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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待沈铭跟着方子奇出去时,外面不单有江虞微,还有唐沅泠已在雨中冷冷垂手而立,而两人面前的,却是陌生男子的身影。还是深夜,外面黯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直到沈铭和方子奇带出火把来,火光才照亮那个陌生男子的身形容貌,只见身着靛色长衫的,长身玉立,年纪不过二十多岁,黑夜之中衬得他面如冠玉,五官如削,相貌极为俊雅,只是一双眼说不出地有些不对劲。那人望了望沈铭师兄弟三人,皱起眉来,却不搭理。
      江虞微低声向沈铭责道:“怎么这么不警醒?”沈铭不好分辩,只得默然站在一边。
      这时众人背后步声轻盈,才是柳茵鹂揉着眼睛出来了。沈铭一步挡在她前面,紧盯着那陌生男子,那人却望也未向柳茵鹂望一眼。
      方子奇出声问道:“阁下何人?深夜至此有何贵干?”
      那人更不理他,只是向着唐沅泠慢慢地看,好似在思忖什么似的,末了才慢条斯理地道:“哪里来这么多闲人?”他不像是在向谁说话的样子,自言自语,颇不将人放在眼里。
      江虞微已有些着恼:“此是沈家旧居,我们借宿于此,阁下究竟何人?”
      那人听了“沈家”两字,轻哼一声,道:“屋内还有一人,叫她出来!”众人见他轻易能知屋内人数,耳目极明,正是内功不凡之像,正自惊讶,却又见那人皱眉道,“不是,不是,不用出来了。”说罢转头就走。
      柳茵鹂本见那人外貌俊雅,颇有好感,行事却这边倨傲,这时哪里忍得住,高声道:“喂!你到底是什么人!三更半夜扰人休眠,还这么一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神气!”
      那人听柳茵鹂一句话,像是对她有了点兴趣一般回头打量了她一样,却又像是在第二眼又失掉了兴味,目光重又落在唐沅泠身上:“对了,倒是忘记问一问:你今晚可看见什么人了么?”
      唐沅泠还未答话,江虞微已大声道:“今夜这里除了我们几个没有来过旁人!”
      一句话倒像惹恼了那人,那人随手一推:“闭嘴!我问你了么?”
      此时夜间也还有雨,只是雨势不大了,那人那么轻轻一推,却见激起一片水花“刷”地都打在了江虞微脸上,泼了他一头一脸,十分狼狈,但谁也没看清那水是从哪里来的。江虞微被突如其来这么一泼,只怔了一下,“呛”地一声拔出佩剑:“尊驾无礼在先,莫怪在下不客气了!”口中随如此说,江虞微到底不是冲动少年,也没有立刻就冲上前去。
      那人也没有怎样看江虞微,只是一副百无聊赖地口气道:“告诉你,我平生最讨厌华山派和姓沈的,加之今天心情不好,你莫要惹我。”
      这一句就是对师门不敬了,方子奇、沈铭、柳茵鹂一起拔剑相向,方子奇出声喝问:“阁下和我华山派有何过节!”沈铭心内同时暗忖:那人还说讨厌姓沈的,难道还和我家有什么嫌隙么?
      那人却视而不见,只向唐沅泠紧盯着问:“你看见她的是不是?她来过这里,是不是?是不是?”问了却也不待唐沅泠说话,仰头哈哈笑了两声,笑声中不见欢愉,只像是十分妒恨。只看那人神情,竟像个孩童似的任性恣意,喜怒无常。
      方子奇和江虞微相觑一眼,心中均想这人是怎么回事?倒也没有就此动手。但他们只这么一犹豫间,对方身形一晃,不知怎么就到了两人面前,两手一扬直推向两人面门。方子奇和江虞微早在提防,难能这么让他拂中?两人一起运起剑来格挡。但见那人双手分别迎上两人剑锋,竟似不知那是伤人利器一般,手指头就那么送了上去,方子奇江虞微均不料他如此,下一刻也不觉得自己剑上割到了什么,只是手中握的剑一起剧震,仿佛通电一般震得握剑的手急痛不已,几乎就要脱手而出。沈铭见两人色变,知是吃了亏,但他自觉己方已占了人数上的优势,不肯再施暗袭,当下叫道:“小心了!”一剑向那人肋下递了去。
      那人只是摇头,见沈铭剑到,才垂下手来避让,一面却极快地给了方子奇江虞微两人一人一脚。这两脚将两人踢倒,倒也还不算得太重,那人转过脸来对着沈铭,又是一脸的古怪,口中道:“小子,你姓什么叫什么?”
      沈铭心下一凛,错了一步,握紧佩剑,倏忽只见眼前微红的光一闪,那人身形不动,平平向后倒退数丈,但看自己与沈铭之间夹进来的红色身影——正是唐沅泠。
      沈铭这下看见唐沅泠背后包裹里是什么了:却原来是一柄无鞘长刀,微微发出暗红色的光芒。
      只听那人叫道:“胭脂刀!胭脂刀!漂亮!”这句话语气中显然没有分毫称赞唐沅泠武功的意思,纯只是说她的刀好看,颇有欣羡之意。
      唐沅泠一言不发,掠了上去,手中微红的刀化作一片淡淡的影,直扑那人而去。那人像是忽然对着她的刀有了兴趣,不停闪避,并不还手,两手甚至背在了背后,只顾专注地看着那刀。但是沈铭在一旁已看出唐沅泠的刀法不凡,虽因对手身份不明,出手甚是谨慎,想来还未尽全力挥洒得开,然就此所见速度之快,角度之准,已都是他所见过刀者之中一流之选。只是那人仍旧游刃有余,戏耍一般应对这要人命的刀。
      这时柳茵鹂上来道:“沈铭你怎样了?”
      沈铭皱皱眉头:“去照顾两位师哥!”
      方子奇“咳咳”两声,应道:“我们不妨事,沈铭,快去帮唐小姐。”
      这几人几句话似乎又将那人注意力吸引了过来,那人忽而皱眉,道:“不对不对……”他一开口,行动竟也一滞,衣袖被唐沅泠的刀划开一条长长口子。那人好像吃了一惊,拉着割破的衣袖往后一跃足有数丈,他看看衣袖,又看看众人,神色又变得狠戾,道:“她来过这里!她每次离开我总是到这里来!”只听他扬声喊道,“凤儿凤儿!我拆了屋子!毁了这坟!看你回不回去!”
      沈铭听他这般叫嚷当下一惊,心道这里虽是沈家废弃产业,怎也不能叫这怪人把沈潇的墓拆了去!然而此人武功之强,几乎无可测度,却要怎生拦他?
      正想着,只听后面一人轻声道:“她不在这里。”楚沉砂不知何时走了出来。
      那人一见她便仿佛安静了下来,伸手指着她道:“你……你……”
      楚沉砂轻柔一笑:“你见过我罢?我说她不在这里,你信不信?”
      那人似乎仍有怀疑,又问了一遍:“她不在这里?”
      楚沉砂道:“不在。我见过她,她离开了。”
      那人望着楚沉砂半晌,像是终于信了,转身而去,众人只听他便走边唤“凤儿凤儿”,没喊得几声,已远得听不见了。众人均想这等轻功实是闻所未闻。
      柳茵鹂扶起方子奇来,向楚沉砂奇道:“你认得他?”
      楚沉砂道:“一面之缘。”
      江虞微又问:“他是什么人?他向我们问的、他要找的,又是什么人?”
      楚沉砂道:“是他妻子。”
      江虞微踏前一步:“你认得她妻子又是什么人?”
      楚沉砂道:“是我相识之人。”这般说却是不想吐露分毫了。
      江虞微皱眉道:“那人深夜寻他妻子至此,疯疯癫癫;你与他夫妻相识,也恰在此处,难道是巧合么?”
      楚沉砂点点头道:“正是巧合。”
      江虞微出言本有些反讥之意,不料楚沉砂竟就这么认了下来,一时间言语一塞,顿了一顿方正色道:“楚姑娘,咱们自相识以来无不待你以赤诚,但你却这般欺瞒……好,待到明日,便各走各路罢!”
      楚沉砂闻言,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并不分辩解释什么。
      这么一番折腾,后半夜里江虞微便让柳茵鹂睡到外间来,他们师兄弟三人轮流值夜。柳茵鹂满腹不解,翻腾了半天才终于睡去,沈铭却是未能再得安眠,思想一夜,直至天明。

      到得天明时刻,屋中也不见得明亮多少,屋外仍闻雨声淅沥不绝,雨势显是没有分毫消减的征兆。华山众人都在默不作声地收拾行装,柳茵鹂不得说话,憋得难受,只一双眼滴溜溜地转,去和沈铭说话,沈铭也只是随口敷衍,反又要惹得她生气,也就只好闭口不言。
      沈铭去看了马匹,回来道:“外面雨势不小,师兄,走不走?”
      方子奇江虞微对视一眼,俱都在犹豫,只见楚沉砂与唐沅泠两人走了出来。楚沉砂神色如常,对着他们颔首一礼,在门口披上蓑衣斗笠,似乎是轻叹了口气,就这么走出去了。
      柳茵鹂正道:“唐姐姐,外面雨……”
      唐沅泠头也不回,也走了出去。
      柳茵鹂皱皱眉头:“赶着淋雨去么?”
      方子奇这才慢慢地道:“她们……似乎并无恶意……”
      江虞微摇头道:“昨晚那人前来口中说的是什么,方师兄可听见?又说华山派,又说沈家,可不是把咱们的身份路程摸得清楚?怕是早蹑上咱们了!”
      方子奇摸摸额角想了一刻,道:“要盯上也早盯上了,咱们索性在这里等雨小些再走。”
      江虞微却不同意:“要是真是咱们华山派的对头,此刻不知正在算计什么。师兄就别贪舒服了。”
      方子奇有些尴尬,却道:“我还难道真为怕被雨淋误了大事不成?要是真有恶意,为什么昨晚上却让那怪人来打草惊蛇?——沈师弟,你怎么说?”
      沈铭道:“多待一刻罢。”
      江虞微见两人都这样说,只得勉强答应。哪知这雨势就这么一直连绵地倾泻了下来,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四人在旧屋内无所事事,愈发觉得时间难挨。
      江虞微只站在门口望着屋外雨势总不见止,阴沉着脸道:“难道这雨就不停么?”
      沈铭忽皱了皱眉:“要是被这雨冲塌了上山道路,咱们可就麻烦了。”他说着便从行李包裹之中取了伞出来道,“师兄,我去探探。”
      方子奇江虞微两人点头答允,柳茵鹂见他撑开伞一步踏出门去,不由得叫了一声:“哎,你……你小心些。”
      沈铭只“嗯”了一声答应,身形即没入雨幕之中去了。
      屋中更少一人,一时间只有沥沥雨声不绝,那沉默抑郁之感愈发浓重起来,终是方子奇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道:“为了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凤凰使,竟将咱们师兄妹几个困陷于此了。”
      柳茵鹂听见他说这个“鬼”字,一分寒意钻入心内,不由打了个哆嗦,嗔责道:“五师哥别胡说八道的吓唬人。”
      昨夜那怪人武功之高卓,行事之诡异,如一块大石压在众人心头,七分不明,三分畏惧,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想象得到一人武功之高,竟可到这般匪夷所思的地步。
      方子奇却又叹了一口气:“那般抓了空中落雨,集水泼人的手段,那般鬼魅身法,哪一个凡人能够?”
      柳茵鹂心中不安之感愈胜,正要说话,江虞微沉沉开口道:“若是那凤凰使真如传言一般,数十年青春韶秀,年华不老,功力层层累积,未必不能。”
      方子奇柳茵鹂两人一起“啊”了一声,心中俱是一激,满面遮掩不住的惊疑不定。柳茵鹂道:“六师哥,你是说那……那人是凤凰使?”
      方子奇犹豫道:“也不好就此断言罢?”
      江虞微道:“看他年貌不过与你我仿佛——师兄,你可还曾听说过江湖上有这般的高手么?当年侠王府家传披光剑法,雁北封家迎风心法,已是世传绝等高明的功夫,却又哪是那人那般?”
      方子奇勉强道:“也不一定。师父常言,江湖上藏龙卧虎,高手未可尽知的。只说那位唐小姐,咱们出师门之前,可曾知晓唐门有这样一位用刀的高手么?”
      江虞微摇了摇头:“唐沅泠刀法尚有迹可循,那人武功深不可测。”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消磨了许多时光,柳茵鹂听得心内愈加烦躁,站起说道:“沈铭这是走到哪里去了?还不回来!”
      方子奇苦笑:“总丢不了罢。师妹,你耐耐性子再等等。”
      柳茵鹂撇了撇嘴道:“我看他是小心过了头——何用查探呢?刚刚楚大夫和唐家姐姐下山,若遇山路冲塌,自然回来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咦”了一声:“哪里来的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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