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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夜宿,三夜之宿(二) ...

  •   (一)

      人面桃花私相忆,此去楼台碧空里。

      叹此生寻寻觅觅,原来只是在等你。

      而已。

      (二)

      傅红雪已经两夜没合眼了。

      他仍然不觉得困。

      他坐在床边,床上是他的妻子明月心。

      他已经坐了很久。

      他的心里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爬,他快要压制不住摇醒明月心的冲动了。

      虽然对于明月心还活着这一点,傅红雪深感喜悦,但这件事本身应是绝无可能的。

      明月心三年前就死了。

      傅红雪犹记得那日,他亲手葬下明月心的那日。

      他知明月心喜静,特意在无人的山间为她寻了幽静处葬下,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他亲自完成的,做得那样用心。

      可如今得知明月心没有死,这三年来他所祭拜的岂非是一座空坟?

      这三年来,明月心又在何处?

      傅红雪不解,他急需一个人来为他解答,来听他诉说。

      千头万绪在他脑海之中回旋,竟快要将他逼得喘不过气来。

      傅红雪猛地站了起来。

      他的口很干。

      他灌下一杯茶,但是似乎没有用。

      他想出去走走,但是他不能留下明月心一人。

      他忽然想喝酒了。

      他甚至开始后悔,没有接下叶开递给他的那壶酒。

      叶开?

      对了,叶开呢?

      叶开去了哪里?

      他想要叶开,陪他一块喝酒。

      他想听叶开说话,随便说些什么都好,只要能让他忘掉他是傅红雪。

      叶开可以的。

      他需要叶开。

      叶开?

      为什么是叶开?

      不,不,不。

      不对,不可能。

      傅红雪从不需要任何人,从不!

      傅红雪踉跄着踱到窗台边,没有发现自己的脚步是如此的不稳。

      傅红雪推开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第一次觉得,天色将亮未亮之景,极其迷人。

      他有些清醒过来了。

      刚才他究竟在想着什么?

      他为什么会觉得那么的痛苦?

      痛苦得他想用酒来麻木自己?

      他记得叶开曾劝他喝酒,喝了一醉解千愁,什么都不必想。

      可是真的吗?醉了就不必愁了?

      不必想了,也就不会痛了?

      叶开!

      为何还是叶开!

      他站在妻子的床前,却想着叶开!

      不可以,不可以。

      他必须做些什么,让他从自己编织出来的牢笼里逃脱。

      那些藤蔓,裹得他透不过气了。

      三年的静修,如今看来是全然的不堪一击。

      不可以了,不可以了。

      不可以再想除了明月心之外的事了。

      是了,只要明月心在他的身边,他什么都不要了。武林之中所有的风风雨雨,他再也不会去理会。

      既然上苍给了他一个补救的机会,他就应该实现昔日的诺言,带明月心浪迹天涯。

      是了,是这样了。

      傅红雪轻轻打开房门。

      他打算去拿些早点,然后回来等明月心醒过来。

      然后他们就可以离开了。

      然后,他看到了叶开。

      看到了他明艳灿烂如阳光的笑容,看到了他似乎永远充满活力的身躯。

      叶开在做什么?抢别人的花生?

      傅红雪不想理会,他刚刚才下定决心不再去管别人。

      可身体不由自主地,把他正要迈出的右腿硬生生扯了回来。

      叶开在和谁说话?路小佳?

      傅红雪以为叶开只会对自己这样说话。

      慢着,他又在以为什么?

      傅红雪皱了皱眉,退回了房间里。

      他又喝下了一杯茶。

      他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他很想大吼出声,很想让别人也知道他的心如今正准备要裂开了。

      可是除了他自己以外,还有谁能理解?

      冷静,冷静,冷静下来。

      傅红雪在心里默念着。

      他希望明月心快点醒过来,仿佛只要她醒过来,就能把一切打回原形。

      他发了好一阵子怔,喝了好几杯茶,才又打开房门。

      他似乎又是平常的傅红雪了,他的步伐也镇定了下来,走在木制的楼梯上没有发出声响。

      他把方才荒唐的一切归结为他饿了,或者是困了。

      一个人不管武功有多高强,他始终是人。

      人的喜怒哀乐和欲望可以控制身体,换之亦然。

      傅红雪为自己找到的理由心感喜悦,所以当他看到叶开扶着一个酒鬼正要上楼的时候,他面无表情向着叶开点了点头,然后侧身走开了。

      现在他正要去吃早饭,接着好好地睡一觉。

      他觉得这些都不需要向叶开交待,就连他准备等明月心醒了之后就立即离开这件事,也不需要。

      “我本来并不想走的,只是出于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这样的话,是不可能从傅红雪口中说出来的。

      其实有些话,本来就不应该说出来的。

      即使它在心里,已经泛滥成灾。

      (三)

      叶开醒来的时候,路小佳也睁开了眼睛。

      窗外,天色已大亮。

      阳光依约焚烧着,大地火热地刺痛。

      叶开似乎能听到,那流淌着的溪流被烈日蒸发的声音。

      岂非也是生命的声音?

      人间处处有生命,有生命之处就有情。

      情,却是世间最最伤人的东西。

      忘了是听谁说的,好像是周婷,只有傅红雪能伤得了傅红雪。

      那人却不知,伤傅红雪的不单单是傅红雪,还有傅红雪的心,傅红雪的情。

      “傅红雪,是个怎样的人?”路小佳认识叶开的时候,还没见过傅红雪。

      “你以为呢?”

      “我听人说,从未见过像傅红雪那样的人。他没有朋友,没有爱人。也许他不是人?”

      叶开笑了,他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传言的确栩栩如生。

      “但在我看来,傅红雪却是个有朋友,有爱人的人。”

      叶开摇摇头。

      路小佳追问道:“难道不是?”

      叶开答道:“也许,明月心曾经是他的女人,他的妻子,但她早就死了。所以,无论傅红雪对现在发生的这一切有什么认知,都是错的。其次,傅红雪的确没有朋友,他总是自以为是,认为其他人只配以他为中心绕着他旋转!可是除了仇恨,他还配承诺什么?他总是一意孤行,身陷险境却不自知。世间哪来如此多逢凶化吉,就算是叶开也救不了他几次,就算是叶开也……”

      “他并不需要你去救,他的武功比你高强。叶开,你对傅红雪的妇人之仁让你看起来很是碍眼。顺便一提,你竟然将你心底的话说了出来,简直不可思议。”

      叶开在微笑,即使连说话时也是微笑着。“他并不了解,这次的敌人是谁。”

      “冷酷,无情,自大,愚蠢,”路小佳也笑了,“而你,叶开,却不打算离开他。”

      叶开沉默了好几秒,这让路小佳嗅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胜利的滋味。

      “你错了,”叶开斩钉截铁道,“虽然此次决定先离开的人不是我。”

      路小佳道:“看来你很了解他。”

      叶开轻轻地皱起了眉头。“也许是,又也许不是。”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这是与生俱来的,没有人能完全了解另一个人。

      当然,叶开曾自认为是天地间最了解傅红雪的那个人。

      他们曾一起披荆斩棘为父报仇,傅红雪是为了仇,叶开却是为了傅红雪。

      而就在昨日,叶开差点以为可以重温旧梦了。

      是的,旧梦。

      他宁愿一切都只是梦,至少他不曾为了一个美梦的惊醒而痛苦。

      “叶开,你已不像是你了。”

      “叶开原就不是叶开,何来像与不像一说?”

      “你并非亏欠傅红雪最多的人,傅红雪有权利决定接下来的人生!”

      “若果傅红雪的人生决定了他要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那么叶开的人生将注定了要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而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了你,你呢?是不是预备好要陪我去云天之巅了?”

      “你,你简直就是疯了!”路小佳目瞪口呆,“我以为我才是那个不疯魔不成活的人。”

      “那我也只是向你学习而已,路大侠。”

      莫怪乎总有人喜欢占卦。

      命运如轮盘般转动,你的故事,也许其实不过是他人故事里面的一句话,甚至是一杯茶。

      叶开依旧那般笑着。

      天空那么大,为何他只看得到,一片雪花。

      (四)

      “傅公子,不知你有何需要?”莫归来坐在柜台之后,跟前是一脸冰霜的傅红雪,敲到一半的账搁在算盘边上。“你可以直接向那边站着的店小二……”

      “叶开呢,叶开在哪里!”

      “叶公子有事出去了,他说如……”依旧头也不抬。

      “我要一辆马车。”

      “傅公子,叶……”皱了皱眉。

      “一锭不够?”

      “不是……”莫归来放下了手中的笔看了看傅红雪,正要说话,却被他抱在怀里的那个人骇住了。

      那已不是一个人。

      空洞漆黑的眸子里,已经没有了属于人类的气息。

      犹如一个布偶,有心跳脉搏的布偶。

      “明姑娘这是?”

      “马车!”

      生人勿进的气势,接近血红的眼珠!

      傅红雪还是那个傅红雪!

      苍白的手,漆黑的刀!

      不同的只是他怀里抱着他似是已经失去心智的妻子。

      不过他会去向罪魁祸首讨回来的。

      不管那是谁。

      莫归来点了点头,命人牵出来两匹马。

      他与傅红雪从前无冤无仇,今后也不愿成为仇家。

      现下威胁自己的是杀人不眨眼的傅红雪,至于叶开要来寻说法,那也是以后的事。

      莫归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能置身事外,为何要把自己牵扯下去呢?

      他想不明白那些总是自寻烦恼的人,正如别人也想不明白他。

      他看着那辆向着夕阳远去的马车,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也许是在想,日出又迟暮,一岁又已荣枯。

      归去楼的客人来来去去,虽说归去莫归来,可他依然会暗暗期盼着再见吧?

      他早应习惯了离别,不知为何今日却格外想念。

      也许是因为风起了。

      要知道,秋天的风,总是满满的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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