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儿》我的双鱼脑袋

2、第 2 章

　　十一岁那年，许家发生两件大事：一是墨桥要娶妻；二是离家的许家老五回来了。
　　那女子是本地与许家齐名的一家大户的女儿，只有一次墨桥陪着许家老大去了一个与人合作的产业查账，回来的路上在市集上多逛了一会儿，便被那女子看见了，一见倾心，没有多久那边便叫上了媒人，老太太乐开了嘴，人都没见就一口答应了；墨桥很抗拒，但没人忤逆得了许家老太太，以把文羡送走威胁，墨桥沉默了。三舅要娶妻，文羡哭了好几天，墨桥也只是搂着他，不说话。家里因为新添一桩喜事而开始忙碌，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但文羡和三舅都不快乐，好几次半夜醒来，都看见三舅倚着窗，对着天空的皎月发呆，然后他的眼泪又开始悄悄爬上眼眶，直到枕头湿了一片才重新睡去。
　　定好了日子，送了聘礼的几天后，文羡从未见过面的五舅在外地去世，棺柩被运了回来，文羡第一次看见外祖母那个坚强严肃的老太太披头散发哭得声嘶力竭，一个身披孝服的年轻女子如疯子一般扯着面如死灰的三舅舅厮打不肯放，小小的他上前去想要护住舅舅却被推倒，额头磕在石头上，文羡顿时血流不止，偏偏又疼得无法动弹，只好躺在地上大哭，混乱中谁也听不见他的声音。直到血埋住了半边脸，声音也发不出来了，三舅舅才有了反应，一把推开那个女人，抱起文羡就往外跑，趴在舅舅肩头，勉强睁开眼睛看着身后混乱的许府，他看见一个小小的男孩正站在门口，睁着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
　　后来婚事取消，是墨桥亲自登门退婚的。那女子的性子烈，被退婚的时候，不顾父母反对二话不说便答应，并发誓不再嫁人，那户人家咽不得这口气，便开始处处与许家作对，弄得许家老大焦头烂额，下定决心：三弟娶亲之前不准再踏出府门。墨桥算毁了那个女人一生，只有文羡却躺在床上傻乐，舅舅还是自己的，真好！
　　文羡的伤让他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养伤期间是墨桥寸步不离的照顾他，虽然梗得他心口发疼的婚事已经没了，但看着自己最爱的舅舅日益消瘦，甚至连话也不愿意多讲，心中又难过了起来。文羡的五舅在文羡养伤的时候就下葬了，府里到处挂着大白色的布幔，平日清冷的许府更显得清寒刺骨。出殡那日，文羡不知道是什么一付光景，但是在半夜的时候却是被一阵刻意压低的哭声吵醒的，哭得撕心裂肺，是三舅。
　　阳光从糊在窗棂上薄薄的纸上透了进来，文羡趴在软榻上吃着园子里刚摘下来的葡萄，墨桥推门进来，逆着光。文羡看得不真切，齐腰的长发没有像平常一样扎起，轻轻扬了起来；轻薄的长衫也被风撩开一角，文羡突然扎了眼，眼眶一热，三舅终是在凡人之外。
　　“小家伙眼睛怎么红红的？”关上门，光线转暗，才显得真实。
　　咧开嘴，文羡撒娇：“三舅舅真美！”
　　坐在榻边，轻揉着文羡的伤处，轻笑道：“哪能用美来形容男人？”
　　“可是，三舅舅你就是美，比我娘都美。”文羡突然着了急。
　　“真正说得上美的，怎会是我？”若有似无的轻叹。
　　文羡不知道五舅舅为什么会让三舅舅痛苦到这分田地，他一直一直都想不透，他只想要三舅舅开心，只能用他所能想到的最笨拙的方式来讨他欢心。
　　“在我眼里，就是三舅舅！”文羡加重语气。
　　墨桥轻轻笑了起来，良久才低下头来：“羡儿，舅舅想带你去英国。”
　　文羡早就听说三舅舅在年轻的时候曾经在英国留过学，要不是许家老太太坚持要他回来，他会在那里扎根也说不定，对于去英国这件事，文羡很期待，甚至有点雀跃。但就在三舅舅带着他告知外祖母的时候，却被狠狠甩了一记耳光，老太太的声音充斥着文羡的耳膜：“去？当初老五走的时候怎么不去？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送文羡回去的时候都去了哪里！当年我就不应该叫你回来！”最后文羡和墨桥还是没有出成国，许家老太太下了通牒：墨桥走可以，文羡不准走。墨桥不愿意离开文羡，所以也留了下来，文羡不在乎，文羡只在乎三舅是不是在自己身边，至少，不愿意待着的时候，他们可以去北方。但自那次，墨桥便谨遵许家老大的话，一步也没有踏出过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