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画顔之将军府的宴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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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玉红草？”
“玉红之草，食其食而醉卧三百岁而后寤。”
《永青植物图鉴》上的这一则小故事写得十分幽密有趣，大致是一对师徒的对话，那日君华映忽然问出这种植物的名字，她立即就联想到了书上的对话。
她何尝不知道，这种神奇的植物。世上本没有后悔药，来到这里之后她渴望为人们制造出暂时忘记痛苦回忆的药，而事实上，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痴妄。玉红草，再好再神奇，三百岁后还是会醒来，这之后的故事，谁又能保证合乎心意？不如，就这样走下去，哪怕前路荆棘刺伤双腿，至少走过了，就不必再躲藏。
秋言月临窗倚靠坐在一张花梨木美人塌上，身上还覆着一袭霜色的织锦软被，绿绮从屋外跑进来双手呵着气，脸蛋冻得红红的。秋言月放下书，笑着看向她：“你这是去哪儿来了？弄得一身的雪沫子。”
绿绮神色有些不安，眼珠子转了转，随即笑道：“能去哪儿。总不过是府里人手不够，杨管家让去帮忙了。对了，姑娘可要吃些点心，奴婢才听说德敬公家的老妇人遣了婆子送来好多自制的糕点呢。”
她话音刚落，一阵大风忽然刷拉一下将门刮开，厚重的门帘被吹在半空翻飞猎猎，她闻声抬头，一下就看见院外那些隐隐约约的红色，喜庆地挤满了整个将军府，即使是大雪纷飞也不改其鲜活热闹之色。她只觉得有些冷，皱起眉头，绿绮忙跑过去将门关好，也掩住了那些四处蔓延的红色。
秋言月重新拾起书本，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来对绿绮道：“你把柜子里那些药都放在药箱里去吧。”
绿绮愕然道：“姑娘难道真的要走？”
秋言月翻过一页书淡淡回答：“自然，因着你们将军今日的晚宴，就将日子改到明日。现下先收拾了东西，明天也不至于忙乱。”
绿绮似乎不解，上前一步劝道：“姑娘何必这样，你若是对将军说，将军必会让你留下的。”
秋言月闻言头也不抬，继续盯着书本：“留下来？你是要我去争一个妾侍么？”
绿绮看她不甚在意，心中激动，更是不依不饶：“姑娘您若是……”
“够了。”秋言月扔开书，看向她肃然冷声道：“你的意思我都知道了，下去吧。”
绿绮见她依旧不为所动，只好点头转身退下，临走之前秋言月轻轻说了一句恍若耳语：“不是你的永远都不是。争也没用。”绿绮心中一动，咬了咬唇，推开门出去。
“她真的这么说？”妇人华妆盛服，端坐于妆台前，任由侍女将整套赤金的头饰加在高耸的假髻上。
“回长公主的话，秋姑娘的确是这么说的。”绿绮伏在地上恭谨道，只不过她隐去了最后那句话，那句话，她应该是对自己说的吧。绿绮觉得心中有些不甘，却又只能伏跪在这儿听人吩咐。
“看来这丫头也不傻。华映那孩子我是知道的，怎么会像他父亲一般感情用事。只不过父皇这次的举动，未免也太明显了。呀，白莲，你去看看这天，是不是更冷了？”荣华长公主替自己簪上一根华丽的孔雀翎赤金鸾凤钗，微笑着侧过脸欣赏头上近乎完美的发髻，眼角的笑纹似乎也被头上的光华所敛。
白莲在旁诺诺答是，一边挥手示意让跪在一旁不敢作声的绿绮下去。
将军府上方的天空灰沉沉的，几近晦暗丧乱的鸦色，这一日的雪又不住地往下落，直到正午也没有变小减弱的意思，人若在其中行走，也很容易迷失了道路，密密麻麻织满了天空的雪花带着席卷之势笼罩了整个景晔城。
秋言月摇摇头，还是一件一件将自己那些本就不多的行李一一整理放好，明日就要走了呢。这个地方，竟不知不觉就住了小半年。还未曾反映过来，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当初来时的初衷早已经变成了过往的一张陈旧的默片，而如今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她觉得眼中有些迷茫，手中的药和植物都已经不多，今晚的宴会若是能不去就好了。秋言月靠在床沿，忽然想起那日在山里瞥见的一株乌色植物，颤颤巍巍地扎根在石层夹缝中，诱人得要命，这东西即使她离开也绝对不能放弃，谁知道被哪个人看中了采了去，那她肯定会终身后悔的。至于红甄石怕是一时之间没有了，以前替萝女向绪永乐要的那个玉盒到是还在，而且目前萝女也早已不用不上那个玉盒了，暂时存放一下影木应该无碍。顶多没得到红甄石之前先放些好的疗养性植物进去便是。
想到就做，秋言月从药箱底层将玉盒翻找出来，盒子打开的瞬间一根柔长翠绿如玉的藤萝缓缓从盒中攀缘而出，藤萝上鲜亮的冷绿色叶子无风自动，青萝似有灵性，围绕着秋言月的手臂向上延伸，浑身上下盈盈露出玉色的光芒，看来萝女这段时间过得很不错，也不枉她亲自为她炼制了许多疗养的药品。
秋言月抚了抚肩旁翘着叶尖儿挥动着的萝枝，微笑着从衣襟里取出一枚青竹笛放在唇边低缓地吹奏起来，笛声悠扬温柔，青萝缓缓滑下像是睡着了一般逶迤在一旁的锦墩上，乖乖地等待主人发落。
秋言月将它放在布兜里，现在萝女虽然还是不能幻化成人形，却已经和她有了心灵感应，这点倒是她以前没想到的，方才她在心中对她说了一些自己的事，萝女似乎都懂，让她先委屈在布兜里也丝毫没有怨愤，只是听话地听从她的安排，顿时让秋言月一团乱麻的心里有了些安慰。
不管她是不是要离开，今晚的晚宴，确实不想参加啊。秋言月抿了抿嘴，倒头躺倒在铺了锦被的软床上，闭上眼睛准备先休息一下，养足精神晚上才好有精力去做别的事儿嘛。沉重感稍微得到调解，没一会儿秋言月就沉入梦乡，直到听到有人唤她才迷迷蒙蒙揉着眼睛醒来。
绿绮一副很着急的样子，手中拿着要换的衣裳催她起床，小丫头上前伺候了她洗漱，秋言月不慌不忙地换好衣服，又不紧不慢地跟着绿绮去了宴请的大厅，一直走到正厅旁宴请女客时休息的一座花厅，才完全消解了睡意，眼中所见花团锦簇，翠鬓娥皇，皆是她所不识的贵妇小姐，这些人或围坐一旁，或丫鬟陪着单坐在一边笑着听旁人说话，好不热闹。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这种集体的宴会，心中觉得无聊，索性找了个清净的角落，让绿绮和她说了会儿话。
正撑着手发呆，忽然有个女子走到她面前来，一看不就是那日那个无礼又傲慢的女子白莲，只见白莲在她身旁像是换了个性子一样，盈盈下拜柔声细气道：“秋姑娘好，咱们荣华长公主请您过去一叙。”秋言月颔首，站起来跟着她往花厅的正位处缓步移去。其实还未进花厅之前，她便早已和绿绮打听了荣华长公主是否已经来了，她好去拜访。这基本的礼仪她还是懂的，可是绿绮刚才却和她说长公主一般是最晚才到的，看来她是有意为之了。她不过是一个不知来头的女子，还要让主人家里的长辈来请，岂不是颇为不识大体了吗。这位绿绮，看来果然不是之前所表现出来的那么“亲和”吧。罢了，反正也要走了。
事已至此，秋言月只能尽量神色自若，步态自然地随白莲过去。
白莲忽然停下，前方一步之遥坐着一位体态丰腴，发饰服装都熠熠生辉的中年妇女，她穿着较为正式的玄色底绣凤舞百花的宽袖大幅裙，显得既雍容华贵又不失稳重严肃。她见秋言月微微低头站在前方，朝她盈盈下拜，礼节周到神色一点也不慌忙，不像是被自己的圈套困扰的模样，又一身秋香色缂丝暖袄，下着长裙则是简单的月白色绣淡色竹菊百褶裙，越发衬得肌肤若雪，袅袅婷婷看似弱不胜衣，眉眼间却是坚韧不屈的一株玉蕊寒梅。荣华长公主倒是先楞了楞，看了一眼身旁穿着华贵宫装的惜容郡主，虽也是贵气十足，金堆玉砌的人儿，却总觉得比面前这个女孩儿少了些什么。
秋言月站在下面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说话，又不好动，却只能稳稳站着，实际心中却有些担心，若是等一下这位荣华长公主要为难自己，自己又怎么脱身，她心中一急，眉间垂下的一枚泪珠玉饰也随之晃了晃。
恰好荣华长公主开了金口，让白莲赐座，她才得以坐下来和这厅中品阶最高的女人对话。
荣华长公主面容一派温雅仁慈，笑着向在座的贵妇小姐门朗声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将军的贵客，听华映那孩子说，可是帮了他大忙的。本宫这做姑母的也是今日才得见，果真是个水灵灵的人儿。各位瞧着是不是？”
众人哪有说不是的，皆举声附和，亭中一片笑声。秋言月继续保持低头的姿势，旁人看来还以为她是因为长公主夸赞她而害羞不敢抬头呢。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画顔之将军府的宴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