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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许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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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盈这一病,足足折腾了月余才能下床,之前十年的亏空,前身一味啼哭,内里积压的毛病已经到了崩溃的程度,要不也不会给安盈鬼上身的机会。只是安盈之后,心胸开阔了,人也开朗了,并且四处走动,又是去真定又是陪着颜禧班四处公演,奔波的同时也起到了锻炼的作用,才将那些已经冒出头的毛病再度压回水面下。也是该当的许褚倒霉,一手刀削下去,安盈的人昏了,大大小小毛病们终于有机会再出来造反嚣张了。
这也是好事,就像天花不能等着出要早早种痘一样,现在引出来了,还有得治;要是再晚几年,连年轻这个优势没有了,那就真的药石罔效了。
这其间各式好药每天流水似的送进房来,曹操也几乎每天都来,坐一坐,聊一聊,千古之下盛名不衰,哪怕安盈在心里再怎么提防,也不得不承认,当曹操用心去讨好一个人的时候,那种舒适,绝对不只是让人如沐春风那么简单。
就是可怜了许褚,在安盈房外一跪七天,安盈的药里安眠成分很重,每天醒过来的时间有限,与曹操聊一聊,跟儿子们说说话,再吃点东西处理下私人事务,精神头就差不多用光了。赵统记恨许褚把他娘打伤,更加故意不在安盈清醒的时候提起门外的倒霉鬼,这可把曹操晾个够呛,本是推卸责任的双簧,面子工程就那么回事,跪完也就拉倒了,就是那八十军棍,肯定也不能让安盈看着打。不料安盈也不知道是真病糊涂了还是睚眦必报小心眼,把他的护卫队长活生生晾在房外一跪七天,赵广更像个小监工一样时不时的跑出房门朝外瞅上一眼,搞得许褚想中途站起来抻个懒腰都不成。
到这地步,曹操是真大方不起来了,总不能把自己的护卫队长跪垮了,把堂堂“虎痴”冻成“白痴”吧?借着每天过来串门的机会,曹操小心的提点了下安盈,道,“赵夫人,你看,许褚已经跪了七天了,是不是可以叫他起来了?”
安盈是真忘了,她那天光顾着围观魏武帝,之后曹操每天来,也都是和颜悦色只聊一小会《窦娥冤》,她上哪还记得曹操提的那一嘴,当下吃惊的说,“啊,啊?!七天了吗?快叫他起……”
赵统一汤匙补汤直接喂到她嘴里,堵了娘亲的嘴,却是对着曹操说,“我娘被他打成这样,现在只能躺着连坐都坐不起来,他在外面多跪几天也尝尝我娘动弹不得的滋味不行吗?”
一句话把要说情的曹操堵得哑口无言,只能可怜巴巴的把目光投向安盈。
看着这千古才子,雄才帝王露出这副无措模样,安盈在被子里得死死掐住手心,才能防止自己爆笑出声。
稳了下神后,安盈正色说,“小儿幼稚,丞相见笑了。说起来我还该谢谢许将军呢,要不是他的无心为之,妾身如今定然还要以为自己身体健康,活蹦乱跳,却不知过上三年五载,便要大祸临头。”
曹操大喜,却又连忙推脱,只说夫人想人所不会想,心胸实在开阔,至于当面致谢,大可不必,毕竟竖子无理在先,误伤夫人云云。
待到曹操例行慰问结束后离开,安盈转眼看见赵统并赵广,两人都是一模一样的扁着嘴,忿忿不平的模样,遂笑着开解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况且要不是有这天外飞来的一笔,娘又上哪找得到这样的好医好药,调理身体?拖上几年,兴许等咱们察觉,就万事休矣了。”历史上从未有关于赵云妻子的记载,寥寥野史上几句,大多是说赵云鳏夫,未必不是此间缘故。
赵统眨眨眼,心中有些自责,他只以为娘不再日日啼哭,家中欢声笑语见多,就是天下太平,却不料静水流深,一切都看不见罢了。
安盈已经有些困了,却还是强撑着,与两个儿子分说道,“丞相这人是极聪明的,娘不知他到底于娘有何所图,才能这么谦恭拘谨,然而你们却要记住,他这人,得罪不得,也奉承不得,他再来了,你们两个乖乖待在娘身边,莫要乱说话。”
数日后,客栈另一间房,大夫松开搭在许褚腕上二指,转头对曹操道,“许将军本来是偶感风寒,然而烧热起来后,却没有好好休息,致使风邪入体,五内俱伤,此病要想医好并不难,难得是需要时间慢慢调理,且病愈之前,切忌见风。”
曹操拱手道,“有劳大夫。”
须发俱白的老大夫忙谦让避过,道,“不敢不敢,老夫这就去开个方子,待会自有童儿过来送药。”
送走大夫,曹操在床边坐下,虎痴膀大腰圆的战将,这会气息奄奄,鼻翼翕动,平日里精光闪闪的虎眸,蒙了一层水汽氤氲,躺在被子里,浑身平添三分我见犹怜。
许褚脸上横亘了左眼的伤疤动了动,弱声道,“莫听那庸医虚张声势,仲康好得很,还能为主公上阵厮杀,况常山不宜久留,仲康还是护送主公上路回许昌吧。”
“别瞎逞能。讳疾忌医要不得。”曹操感慨说,“况仲康此病,说起来全是孟德疏忽,这世上越是才华横溢之人,越是孤傲清高,那赵夫人又是才子中的女子,圣人云女子无才便是德,又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那赵夫人即是女子,又是缺德之人,可叹孟德竟小觑了她,将仲康这样耿直憨厚的人推给她处置,孟德所虑不周,所虑不周啊!”
许褚被曹操那句“赵夫人缺德”逗到发笑,旋意识到失礼,便要挣扎着自床上起来告罪,被曹操一把按下,曹操笑道,“出门在外,莫要那么多礼,我愿意就是要令你开颜,何罪之有?需知生病之人最忌抑郁,你把心放宽了,病才能早点好,咱们也才能早点回到许昌。”
许褚受教,老老实实躺回被窝,过了一会,许褚皱眉道,“丞相为何如此……看重那缺德之女?那日虽然只打了个照面,我瞧着她却也不像多有城府之人,一颦一笑,喜怒惊讶,都显在脸上,实在看不出她哪里值得主公如此费心。”要他说还不如那赵夫人的两个儿子呢,大的阴沉,小得蔫坏,跟那贾诩荀彧之流一路货色。
“自来有才华之人,和有城府之人,就不尽相同,旁人只道有才之人俱聪明,便能事事洞明,无所不知,却不知这等才华俱是来自于书本文章之死物,壮大于天马行空之妄想;而城府却需历经纷繁世事,经历艰难险阻方能知晓。我且问仲康一问,那日你我二人一同看那街上《窦娥冤》,仲康可有何感触?!”
“没什么感触!”许褚老老实实的说,实在是围在颜禧班之前的看戏人太多了,整条十里长街,旁得戏台前都稀稀疏疏的小猫三两只,只有颜禧班前,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他身负保卫丞相生命安全的重则大任,这种时候,哪还有心思看戏。不过若说完全没有看到,却也是撒谎,许褚回想了一下,说,“只有台上砍头那段,实在猝不及防,那一大刀抡圆了砍下去,血水泼天盖地的溅出来,倒是有点吓人。”
曹操早知道许褚是个一根筋的莽人,不然也不放心让他当这个护卫队长,成日不离自身左右,然而莽到这个份上,也实在是让人担心,自家的人头啊,曹操恨铁不成钢道,“蠢材!那血水清淡,泼出来时又一股脑,你那万人斩的名头是白来的吗?”
直把个八尺汉子说得面红耳赤,曹操方道,“料你也说不出甚感触。”又有几分自言自语道,“可惜奉孝不在,奉孝最得我心,倘若奉孝在此,定能明白此《窦娥冤》简直是天赐孟德之宝,仲康可还记得,十年前,凉州之地,那连续三年令百姓易子而食的三年大旱?!”
武威素有银城之称,远离中原,粮食产量颇丰,兼且这些年就没受过战乱之苦,百姓安居,曹操屡次想把并,凉二州收归膝下,奈何武威在马家数代经营下,防御得像个铁桶一般,浑没个能插手的地方,曹操是眼急手勿动,那日看了《窦娥冤》,曹操简直是如获至宝,若能妙手施为,将那祸水东引,把那陷害窦娥的张驴儿并被买通的官吏与武威马家联系到一起,制造内乱,何愁武威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