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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丞相 ...

  •   窦娥冤红了,这多少在安盈的预料,时代摆在那里,千年后锤炼出的精华,去羊头贴狗皮,再怎么时代背景差异,善恶到头终有报的人性却是共同的;然而窦娥冤如此紫红,却是大大出乎安盈的预料,常山郡郡城最大的戏园——挽碧园热情邀请颜禧班,去参加即将开始的,为期三个月的新年庙会,这个就实在是意外了。

      这时代的戏班,还普遍关注在唱腔,身段这些基本功上,哪怕时间往后前进了两千年,这些最基础的需要靠十年二十年积累出的本钱,仍然是一个角,一个班成名立足的根本。颜禧班在两样上,是非常欠缺的,所谓有什么师傅就有什么徒弟,颜禧班龟缩在真定六十年,石大彪的本事就可见一斑。然而无论是两千年前,还是两千年后,俗人永远比雅人多,就像小孩看戏,其关注的重点永远在武生的跟头上,就是这个道理。安盈在把《窦娥冤》交到石大彪手里时已经言明,窦娥冤必须少唱,多演,这戏走得路子,是舞台剧和话剧,就是给那些不懂戏的人看的;而且窦娥冤台上见红,哭戏连篇,除了最后一幕,其他场戏演下来都是哭哭啼啼的,喜宴寿宴这些要求大吉大利的场合,这戏断断不能演,没得扫了人家的兴,倒不好了,只有街头卖艺,茶馆驻唱这些场合,可以拿出来暖暖场,尝尝新。

      然而架不住随着公演的次数增多,这戏变得越来越脍炙人口,孤女含冤,求告无门,这是何等的凄凉;冤屈竟能感天动地,这是何等的义愤;最后父亲飞黄腾达,沉冤昭雪,这又是何等得大快人心?再加上唱腔白话,没有那么多婉转挑高的花式唱腔,上到80岁农门老妪,下到3岁无知幼童,全都能看得津津有味,于是无论红白喜,上房梁,窦娥冤竟然就成了,成了风靡全县的热门必点曲目。

      颜禧班就这么在百姓里红了,且红得一塌糊涂。真定县里的大户,打赏颜禧班的大钱成筐的往台上撒,喜得石大彪带着徒弟三天一次的上门请安,把赵家的院墙重新砌了,房子掀了盖儿重上梁,就连大堂里的三腿桌子,都被石大彪亲手换了盏新的。

      如此供养,无微不至,安盈原本打算再晚两月交出的《赵氏孤儿》,忍了又忍,没忍住,上缴了。

      可可的又赶上挽碧园发来邀请,没得说了,排练吧。

      一个月紧锣密鼓的排练,临到年期,石大彪踌躇满志的上路了,临走还再三邀请安盈带着赵统赵广一起去常山过年,石大彪道,“连着三个月露天摆的戏班子,全常山叫得出号的戏班都在,擂台戏天天有,不花钱随便看,而且郡城比县城繁华,人也富裕,赏钱丰厚,过年也有趣。”安盈连连拒绝,说:“过年还要祭祖呢,我虽然寡居,到底两个孩儿还姓赵,礼不可废。”又言说新戏排练了这么久,无论是演技还是台词,都已经炉火纯青,石大彪此去定能扬名立万云云。石大彪,只得提前支了四贯大钱,言明回来后就要见到安盈写的新戏本,至于钱,给赵家过年。

      送走了石大彪的颜禧班,安盈真觉得松了口气,十大古代悲剧是她上大学时候选修课,因为脍炙人口,情节流程固然记得,然后每一段台词每一个过场却不可能一字不差,这些天她跟石大彪可说是边排练边完善,很多唱段对白,都是凭着石大彪多年的人生阅历补上去的,严格说起来,安盈提供的就是个构思,就这构思还是剽来的,石大彪每月一两银子的供给,她拿得真是有点手软,然而要她一个只会开电脑按键盘摸鼠标的人,在这连一件衣裳都得自己织布自己裁剪自己缝补的年代,安盈是真活不下去,更何况赵统十岁,赵广七岁,两个孩子都是正当能吃的年纪,安盈实在是太需要这笔钱了。

      转过头看到赵广这些日子因为充足的食物而愈发俊朗的身形气度,赵广渐渐抽条的身高,安盈的手软瞬间丢到爪哇去了,这时节什么都不重要,只有儿子最重要,安盈手里拎着钱串子,特豪迈的一挥手,说,“走,儿子,娘带你们下馆子去。”

      赵统看着他娘非常无语,四贯钱,四千枚大钱,挂在手上她也不嫌沉,而且更重要的是财不露白啊,四贯钱在他们赵家村,足够像他家这样人口简单的人家五年花用了,他娘也不怕被人劫了道。赵统把衣服脱下来,包上钱,自己抱着,非常无奈的对安盈说,“娘,小心使得万年船!咱们还是随便找点东西吃吧。”

      赵广虽然对酒楼很好奇,但是哥哥说得更有道理,也跟着点头不叠的附和。

      二对一,安盈可耻的被儿子教导了。

      吃过饭回赵家村,走在路上,一路的议论就没停过,胆小的厚道的就一直行注目礼,泼辣的就直接了,指指点点的议论,看见安盈走过,直接撇嘴呸一声的都有。真定就这么大,颜禧班红的发紫,颜禧班老板自从红了以后就三天两头屁颠屁颠的往名不见经传的赵家村跑,与个寡妇过从甚密,从吃的到送的,没一样不往那搬,名人八卦名人绯闻在哪个年代都被老百姓喜闻乐道,连带的安盈从前一个足不出户的女人,也变得人尽皆知。

      人红是非多,况且唾沫星子也淹不死人,安盈倒也不是很在意,以前看书,看到有人为了守孝守礼最后活活饿死家中,安盈总觉得太不可思议,如果连慢慢等死都不怕,那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可怕的?放着好好的活路不走,自己一头撞死在南墙上,只有俩字可做墓志铭——活该!

      倒是赵统,年纪大了,而且本性就内敛,安盈倒是有点担心他会受不住流言,却不料转弯抹角的问出来,赵统一笑置之,“娘和师傅清清白白的,日月可鉴,我为什么要因为那些妒忌我们家日子过好了就无中生有中伤娘的流言伤心?”

      话说得贴心又热乎,安盈热泪盈眶,真的,有这么个儿子,下辈子投生成屎壳郎都值了。

      转眼颜禧班离开真定就有半个月了,按照路程,这一两天,石大彪他们就应该进了郡城,“寡妇偷情”之类的话题随着颜禧班石大彪的离开,渐渐也有越来越偃旗息鼓的架势,人就是这样,见不得好,人日子好了,自家就忍不住的酸溜溜,但要人日子过坏了,绝大多数人都很有“良心”,愿意出来充一下悲天悯人,虽然话说得都很直白,但好在安盈知道自己的路不在别人的嘴皮子上,说好说歹,都并不往心里去,只面上乐呵着,背地里关起门来仍旧与儿子们过自家的小日子。

      可做的事情有很多,学着给儿子梳头,看着披头散发睡眼朦胧的儿子在她手下变得整齐精神,那种成就感是无与伦比的;还有纺线织布一时半会学不会,但是买回来那种千人一面的成衣,安盈却很有改装的灵感,袖口加点花纹,或者袍角加点坠饰,总归是个惬意。

      如此又过了数天,话题就算泥牛入海了,倒也不是村人好心转了性,而是冬天里的第一场雪,翩然而至,年,进入了倒计时。

      越是乡下,越是年味十足,倒计时还有一个月,各项属于年的专项准备就开始了,这是安盈来到这古代的第一个年,虽然少了男人,没法合家团圆,但是好在安盈也不稀罕,就这么俩儿子,绝对抵得上全世界。

      去真定买肉,学人家灌血肠,腊肠,腌火腿和咸菜,又买来红纸,安盈搜肠刮肚的想了一副对联——和顺一年有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横批:万象更新。

      赵统挥毫写完拍案叫好,赵广傻乎乎的也跟着乐呵,安盈与赵统相视而笑,娘俩心有灵犀。

      一切都是这么美好,安盈也正等着与赵统赵广一起守岁,过一个美好新年,这天早上,赵统出门买灶糖,出门不久,就有人急慌慌的跑上了门,进门就喊,“赵家娘子,赵家娘子……”

      安盈从厨房里出来,见这人见都没见过,不由有点纳闷,“……”

      那人却并见外,还一把抓住安盈道,“赵家娘子,快跟我来,你家赵统出事啦!”

      安盈脑袋里嗡的一声,手上半截腊肠全都掉到地上,“出什么事了?你别胡说八道,赵统才刚刚出去。”

      “就是刚刚,一辆马车把赵统撞了就跑,我兄弟带着他去找郎中了,你快点去看看吧!”

      安盈一听,这还了得,不顾胳膊还被人攥着,撒腿就跑,反倒将来人拉到身后,那人踉跄一下,朝左右打个眼色,安盈心急如焚也没看见,就这么一路跑到门外,辨清方向,朝村里郎中家跑去。

      郎中家里停了辆马车,安盈也没多想,急匆匆绕过,一边惶急喊道,“赵统,赵统,你在哪……”

      脖颈上猛然挨了一记重击,安盈什么都来不及想,已经合眼软到地上。

      郎中家正房,被捆得严严实实的老大夫与妻儿挤做一团,恐惧的看着面前数个大汉,这群人并不是赵家村人,手中也并没有拿着什么武器,然而为首者脸上一道刀疤,却是一眼就能让人胆寒。
      门外急匆匆进来一人,直接朝脸有刀疤的汉子屈起一膝,“禀将军,正主齐了。”

      说着长身站起,默然退到一旁,片刻后又有一人跑来,依样行礼道,“小公子也已上车。”

      刀疤脸一挥手道,“既如此,上路吧,丞相急着见人呢!”

      数人急忙忙跟上,却见走在最后一人忽然停住,手指老大夫一家道,“将军,这几人怎么办?”

      “听见我们的话,又见了我们的脸,你说怎么办?”

      被刀疤脸将军漠然反问,那人登时肃容道,“末将知道。”

      “手脚利落些,丞相急着呢。”说着跃上已经行驶出门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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