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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灵魂出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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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并没有睡得很踏实。迷迷糊糊的做着一些天花乱坠的梦。外面噼里啪啦的放着鞭炮,我这才有了比较真实的意识,冲鼻的火药味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我咳嗽了几声,有些难受。我朦胧的睁开眼睛,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身影站在我的床头,我猛的一惊,用杯子紧紧的蒙住了头,睡意顿时全无,鞭炮声停止,我缓缓的拉开被子,床头空空如也,只留一丝似有似无的腐酸味。
我转头看向床里面,秦双已经起来了。我一看时间,竟是中午十二点了。只是迷迷糊糊的竟是睡了这么长时间。我穿上外套,站起来,一阵头晕,愈加的难受了。
走出房门,二妈坐在厅堂里剥着晒干了的扁豆。见我出来,便笑着对我说道:“你小时候很爱吃炸扁豆的,我以前晒了一点,今晚让你二伯炸给你们尝尝。”
听到这话,我莫名的鼻头一酸。这个沉默寡言的女人,这个我总认为不是个好女人的女人居然还记得我喜欢吃的东西。顿时我像是找了什么依靠似的,开口说:“二妈,我头疼,很难受。”
她一听这话,立马放下手中的豆子走了过来。只见她双手在衣服上用力的擦了擦,然后抚上我的额头,继而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呀,怎么发烧了。”说着便把我往房里拉,“早晨在车上冻着了吧。你先回床上躺着,我让你二伯去找乔医生。”
就这么病了么?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发过烧了,从前凤寅总是说我是个钢铁人,不生病没感情。怎么现在只是吹吹风就感冒了呢?我几时也这样脆弱了?难道真的是因为有个伤感,抵抗力也没有了?这是个什么道理。
晕晕乎乎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天马行空的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有我记得的,也有我已经忘记了很久的。有我乐意永远记得的,也有我想永远忘记的。
想着想着,睡意来了。但屋外的嘈杂声又让我总是睡不踏实。头像针扎似的刺疼。头疼过后伴着的是喉咙疼,那种疼既陌生又熟悉,那是一种被掐着的呼吸难受的疼。朦胧间,我听见了秦双的声音,她似乎坐在床边跟对面的人说着话,说到激动处还咯咯的笑着。而我床头似乎站着许多人,我看不清他们的样貌,只有身影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我再次的闭上了眼睛,而此时却忽然听见有人叫我,那声音曾经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我想方设法的要忘记却又偏偏怎么也忘记不了。
“晓晓。”他微凉的手轻轻的拍着我的脸颊,“醒醒,该吃药了。”
混沌间我了双眼,果真不是我在做梦,他就那么真实的站在我的床头。顿时惊讶于尴尬同时涌上心头,我想借着房间里其他人来缓解我们之间的尴尬,然而在这间房里,除了我跟他之外,却再也看不到第三个人,那么秦双呢?那些站在我床头的身影呢?
我来不及再去想那些我朦胧间所看见的事情。他已经将杯子递到我嘴边,笑道:“你吃药前总是喜欢先喝口水润润。”他许是见我只是盯着他没有喝水,于是问道:“是吗?”他的笑容一如从前一样的温柔。
我爱过眼前这个叫作乔龙的温柔的男人,而我也恨过这个曾经我爱过的甩了我的男人。如今在见面,心里还有恨吗?那些恨或许消失了,亦或许被惊讶给掩盖了吧。
我接过他手中的杯子,他握得很紧,见我去接,脸上似乎有些尴尬。从前我生病的时候,他总是这样端着杯子喂我吃药的。许是他习惯了,而我却遗忘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说来话长。”继而他笑了,“我以为你会问我结婚了没有。”
他把话题扯到结婚上来,我沉默了。可能病人的情绪就是这么的不稳定,我已经不想再跟他说话。而他却紧接着问道:“还跟他在一起吗?有没有考虑什么时候结婚?”
我不明白他这番话的意思,还跟谁在一起?又跟谁结婚?是你甩的我,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关心我结不结婚呢?我躺下,背对着他,说:“头疼,想睡觉了。”
他沉默的坐了一会儿,继而叹了口气,道:“你是知道的,我所想的,从来都不放弃。”
是啊,你从来都不放弃,但这又关我什么事?你不是早就放弃我了吗?放弃了,就忘记吧。明天再睁开眼睛,我想我会真的将那段恨忘记了的。
我不知道这一趟回家究竟是要有多伤感才算是个头。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也不习惯这种感觉,从前我即便是被鬼缠了,也没有这样低沉过。于是说恨乔龙,还不如说我恨这种伤感的感觉。这种恨像是上辈子就刻在灵魂深处一样的,在脆弱的时候,不知不觉的就冒了出来。
晚上,秦双回来了,兴高采烈的拖着那台价值不菲的照相机说着这趟收获很大。她似乎并不知道我生病这件事,还一个劲的说我没有跟她一起去外面,实在是浪费。我没有力气在跟她解释,所以只是默默的听着。知道二妈端着面条进来,她才知道我总是不搭理她是怎么回事。
“你大伯来过很多次,你还在睡就没叫醒你。”二妈把面递给我说道。
大伯家跟二伯家离得不算太近,苏灿考大学摆酒席的却是很忙,就算他们不来看我,我也不会说什么。
“发烧了,怎么没给我打电话啊?”秦双抱怨着。
打电话?怎么我现在依稀还记得,她曾坐在我床边跟被人说话来着。难不成是我在做梦?但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多梦都忘记了,却偏偏记得这一幕场景呢?
背后一阵阴凉,脑海深处的记忆涌了上来。小时候我经常发烧,每每烧得糊里糊涂的时候眼前总是会有许多人影,那时候我总认为生病了,他们都来看我,所以我对他们有多重要。而如今想来,却并不是这样。
我甚至都不能确定,那些模糊的人影,究竟是不是人。
“表姐,你怎么了,怎么脸色便苍白了?难不成退烧退过头,把红脸变成白脸了?”她说着无关紧要的笑话,然而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为什么事隔那么多年后,我无缘无故的病了,为什么在这里我病了又会见到那么多既熟悉又陌生的影子?
我开始想念凤辰了,如果他在这里,那该有多好。至少他从来都不会扔下我不管,我能感觉到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安全感。
等他们都出去吃饭后,我忍不住拨通了凤辰的号码。
电话通了,但那边却沉默着。
“凤辰,我发烧了。”我说到,像个孩子一样的想要得到安慰。
“发骚?”凤辰说道:“发骚了就去找个男人,找我没用,我太远了救不了你。”
“凤辰,我重感冒发烧。你这个混蛋王八蛋。”
“发烧就发烧嘛。怎么发烧还烧得语言功能混乱了不成?”
“你在这么刻薄,我就再也不给你打电话了。”我有些着急,也有些弄不清楚自己的情绪,若是平常凤辰刻薄,我肯定会比他更刻薄的,怎么现在却是如此近乎撒娇的威胁?我开始唾弃自己,怎么就脆弱成这幅鬼德行了呢。
电话那边的凤辰顿了顿,继而说道:“会撒娇了啊!果然是发烧了。”
我欲哭无泪,正想要挂掉电话的时候,凤辰又开口了,“那就回来吧。”
他只是简单的一句的“那就回来吧”也让我有想要落泪的冲动。我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不正常的声响。
他又说了:“我给你订明天的票,后天我去机场接你。嗯?”
这样的凤辰很温柔。让我有一种莫名的想要拥抱他的感觉。
我喜欢温柔的男生,一直都变过。如果凤辰能永远都像现在这样温柔,那该有多好啊!的只是那温柔却总是这么的短暂。
“到底行不行啊。我看你还是回来算了。免得发骚的时候祸害了别人。”
“你肯定回来接我?”
“嗯!”
“好,我明天回来。”
“好了,就这样吧,我要去开店了。”
“嗯,好,拜拜。”挂上电话,我深深的吐了口气,然后开始编着理由,要怎么跟二伯他们说才合适呢?如果说生病了回家,那岂不是就是我有多矫情了?没有吃大伯的酒席就走,这个理由一定要非常的合情合理才行的。
就这样想着想着,一直到睡着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而这晚半夜,我被秦双叫醒,我发现不管用什么理由明天我都回不去了。
我是被秦双的巴掌打醒的,醒来便见着一脸焦急面色苍白的秦双,不停的抽泣着。
“大舅,大舅死……了。”秦双抽泣的频率很紧,以至于说话都断断续续的。而这抽泣却并没有影响到那话的意思。
大伯死了?那个我还没来得及见一面的大伯居然死了?我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傍晚二妈给我端面条来的时候,不是还在说大伯高兴的忙着酒席,怎么突然的就说死了呢?
秦双的话让我哑口无言,这个时候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问些什么才是合适的。
“我去看大舅,但是……是大舅妈把我赶了出来,说我是扫把星。我,我都……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对了。”
扫把星,大概说得是我吧。大妈从来没见过秦双,她即便是讨厌姑姑也不可能说秦双是扫把星的。在我对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她倒是经常这样叫我来着。
“她不是在说你。”我拍着秦双的背,“我们明天回去吧。”我顺水推舟的提议道。
秦双愣了愣,继而点头,“回去,回去吧。被叫扫把星了,还死皮赖脸的待在这里,没意思。”她说着一些丧气话。
我该怎么跟她解释,大妈口中的扫把星不是在说她呢?
我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那时候年纪小,不知道看见这些东西后应该紧闭嘴巴,如果让人知道了,会被当成神经病。
我看见村长肩头趴着一个长发的白衣女人,我说了,结果村长不久后就死了,听说死状凄惨;我看见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从稻场后面的河里走进了阿凤的家,我说了,结果阿凤的爸爸第二天清晨飘在了河的中央;我看见赵家大婶的脖子被槐树上的那个红衣女鬼吊着的脚踢了几下,我说了,结果赵家大婶当晚便在那颗树上上吊了。
从那以后,村里的人见到我总是躲得很远。大妈也总说要将我送走,只是那时候爷爷还在,爷爷不准,她们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只是背后总叫我扫把星。
后来爷爷死了,姑姑回家,就那样将我带走了。其实在这么多侄子侄女中,姑姑最疼的始终都是苏灿。我想当初姑姑带我走,除了不忍心看我没有爷爷的庇护之外,也完全是因为我爸爸在他们这么多兄弟姐妹中对她最好的缘故。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的却是姑姑一手养大的。
我跟秦双就这样一直坐着,没有说话,我知道其实我们心里都很忐忑,很想知道大伯那边的情况,但又怕过去之后又惹的大妈气恼。就这样直到凌晨三点,二伯回来了,带着满脸的疲倦。我不敢再多问关系大伯的事情,所以只能直接开口说,我们明天回去的事情。
而二伯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他并没有要我们快点离开,也没有多加挽留。
他说,“村头水坝上的桥断了,谁也出不去了。”
水坝上的桥断了,我们谁也出不去了。
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我隐隐的开始不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