了撇嘴,道:“你莫非真的认为我和小叶是一对?”
傅红雪依旧对他不理不睬,更悠闲地回过头喝了一口水。
路小佳狡猾地笑笑,然后像是再也克制不住似地大笑开去。
傅红雪看着他,竟不由自主地想去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我若告诉你,叶开在乎的人是你,喜欢的人是你,像情人一样放在心里的人是你,你可会相信?”
傅红雪一愣,仿佛忽然失去了听觉似地,只能看到路小佳的嘴开开合合。而路小佳说的话,则迟了很久才被他收进耳膜,冲击着他的神经。
显然,这个冲击比起之前的误会更让傅红雪无法接受。
他的脸阵青阵白,心里正风起云涌翻起轩然大浪。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被颠覆,被打碎。
他好想找个人问问清楚,却不知道可以找谁。
他快疯了。
傅红雪蓦地停住马车飞身落地,回头已把刀横在了路小佳颈上。
“我不相信。”
路小佳被彻底激怒了:“你是被鬼迷了心窍还是遮了眼睛,这我管不着了,不过我倒真想见识一下你这把所谓的灭绝十字刀。”
眼神一冷,刀光一闪,剑气一颤,两人已分站在了路的两旁。
时间似乎停止了流动,天地间也仿佛没有了声息。
他们就这样站着。
傅红雪的刀,对上了路小佳的剑。
没有人能描述那一刻,因为根本没有人看到。
傅红雪的刀如雷似电,无人可挡其锋锐。
路小佳的剑迅疾犀利,世间已鲜有匹敌。
若他们都出尽全力搏斗,又会是怎样一幅惊天地泣鬼神的画面?
先动的人,是路小佳。
剑芒夹带着夜风,残影编织出天罗地网向傅红雪刺去。
傅红雪握刀的手狠狠地在用力,似乎已能看到凸出的青筋。
快,剑,好快的剑。
他在剑身即将削至胸膛时猛地翻了出去,倒挂在了树梢上一借力,已落了地。
落地的瞬间,刀光已挥闪。
这一刀出手,就这路小佳刺出之势,封向了他的后背。
但路小佳似已早有防备,而且还是可以随时变幻的招式。
只见他向后平平回跃,上半身已成直线。
刀锋险险削下了路小佳的一缕发尾,停了下来。
而路小佳则就势在刀背上顿了一脚,飞到了树干上坐下。
“你知道叶开的胸口处,有一块刀痕吗?”
傅红雪回身举刀指着树上的人,道:“你若再多发一言,我便要你看不到明日的太阳。”
路小佳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说:“叶开的飞刀不是用来杀人的,可他却为了你,要用他的刀,杀了他自己。你又知道吗?”
傅红雪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手中的刀缓缓垂下。
“你觉得,他为你殉情,这个故事够不够感人?”
“你住口!”
话音未落,傅红雪手已挥起。
这一刀,夹杂着他的盛怒与凌厉,却比以往更稳如磐石。
路小佳也将全身的力量都聚集了起来。
他已然极其享受这一场由他挑起的交锋。
只是,他们已注定无法在今夜决一胜负了。
也许人世间总得留些遗憾,才不枉此生。
“你们都停下吧。”
叶开刚从马背上下来,满身的风尘让他疲累不堪。
可是原本他并不觉得累的。
他一直想着傅红雪就在前方,然后全速赶路。
他不累。
现在他到了,见着傅红雪了,也听到路小佳最后的那句话了。
他才感觉到累的。
那一句话,让他浑身无力。
仿佛一直以来坚守的一切,都已随风而逝。
事已至此,他应该去指责路小佳吗?
他又应该怎么面对傅红雪?是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还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逃避,又或者是坦率承认然后一了百了?他甚至可以说,都是路小佳在胡说八道。
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忽然很想睡觉。
也许睡着了,就什么也不用想了。
睡吧。
也许一切都只是梦境罢了。
“……叶开!”
“……叶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