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草大道》月无月

39、画顔之归去归去

　　在这一片融洽和谐的笑声中，唯有一个人不乐意，翘了翘嘴唇冷着声音道：“这位秋姑娘我也认识，的确是巾帼不让须眉之辈，可是上战场也少不得的。只不过前日里我在宫里曾见过的那位小姐，才真是算得上芙蓉如面柳如眉呢。就是我也羡慕得紧。”
　　荣华长公主看向她微嗔道：“你这丫头，怎地平白议论起这个来了。”随即又微微一笑，看向旁边的秋言月：“不过容儿这话倒也是真的，本宫也曾得见这位德敬公家的大小姐，真是让人眼前一亮，一看就是高门大户里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知书识礼又气质端方。。”
　　荣华长公主此话一出，底下马上有人说自己也有幸得见那位小姐一面，夸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众人也只是随声附和不提。
　　秋言月微微意懒，看见别人都去夸赞那位小姐去了，便想趁机抬起脖子动动，这一抬头，就看见那位惜容郡主示威的眼神，秋言月心中好笑，不在意地动了动脖子，又恢复方才那个乖巧的姿势。直到前厅有人来报，荣华长公主领着惜容郡主和一队贵妇小姐移步过去跪在正厅旁一座宽大屏风隔断出来的地方准备接旨。
　　地上虽然设了软垫供人跪拜，秋言月还是觉得冰凉刺骨。宣旨的声音透过屏风传到耳中“……兹闻德敬公之嫡女温雅贤惠，敦厚大方，品貌兼重，帝与皇后闻之甚喜……特将汝许配皇长孙君华映为夫人……”
　　温雅娴淑，大方得体，名门之后……
　　而她，只是个异世而来的，不知何许人也的孤魂一缕，这个地方本就不是她应该来的。秋言月随着众人叩头谢恩，那个人应该已经接过圣旨，现在有很多人围在他身旁恭贺吧。她是否也应该留下来，和他也道一声恭喜？
　　晚宴随之开始，她的位置并没有和荣华长公主设在一席，想是不够格，正好也消了她方才的担忧。意兴缺缺地夹了几口菜吃，便对身旁早已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绿绮扯了个谎说自己有些头疼，让她在留在这边帮忙，自己先回影霞院休息。绿绮自然好不愿意，当下也没多虑，点点头就去了惜容公主身旁帮着端茶送水，好不殷勤。
　　秋言月走出饭厅，一阵寒风扑面，雪倒是小了些，地上虽扫尽了白雪却仍有一层湿气凝着，十分湿滑难行，她小心地摸索着回到影霞院，风吹着斗篷猎猎地响。她走之前只将玉盒带在身上，然后就从偏门出了将军府。
　　黯淡的天空低压，夜慕下昏黄的光中散落着大片的雪花，只觉得天地间静地可怕而已。
　　景晔城里有租赁马车的地方，她手上的钱租马车倒是绰绰有余，只是不想被人跟去罢了。恐怕车夫也会奇怪城门都要关了，还有人急着去那么偏僻的地方。于是她在城门未关之前就出了景晔，只租了一匹驴子独自一人往落华山去。
　　心里也不知道是落寞还是害怕，总觉得平坦的官道上走起来却不那么顺利，心中惦记着落华山上的“影木”吧。人藏在厚厚的斗篷下面，夜晚虽有寒露，到还过得去。
　　她也记不得自己大约走了多久，直到那头驴子停下来发出“嗤嗤”的喷嚏声，她才发现自己已经绕过了古刹，直接到了落华山外缘。驴子不敢再向前，任凭她怎么使唤都不肯再移动半步，她甚至都能感觉到这家伙一直在瑟瑟发抖。秋言月只好跳下来，将那头吓得直往后退的驴子拴在一棵离得较远的松树上，紧了紧手中的玉盒，深一脚浅一脚，踩着腐败的落叶走进了这座寂静黝黑的山林。
　　这在过去根本不可能，她也根本不了解自己从哪里来的勇气，走进这座森林，只是直觉地感觉到，有一种牵引力，带着她，越来越深入。她开始没来由地感觉头脑有些迷糊，手中原先抱得紧紧的玉盒一下子被松开，掉落在软厚的草地上，也没被察觉。她就这样向前走着，像是被人迷晕了一样，往那座落满了黄叶的孤墓走去。
　　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这原先应该不是一座墓，她在这儿生活过，这儿，明明有一座木屋，里面住了她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有一天不告而别，然后一直一直没回来。她在这儿住了好久，直到有一天她终于将那个人等来了，他竟然说要迎娶她，成为他的王妃，她含泪笑着答应了。那时候的他，眼神原来那么哀伤，她没有发现，只是觉得高兴，傻笑着成了那个人的新娘。后来呢，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生得那么的俊美可爱，简直和他父亲一模一样，可是那天，他又走了离开了她，而且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们告诉她，他是在战争中牺牲的，她怎么可能相信，那人，他的亲弟弟，明明那么恨他，那么觊觎那个他所不屑的皇位。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只能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夺走了她的孩子，赐了她一条白绫，让她去坟墓中陪伴他。
　　走吧，就这么离开，去找他，以后永远也不分开，可是孩子呢？那个孩子……
　　秋言月一个激灵，从昏沉中恢复过来，这里，是绪泠兰的坟墓，那么刚才她脑中的回忆大概就是她留下的记忆吧。那么强烈的怨恨，逼走了这一代所有的生灵，怪不得之前君华映要来这儿，大约就是为了来此探查自己父母死亡的真相吧。
　　那个所谓的凶手，害死了君华映的父亲和母亲的人，当年将大皇子当做眼中钉，如今，怕是将君华映视作肉中刺了吧。那么，他岂不是很危险？若是这样，今日画顔帝下的那道旨意，便是在帮助君华映巩固势力，她只知道那位德敬公除了是当朝元老，当年还是征战沙场横扫贼寇的老将，如今怕是手中还握有一些兵权，这对于在景晔城中属于新生力量的君华映来说，是最好不过的助力了。
　　呵，她早该想到这点不是吗？秋言月有些自嘲的冷笑。君华映怎么会选择她，这个一无所有的人，既不能帮助他，还可能拖累他，怪不得，他急着让她离开。大约是，怕连累她，也怕她连累自己吧。
　　秋言月身上的斗篷沾满了深夜里枯黄的树叶上低落的露水，没一会儿就变的湿淋淋的，她一点没有觉得寒冷的意思，只慢慢蹲下来，看着面前那块青幽的墓碑，顿时觉得世界那么寂静，她终究还是一个人，活在这个奇怪的世界。
　　也许是风的原因，树林子里开始呜呜啦啦地响了起来，她心中到底还是颤栗，本来还在自怜身世，如今蹲在原地也不敢动，更不敢回头。只觉得心脏收缩起来，有什么在靠近她，以极快的速度，向她这个方向奔袭而来。
　　忽然咔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裂开。她惊慌地抬头一看，竟是自己面前那块墓碑，从中断裂成两节。秋言月心中阿弥陀佛，抓紧斗篷蹲在地上往后退，才退了三四步，突然感到眉心一冷，整个人向后仰去，倒在潮湿的草地上，最后瞥见头顶茂密树林间隐藏着的一轮圆得有些诡异的紫月。
　　片刻之后，有一老一少从高大的坟墓后步出。
　　青年男子扶起秋言月的身体，有些不忿道：“父亲，非得如此吗？天青公主的话，难道真的可信？不会是您老人家听错了吧。”
　　老年人咳了两声，拾起不远处的玉盒递给青年男子：“你无需理会，只需要守好自己的东西即可。”
　　男子小心接过玉盒，萝女虽不在里面，他却已然感受到她的气息，在心中道，辛苦你了，丫头，陪我演了这一场戏。
　　老年人看男子的脸色皱了皱眉，挥手道：“若是像你一般整日沉溺于儿女私情，我永青必亡，公主的仇也就不必报了！”
　　青年男子闻言也毫不示弱，冷笑道：“你们若不像如今这般做，画顔内部迟早要争斗，到时候永青坐收渔利，怎地不会比听信那样的胡言乱语去害死秋姑娘的好？你不过是，舍不得天青公主的孩子，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形同丧家犬罢了？我不是承您血脉，自然不会懂您的情深意切。”说完自顾自将玉盒藏好，抱起秋言月往森林外走去。
　　“你这逆子！”老年人气得眼睛发红，大声吼道。
　　男子停下，微微侧脸道：“爹，别怪我没提醒你，当初虽是华映公子和你商量好要让秋姑娘触动落华山的紫月锁，但是后来我明明收到他的信件，信里明确说要取消这个计划。为何您又偏要执意而行？怕不仅仅是为了华映公子吧，您所做的，她永远都见不到了，因为那个人早已经在你眼前这座墓中化为土石了！您醒醒吧！”
　　无情的控诉声渐渐消失在黑魆魆的夜里，老人颓然地转向身后高大却荒芜的坟墓，他的面庞上早已是沟壑横生，鬓白霜华，依稀可辨的只有一道深邃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墓碑上浅浅篆刻着的名字——绪泠兰。
　　紫月渐渐被云层遮掩。
　　泠兰，我答应你的事都做到了。你的孩子，也已经不需要我了。我这一生未娶，只因为除了你，再没有人让我心动，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我也好休息了。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去打扰你的。
　　“佳人兮于我如昔月，月未圆时人不遇，月若圆时隔江望。”浅吟低唱。

作者有话说

　　JJ经常抽一抽。
剧情正在变化，我也控制不了。
还是想回家。在外的游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