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诡谈II》老鬼庄

17、面皮小丑

　　仓库外面越来越热闹，姑娘们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有默默的收拾着东西的，有坐在一起欢笑的，也有跟明南调笑的。那些姑娘里面有我认识的，也有我不认识的。但那里面却惟独没有看见英英，她说去帮我买饭，结果去了整整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就是绕城一圈也该回来了啊。

　　算了，还是指望自己吧。我关上电脑，锁上仓库的门，打算自己出去吃。安惠也还没有回来，西川独自一人坐在茶水间外的角落里，不停的抖着双脚。许久不见，他清瘦了许多。见我走出去，他扭过头朝我看着，他的眼神和表情都有些奇怪，我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但总觉得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云媞爱着的西川了。

　　他动了动嘴巴，似乎是想跟我说句话。但最终他还是紧紧地将嘴巴抿成了一团。而我也走了出去。

　　刚出电梯，就碰上了冲冲忙忙的英英。英英说，她迷路了，就在经常路过的那个十字路口。她一直走一直走却怎么也到不了公司，明明就很熟悉很熟悉的路线。后来幸好看见了凤辰，他给她指了一条路，她就那么走了出来。具体是怎么回事，她到现在都还迷迷糊糊的。

　　她说，就像是鬼打墙了似的。

　　凤辰来了吗？那家伙今天是发了哪儿的善心了？居然没有耍脾气。有人说过，但凡长得好看的人，不论男女，脾气都大得很，安惠是，夏枝是，而凤辰也是的。若说有例外，那么也只有凤寅了吧。凤寅也不是没有脾气，只不过他不常发而已。

　　既然凤辰来了，我便拉着英英去了门口的保安室。保安室有个微波炉，刚好热了饭边吃边等，反正我现在是怎么也不想到上面那个颇有些“污秽”的地方去的。

　　谁知饭刚热好，凤辰就来了，他朝我看了看说了声“还不走”，之后便大步流星的走进了大厦，英英看了看我，没说要等等我，就跟着凤辰跑了。于是我胡乱的扒了几口饭，也很没骨气的跟上了凤辰的脚步。谁叫我有求于他呢。

　　不是谁说了，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态度。

　　电梯停在了夭桃美人的楼层，走出电梯门，霎时感觉到一阵刺骨的阴风。挽着我手臂的英英摆头抖了抖，嘀咕道：“怎么突然这么冷了？这天气可真是奇怪。”

　　随着英英的话音，走在前面的凤辰停住了脚步，看了看有些昏暗的走廊前后。继而再次迈开脚步走向夭桃美人。

　　然而等我们走到夭桃美人门口的时候，我却是真正的惊讶了起来。偌大的玻璃门后空荡荡、黑漆漆的一片。怎么可能会这样呢？我离开这里才不过十来分钟左右，那些兴奋有悲伤的姑娘们都去了哪里？这么快就能消失得像从没出现过似的吗？可是我明明就待在门口的保安室里面的，我也明明就不曾见到这群姑娘们出去过。

　　“人，人呢？”我推了推玻璃门，门居然锁上了，还是从外面。于是我从包里掏出钥匙，这又发现锁芯生了锈，根本就打不开。

　　凤辰见状走了过来，接过了我手上的钥匙，问：“什么人？”

　　“姑娘们啊。”我心里开始莫名的不安了起来。

　　“咔~~~”锁开了，然而转过头来看着我的凤辰，却是带着一些愤怒的，对，凤辰斜眼瞪着我，紧抿着薄唇，很明显他生气了。

　　“苏白晓，你是真的笨，还是从来都没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生气中的凤辰冒出了这么一番让人糊里糊涂的话来。

　　凤辰嘲笑的盯着我，英英疑惑的盯着我，而我貌视开始明白凤辰这话的意思了。

　　很简单，就是，我又一次的活见鬼了。

　　“那我们走吧。”惹不起我走还不行吗？

　　“你以为现在还能走得掉？”凤辰用力的推开玻璃门，有很明显的腐臭味传来。我更加确定了这里的危险性。

　　英英钻进去将办公室里的灯全部打开，“今晚要结工资，怎么一个人都没来。”

　　来，她们来过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可是我却不能这样对英英说，因为这样的事情，我总是不知道该这么解释才是最清楚、最合理、最不吓人的。于是我选择了沉默。

　　凤辰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我跟在他后面，亦同样小心翼翼。英英走到自己的桌前，放下包包，端着杯子去了茶水间。

　　“我出去前，她们明明就在的。”我再一次的说道。

　　“那你有没有发现她们有什么不一样？”凤辰问道。

　　不一样吗？我努力的回想着，“要说不一样，也只能是多了很多我不认识的女孩。”

　　“那些不认识的女孩又跟平常人有什么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啊，“隔得很远，我没看清楚。”我不想给凤辰再次打击我的机会。

　　“苏白晓，你是不是到现在都还不能完全的分清楚鬼跟人的差别？”凤辰皱起了眉。

　　“又不是每个鬼都是七窍流血，断胳膊少腿的。她们变得跟普通人一模一样的，我又没火眼晶晶我怎么可能看得透？”

　　“还敢找借口？”凤辰干脆转过身，颇有想要跟我理论清楚的架势，然而他只是那些看了看我，带着三分失望，三分气恼，四分怜悯。他在怜悯我？这是我从他那表情里感受到的最多的。但为什么要怜悯呢？不就是见鬼了吗？不就是分不清高级点会变化的鬼吗？有必要露出圣母玛利亚式的对苍生大地的怜悯神情吗？

　　“本来就是嘛。它们脸上又没写着‘我是鬼’三个字。”

　　“妖魔邪道就永远都是妖魔邪道，画再多的面皮也改变不了身上的臊臭味。”凤辰这样说道。我们在鬼，鬼身上的明明就是腐烂的气味，怎么又扯到臊臭味上面了？

　　我刚欲再次同他理论，而他却转身向着仓库那边走着，走得缓慢且优雅。我刚想跟他说，那门上锁了，然他却轻轻的将门推开了。我再一次的怀疑起了自己的记性来。门，我分明记得就是锁好了的。钥匙还在我包里呢。

　　凤辰捂住鼻子，轻轻的咳嗽了几声，既随说道：“别告诉我，这里面臭得熏死人，你也不知道。”

　　我呆呆的看着凤辰，“如果我说没有，你会鄙视我吗？”

　　凤辰似有那么些讶异，而这种讶异却很快就消失了。他急冲冲的走到我面前，双手贴住我的头皮，然后开始一寸一寸的往下摸，就连耳朵里面的纹路都没放过。我弄不清楚凤辰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是为何。然而我却是真的呆滞了，对大脑空白的那种。别以为被帅哥摸永远都是一件很舒坦的事情。凤辰这动作，与其说摸，还不说是在找“虱子”。

　　最终他的手停留在了我的腰上，我这才松了口气，而凤辰的神情却绷了起来。

　　从茶水间走出来的英英，端着茶杯，看着我们这边颇有些暧昧的场景，显得有些尴尬。见我看她，她指了指洗手间，说道：“需……需要我回避吗？”我永远都不知道该要如何去解释尴尬。

　　“苏白晓，你被人下咒了。”凤辰说得肯定，而也就是因为这句肯定得话，让尴尬少了点。

　　英英愣愣的站在那里，“下咒？什么下咒？”

　　什么下咒？我怎么知道什么下咒呢？

　　“你说真的？我最近这么倒霉就是因为被下咒了？”我默默的将手臂放入胸前，因为我发现若真的与凤辰这么亲密的贴着，我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想任何的问题，甚至连害怕都能忘记。

　　凤辰放开我，“你们先待在这里，我去去就来。”说着兀自走进了仓库，关上了门。

　　“白晓姐，boss哥哥说的下咒，我能理解为就是电影里常见的下咒吗？”英英依旧很疑惑。

　　“可能是吧。我也不清楚。”我看着英英，她其实并不是妩媚的女孩，她就像她的名字一样，英气十足，活力四射，心肠很好也很直，说什么就要说什么的，心里藏不住半分的弯弯。而这样的她也实在是不应该被牵扯到我的麻烦中来，但似乎迟了。

　　“很抱歉，因为我把你牵扯进来。”我说道。

　　英英走过来，拉着我坐下，问道：“这世界上真的有咒语？真的……”英英顿了顿，看了看亮得刺眼的四周，接着说道：“真的有鬼？”

　　事情都到这种程度了，如果我说没有，那骗人的迹象也太明显了点；但如果我说有，那些东西毕竟只有我能看得见，她没亲眼见到，会相信我？

　　“偶有吗？”她再一次的问道。

　　“你没亲眼见过，会相信吗？”我反问道。

　　英英沉默了，不再与我纠结有没有鬼怪这件事。英英依旧维持着端着茶杯，皱着眉的样子，一动不动。整个世界顿时安静得出奇，只有墙上的始终滴答滴答的响着。

　　“白~晓~姐~”一抹阴气如蛇一样的从我背脊爬过，顿时我全身冰冷。那声音在我背后，那么苍白的声音，那么空洞的声音，亦是那么熟悉的声音。直到现在我听见这个声音，我脑子里所闪现的依旧是那个挂着甜蜜微笑的可爱的女生——小艾。

　　“疼……很疼……”她用着几近哀求的空洞的声音呼喊着。而坐在我对面的英英依旧一动不动，我这才发现，她连眼睛都没眨过。我颤着手摸了摸她的鼻息，还有。我缓缓的舒了口气。接着我才慢慢的把头转向后面。

　　那是一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小艾。熟悉是因为她那身有着怪异花纹的七彩衣饰，陌生是因为她那双上吊着的青灰的双眼，或者我该说那已经不再是小艾。

　　她那头乌黑的长发被一块鲜红的画着黑色花纹的头巾包裹着，面色青白如瓷，她全身裹着一块跟头巾一样花色的布，没有脚，也不看见手。而她也确确实实的就如我们平时在饰品店里所看见彩色的没有生命的瓷娃娃一样，笑得让人从头凉到脚趾头。

　　“疼……”它带着哭腔，而脸上却笑得开朗，“他骗我，骗我……”

　　骗你？当它说道这两个字的时候，很奇妙的我大脑里所浮现的第一个人就是明南。小艾的朋友我基本上都见过，能把她骗得连命都没有的，也只有明南了。然而想到这里，我忽的才恍然大悟了。让我害怕得要死，羞愧得要死的恍然大悟。

　　如果小艾真的是被明南骗死的。那么近段时间所发生的命案跟我所看见的诡异的小丑们似乎都能够说得通了。

　　最开始我在他店门口的橱窗里所看见的那两个血淋淋的女学生，还有那个叫他“南哥哥”的女生，以及后来的林杏，跟现在的小艾。她们死前都与明南有着极为暧昧的关系。只是为什么要杀她们呢？前面那些女生或多或少有那么点可恶，但是小艾是好女孩啊？

　　“啊……”它很痛苦的叫了一声，“疼，疼……”它越叫越哀怨，就像个小孩一样，非要过去给他摸摸，安慰一番才行。

　　然而，这个站在我眼前的瓷娃娃却并非是个真小孩。它也并非是我上去摸摸，安慰安慰就能行的。而且，这个东西还能要了我命。最要紧的是，她，它，早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善良的小艾了。

　　它没有靠近我，也一定是有原因的。我也还没有真的傻到要去送死。于是我转过头，推了推前面的英英，英英打了个冷颤，摆了摆头，说：“摇我干什么，水都洒出来了。”说着放下杯子抽了几张面巾开始擦桌子。

　　摇你干什么，叫醒你呗。它让你定住肯定是不想你见到她。既然是这样，你醒了它自然是会消失的。

　　只是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不要让英英见到呢？

　　就在英英手上的纸巾即将接触到水渍的时候，她再一次的被定住了，就那样抬着手，没有被擦掉的水滴顺着桌延顺势滴到地上，溅起一方方水花。

　　而这次我却见着明南从英英身后的昏暗出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瓷娃娃一样诡异的小艾。

　　他抬起右手放在英英的肩上，刺眼的日光灯下，他白得不真实。

　　“我爱她。”他双眸闪着异样的青灰色光亮，“我走遍世界，终于找到了我爱的女人。”他的手伸到了英英的胸前，将她搂着提了起来。

　　忽的他抬眼看着我，“你也该死。善骗的虚假女人都该死。”他咬牙切齿的向我伸出左手。我本能的抬手去挡，而他却因我这个动作而被弹开了好几步。

　　我才惊觉他也有害怕的东西，那就是我腕上那跟凤辰用他的头发编成的无芯铃铛。

　　“你是……”他双眼惊恐，像是见到了极为害怕的东西。然而他却并没有说完要说的话，便在我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不知道要如何去解释，事实上现在我所能够想的只有该要如何的让眼前的瓷娃娃也跟着消失。

　　那个变态的明南消失了，但却忘记了他的傀儡娃娃。

　　“把你的脸给我。”那个小艾慢慢的靠近我，我想要叫醒那边歪站着的英英，但这回却怎么都没有，她像是个有呼吸的塑料模特一样的站着，动也不动。

　　“他说，你的脸可以换我的脸。我要我的脸，我要我的脸。”她面目狰狞，脸颊上的两坨鲜红不停的往外面渗着紫黑色的带着腐烂气味的液体，“我要我的脸，我要我的脸。”她的双手从那块布的旁边伸了出来，对着我的脸。而此时我的脚却像是灌了铅似的，怎么也动不了。

　　她的手路过英英的脸的时候，很刻意的转了个弯。很明显的她不能伤害英英。于是我试着抬起英英的手去伸向她那边，她像是出了点似的快速的又换了个方向，这下我越发确定了她的弱点，她不怕我腕上的手链，而是害怕英英。

　　还是那样，英英醒了，我们就安全了。于是我再次大声的叫英英，但却什么作用都没有。

　　那个小艾如枯槁一般的双手已经按在了我的下巴上，尖细的指甲掐着我的骨头，我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从我的脖子处顺流而下，但却偏偏没有感觉到疼痛，一丝一毫都没有。

　　不疼并不代表她不是在接我的脸皮。我放开紧掰着她双手的手，索性端起旁边桌上的茶杯，朝英英脸上死劲泼去。英英大口的倒抽了一口气，接着抹脸，冲我大声叫道：“白晓姐，你泼我水，你太过分了。”

　　英英身后的那个小艾真的因英英的清醒而消失了。与此同时我的双脚很开始无力，连站着都显得多余，我虚脱的瘫到了地上，英英这才停止了抱怨，发现了我的一样。

　　“怎么了，白晓姐，你的下巴在流血。”她惊恐的抽着纸巾，一边按住伤口一边替我擦着脖子上的血迹。

　　“这是怎么了，我只不过半秒钟没看你，怎么就搞成这样了。”

　　半秒钟吗？是啊，对于英英来说可不就是半秒钟吗。

　　“谢谢。”我看着英英说道。

　　英英愣了愣，“我还送你到医院呢。谢什么？”

　　谢什么，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惶惶不安的度过那个晚上的。实际上除了冷，我已经再也没有任何的感觉了。我甚至连我是如何进的医院都不知道了。

　　十月，云媞回来了，带了满包的护身符。安惠走了，带着愈加清瘦的西川。

　　我问凤辰，那晚他去了哪里。他说，他感觉累了，就睡了一觉。我问他，我的咒解了吗，他说，什么咒？你中咒了吗？我知道他在敷衍我。于是我直接问，那家玩偶店里究竟是什么在作怪。而他说，那都过去了，过了的事情，他就忘记了。

　　他总是这样，总是什么都不告诉我。

　　英英来看我，说原来明南就是那个连环杀人犯。那天送我到医院之后，警察就去了他的店里，搜出了很多尸体，不过因为都没有脸皮，要确认很困难。英英说，她觉得明南恶心，可也不知道那家伙竟恶心到要剥了别人的皮。

　　那我要不要告诉英英，那个恶心的明南，竟是真的爱着她的。只因为，她的直率跟爽朗，只因她从来都不戴着“人皮面具”对人。

　　寂寞的眼泪小丑
　　在喧嚣的午夜街头
　　踩着华丽的舞步
　　唱着热情的歌谣
　　流着彩色的泪水
　　寻找着带着艳丽的面具人

　　太阳初升
　　它撕掉他们的面具
　　贴到橱窗里僵硬木偶的头上
　　它给木偶画上华丽的油彩
　　装上鲜活的灵魂
　　起名眼泪小丑

　　寂寞的眼泪小丑
　　在喧嚣的午夜街头
　　踩着华丽的舞步
　　唱着热情的歌谣
　　流着彩色的泪水
　　寻找着带着艳丽面具的人

　　——你，戴着“人皮面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