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曹操 ...
-
安盈是被捏醒的。
睁开眼头痛欲裂,眼前金星滚滚,赵统紧紧攥着她一只手,另一只手搂着弟弟,赵广眼泪汪汪,却又倔强的咬着嘴唇,像一只被冒犯的小兽,恶狠狠的瞪着某个方向。
安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床边一坐两站三个人,坐着的逆光看不清脸,站着的伛偻着背,正跟坐着的说话,另有一人侍立在坐着的人背后,看见她醒了,马上从所立之处绕过来,噗通往她床前一跪,说,“赵夫人可算醒了,不知夫人身体孱弱,累夫人生病,都是末将蠢笨,请夫人责罚!”说完一个头深深磕下去再没起来,直接把安盈磕蒙了。
“……千头万绪,总归是底子亏狠了,需得好好调养。”这时另一人的话也说完,朝坐着那人行了一礼,又侧身朝安盈点头,便提着一个小箱子出了门。
门关上,屋子里一片寂静,赵统更加用力的握着安盈的手,安盈头大如斗,她被人诓骗后遇袭了,这点毋庸置疑,反思什么的不必急在当下,倒是眼前的状况,到底是哪的问题?!
能回忆起来就是自己被人在后脖颈给了一记手刀,地上之人既然请罪,下手的就必然是他,安盈脑袋还疼着呢,心里发恨,也不急着叫他起来,只做出茫然的样子,却把目光投到坐在床边那人。
如此地上跪的,床上躺的,和床下坐的僵持了数息,地上的没得话,不能起;安盈打定主意装茄子也不吭声,那坐着的大约是坐不下去了,便一撩袍襟,起身恭恭敬敬得朝安盈一揖后温声说,“仲康愚笨,说到底,却是我这个做主公的没把话说清,以至夫人受了这一番苦楚,并两位公子受到惊吓,孟德驭下无方,给赵夫人赔罪了。”
安盈似是而非的点头,点到一半,所有脑突一齐放电,“孟德”两字犹如十万伏高压游走全身,把安盈突突得外焦里嫩,失声道,“孟德?!”曹孟德?!三国曹孟德?!
娘哟,这主脚光环闪得半径是不是太大了点啊喂?!
曹操含笑点头,道,“老夫正是曹孟德。
”
说什么丈夫是赵云,安盈也只是凭着手头的资料猜的,鉴于当妻子的问儿子我老公叫什么名字这事太坑爹,安盈到现在也没对赵统正经提过自家夫君的问题,然而一个赵云跟自己的生活可能有瓜葛就已经很惊悚了,又来一个曹操站到自己面前礼贤下士,这世界要不要这么玛丽苏啊?!
此时安盈还不知道,她以为的玛丽苏还只码了个边,更大的狗血天雷还在后面等着她,势不将她雷成焦炭不罢休。
书归正传,面前之人自我介绍是曹操,安盈第一个反应是招摇撞骗的吧?“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然而面前这人一尺长须仙风道骨,面带微笑亲如邻人,又及身上全无上位者惯有的威压,笑眯眯的脸上一团和气,看向安盈的眼中有尊敬,有关怀,还有浓厚的歉意……
安盈瞬间想起,地上还跪着一个呢……
安盈道,“这位将军……先起来吧。”
曹操漫声道,“不成器的东西,还不赶快出去,碍着夫人的眼,作甚?且去外面跪着,什么时候赵夫人满意了,什么时候起来,起来后自去领罚,八十军棍,可有异议?!”
那人起身,沉声道,“无异!”退出房门。
曹操坐回凳上,又道,“夫人且莫生这莽人的气,许褚跟与老夫之前,只是个绿林的贼头,直往直来的惯了,老夫在常山见了夫人所做之《窦娥冤》,深以为天下之戏,莫过于此,苍生之悲,也莫过于此。夫人能为天下贫苦百姓立歌,其志其心,俱叫孟德倾心不已,故而谴这厮去请夫人一叙,不料……哎,孟德之过,孟德之过啊。”
曹操捶胸顿足的懊悔,安盈不觉感动却只觉心中抽搐:刚说这人看着不像枭雄,枭雄做派就冒出了头。然而抬头看见曹操脸上眼中那一点破绽都没有的诚恳,那深切的懊悔,饶是安盈也不得不承认,若非这招在电视剧里被用到熟烂以至家喻户晓,老少咸宜,单凭曹操的演技,的确足以让三国这些信息滞后的武将谋臣为他抛头颅洒热血。
正不知曹操为何与自己这般热络,房门被人推开,一青衣小婢手端托盘,盘上摆着热气腾腾的一碗物事进了门。
“丞相,大夫说给赵夫人熬得药,需得趁热喝。”小婢俪声道。
“对对对,我与夫人一见如故,差点忘了这件正事情。”说着极为自然的接过青衣美貌婢女托盘上黑漆漆的药汁,以汤匙舀了又亲自吹凉,送至安盈嘴边。
小婢悄没声的躬身退下,安盈这回不抽也得抽了,顾不得自己上辈子只喝过一口中药还进嘴就吐得天翻地覆,忙不迭伸手来接道,“不敢不敢,妾身自己来。”
“不行!”曹操固执的捧碗执勺,躲开安盈,就差垂眸泪千行的道,“大夫说夫人忧思过度,五内俱伤,否则也不会在许褚那莽夫一记重手之下昏迷七日之久,孟德实在是愧疚啊,且让孟德侍奉汤药,也能抚平孟德心中愧疚之一二……”
孟德常年习武,手脚利索,一退一让,药汁字在碗里连个波澜都没起,然安盈嘴角抽搐,几乎要忍不住的大吼,你是良心安了,这么肉麻老娘很不安啊……
正推让中,横里一只手伸过来,一直默默并拘着赵广的赵统出其不意抄走药碗,“不用你,我来。娘——”
安盈心里泪流满面,儿子你太上道,又及丞相你太肉麻了,并丞相你太牛叉了,一见如故,故你个头啊,都是你在说的好哇,老娘一个字也没说……
苦药喝尽,安盈死死捂着嘴巴,曹操亲手捧了茶来,安盈连灌了七八盏,才把胃里的翻江倒海压下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除了自家素未蒙面的男人,安盈实在想不出曹操这千古枭雄在自己面前做小伏低的动机,然而脑中高速运转,耳边却传来曹操告辞的话音,曹操说,“夫人身体虚弱,不易疗养,孟德与大夫相商后,于夫人药中添了些安神助眠的药剂,如今夫人即已喝了药,就先休息吧,待到晚上孟德再来陪夫人……”
尚未说完,安盈眼珠猛的一凸,随即抵不住脑中昏眩,昏昏沉沉绵软下去。
曹操起身,却是对着赵统道,“好好照顾你娘。”
又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我要做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夫的话你是听到了的,你娘忧思过度,郁结于心,以致五内俱伤,她如今的身体就是个空壳子,若不延请名医,配以珍稀药物长期调养,五年之内,必定不治,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对吗?”
把话说完,曹操并未再看赵统的脸色,径自走出房门。许褚肩背笔直,正跪在房外台阶上。昨夜一场新雪,在台上铺了薄薄一层,曹操在擦肩而过时,压低声音道,“委屈仲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