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诡谈II》老鬼庄

18、灵魂出租

　　很多灵异小说都写过老家的故事。老家在我们眼里总是充满了温馨。但也就像老旧照片一样，久了，总是斑驳了，也模糊了。

　　我也想说说我老家的故事。

　　我出院的时候，已经不在炎热。下巴上的指甲印也已经开始结痂，发痒了。关于人皮木偶的事情也伴随着明南的死而终结，我也渐渐的开始将它淡忘。

　　夭桃美人也就这样凄凄惨惨的关了。云媞待业在家，说休息一阵子在出去找工作。她说她已经忘记西川了，我知道她这是在骗我。

　　爱情，哪里是说忘就可以忘记的呢？

　　我问她，你能忘记安惠吗？她沉默，而我却并没有后悔自己的问题揭开了她的伤疤。伤疤被灰尘掩盖埋在后院的桐花树下之后可以感觉不到疼痛了吗？还不如将它抬出来晒晒太阳，至少结了痂之后就不会再痛了。

　　我跟她说，既然不可能忘记安惠，那么就将她铭记在心，提醒自己永远都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爱过一个男人，我知道被甩的滋味。

　　云媞嘻嘻哈哈的笑我，说苏小白原来也是老成的。老成吗？是啊，我自己也忍不住要说自己老成了！我竟然说出这样矫情的话。

　　秦双为了向她那个学艺术的男朋友展示自己的艺术天分，参加了市里的摄影比赛。凤辰建议她去古老的地方拍一些有着深沉故事的东西。秦双最近总觉得凤辰就是她的知音，凤辰不论说什么，她都觉得那是个极妙的主意。只是为什么他们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凭什么受害的总是我呢？

　　受害？可不是，秦双大小姐要我陪她一起回趟老家，她说她记忆里的老家就是古老而神秘的。我想说，大小姐你记忆里的老家？你长这么大，总共也就回去过那里一次，而且还是被姑姑抱在怀里的不过两岁的小孩。两岁不到的小孩，你能记住些什么？

　　我不想跟着她瞎闹，为了两张讨好男人的照片就跑回去。

　　然而让我意外却也让我无法再拒绝回去的是姑姑。她居然亲自给我打电话，说苏灿考上大学了，让我跟秦双替她回去祝贺。

　　考大学是大事啊，特别是在那个古老的地方。但凡考上大学的，都会摆酒大肆庆祝。

　　长辈里，我总是最听姑姑的话，也只听姑姑的话。因为没有姑姑，就不可能有现在的我。她把我带入秦家养大，所受的委屈是我这辈子都无法偿还的。

　　所以，我带着背包，带着紧张，带着思念，和秦双踏上了回老家的泥泞路。

　　我们到镇上的时候才凌晨三点。二伯早就开着拖拉机等在路口了。十一月的凌晨三点着实冷得厉害，二伯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军大衣蹲在路边昏暗的路灯下，样貌没变，只是苍老了许多，他头发黑白参半，脸上的皱纹像利刀切过一样的深刻。见我们下车，便笑呵呵的跑过来提行李。

　　我心里莫名的一阵酸楚。那个记忆中总偷偷塞给我糖果和饼干的二伯老了。

　　“你二妈在后面铺了两张被子，裹着暖和。”二伯一边将行李往后面车厢上放，一边交代我。

　　二伯是个老好人，但这个好人似乎并没有娶到一个好妻子。在我为数不多的记忆里，二妈并不是个如二伯一样的老好人，至少她从来都没给过我糖果和饼干。有时候我又会想，或许是那时候小，思想单纯，给我糖果就是好人，不给糖果的就是坏人。再加上村里的妇人们总是喜欢聚在一起说二妈的是非。现在想来，二妈的不好，大多数也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老家的一切似乎还跟十几年前一个模样。下过雨雾蒙蒙的早晨，道路泥泞，拖拉机显得有些吃力，路旁的树木青黄交错，记忆里这里种着水杉、槐树和柳树。我们小的时候最喜欢柳树，也是因为柳树枝可以做成许多玩具，也喜欢槐树，槐树的叶子放在嘴巴上可以发出很多有趣声音。

　　想到小时候，我开始怀念起那时的玩伴了，他们比我大，带着我玩，给我摘野桑葚、野草莓，剥甜嫩的□□吃，却从来都没嫌过我麻烦。

　　二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聊着。

　　“上次幺姑说你住院了，现在好多了吧。”幺姑是就是最小的姑娘的意思，这是家里人对我姑姑的称谓。

　　“早好彻底了。二伯别担心。”

　　“二爷，这里，这里。”本就很少的对话里，突地传来了一阵轻快的叫唤声。我扭头看向拖拉机前面。

　　村头那盏唯一的路灯，依旧昏暗。路灯下站着一个穿着厚棉袄依旧清瘦的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他用力的向着我们这边招手，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眉眼间竟是像极了大姐夫陈钧的。这就是苏灿了吧，姑姑让我回来的理由。

　　“这是晓晓吧？”，“都这么大了！”，“结婚了没有啊？”，“三姑给你介绍一个吧。”

　　早起人见到我们，熟稔的打着招呼。我礼貌的回答着，事实上我早已忘记了他们的名字和对他们的称呼。

　　“苏家的女儿都漂亮。”

　　“那丫头长得跟幺姑一个模样咧。”

　　“一看就知道是个会哄男人的。”

　　我们走过，他们便在后面很大声的议论着从没见过的秦双。秦双跟姑姑的却是很像，而秦双也的却是有过一些男朋友。但秦双绝对不是那种可以跟不认识的男人一夜情的女人。

　　我奶奶有六个小孩。三个儿子，三个女儿。在那个年代里，这样的家庭人数算是很正常的。

　　家里人多了，乱七八糟的烦心事自然是也是比人多。直到现在我依然能记得从妇人们口中听来的关于大姐与姑姑的往事。

　　大姐是我大伯的女儿，大伯在他们六兄弟姐妹中最大，姑姑最小，所以大姐跟姑姑年龄相差不大。大伯家没有男丁，按照村里不成文的规矩，是要留在家里招女婿的。也就是后来的大姐夫了。只是这个大姐夫原先是姑姑的恋人，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深。我是没有亲眼见过他们是否真的感情深厚，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他们没在一起，大姐夫反而跟大姐结了婚。

　　那时候年纪小，他们之间的事情也只是从别人口中听得七七八八，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姑姑只从出嫁后就再也没回过娘家，而且姑姑很疼大姐夫的儿子苏灿。这些却都是事实。

　　我不想再去猜测长辈们的恩恩怨怨。那个年代里自由恋爱的女人，在别人口中或许都是会哄男人的吧。

　　到家了，一切依旧。

　　所有大家看得见的，河边那颗伤痕累累的老槐树还在，槐树上吊着的秋千在清晨朦胧的雾气里轻缓的晃悠着。老房子曝露在外的红砖和砂石上，还残留着孩童们用黑色炭灰画过的痕迹。屋后宽阔在雾气里望不到头的稻场也依旧让人忍不住的一阵颤抖。

　　还有些大家看不见的，老槐树上吊着的那具穿着艳红手工棉袄的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女人。老房子墙角边全身血淋淋的只有头部青灰惨白的长发男人。还有屋后稻场上那个日夜不停的拉着沉重碾子的身形枯槁的老头。

　　莫名的，它们让我心头洋溢起一阵心酸。

　　二伯沉默的往屋里来回不停的搬着行李包裹，脸上始终挂着不大的微笑。二妈披着碎花棉袄从东边房中走了出来，只淡淡的笑着说了句：“都到了。”然后便兀自往屋后的厨房走了去。

　　二妈也依旧沉默寡言。

　　秦双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接着开始揉自己的屁股，一边揉一边嘀咕着：“快成四瓣了吧。”我心想，你不是要讨要新男朋友吗？怎么讨好别人就不用付出一些代价的么？

　　“灿灿考上大学，大伯忙得很，都是自家人，你们别介意。”是啊，苏灿是大伯的孙子，他的孙子考上了大学，怎么会是二伯来接我们呢？坐了这么长时间，大伯大妈甚至连看都没来看一眼。我不介意，反正我从来都不曾同他们亲近过；他们可能也不会在意，因为他们从来不曾亲近过我，更加不会喜欢姑姑的。

　　“灿灿不是来接我们了吗？没事的，二伯。我给您买了几双棉皮鞋，您来试试。”既然是回家，那我并不想再去记起从前不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那些包裹全部是姑姑准备的，就这几双棉皮鞋是我买的。爷爷奶奶不在了，记忆里唯一能让我有些温暖的便只有二伯了，因为小时候只有二伯疼我，也因为二伯救过我的命。

　　我不是一个纯粹的好人，我很市侩。谁对我好，我便对谁好。只是这样而已。

　　“我鞋子很多，不用花这些钱的。”

　　其实我并不了解现在的二伯缺什么，我买鞋子也只是依着自己的记忆来的。记忆里二伯总是穿着那双青布单鞋，连冬天也是。

　　“我朋友开的店，没花多少钱。”我将行李箱中的鞋子一股脑的全部拿了出来，摆在二伯前面，“试试吧，应该不会小的。大了的话垫鞋垫就行。我还买了一些鞋垫。”说着我又将鞋垫递给二伯。

　　二伯始终挂着那抹不大的微笑。

　　“我煮了几个鸡蛋，吃了再睡一觉吧。”二妈走了进来，淡笑着对我说到。

　　我点头，笑道：“姑姑说那个红色包里的东西是给二妈的，二妈瞧瞧。”说着我走了出去。

　　苏灿和秦双已经开始吃了。苏灿谈着要上大学的事情，脸上充满了期待，秦双是个自来熟，跟谁都能聊得上。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聊到，周末要一起是那家夜店了。

　　吃过鸡蛋，天已经亮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是太兴奋了吗？秦双一直那样躺着，也没翻身，似乎睡得很舒服。

　　我并不想回来的，但为什么即便是不愿也会兴奋呢？而我又在兴奋些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很枯燥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