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长恨春归无觅处，难得浮生半日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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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咚咚！”“纭儿，纭儿！”“在不在里头？”敲门声呼喊声乃至呐呐低语，像只毒蚊不停在你耳边“嗡嗡”转圈儿，此时它隐于暗处无论你怎样拍打都很难驱除。
独家秘笈之一便是任咬不还手，等它蓄饱了血自然就飞不了，更别说咬人。但若使得这招必得具备一条，那被咬之人必是内力深厚，否则哪有任打不还手的道理。那么余下解决之道其二便是静静候着，只待它自个儿现身能不能拍扁那就看施的掌力大小了。
帐子里的女娃乌丝绕枕，闭户多日已是面如粉饰，只见她巧手卷被，蒙上面朝里翻了个身，继续享用这为数不多的闲暇，正如“清溪子”所说：“终日搓搓睡梦间”，“偷得浮生半日闲”，可惜换取的代价过于惨痛难免失了心境。
“纭丫头！”门外恍然传来一个略显苍老之音，“黄宗钥！他来做什么？”纭儿不禁竖起了耳朵，心里挣扎着倒底要不要起来，正犹豫着也不知是谁一脚踢开了门。“死丫头，快给我起来，难不成还想吃我一掌？”府里敢穿这样一身艳色的不用问，正是那仇慕容。
“她昨日固然可恶，可那火发得古怪……容儿那臭脾气断不会为了小事为难我，除非……”想到这，纭儿不禁告诫自己：“一念为善！”，青莲师太从小开示她“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如今看来功夫自不是白做得，当下干脆闭起了眼，渐渐呼吸变得轻缓真是睡着了。
仇慕容眼见她如此怠慢顿时下不来台，气恼得声音也颤抖，连根指头都伸不直。
只听她花容尽失大喊着：“你……啐！好啊，你这背信弃义之徒，可还记得当初是如何允诺我的，那时候你是怎么说的，臭纭儿，你倒是说啊！”
纭儿被她这么一嗓子嚷嚷得如何还能睡得安稳，心里嘀咕：“真不知自己上辈子怎么得罪她了，看来这一世得好好了结这宿愿，哎！”
忽然之间后方冒出一声狮子吼：“啊……我看你真是厚脸皮，就没见过你这么厚颜无耻的！”仇慕容见发出的连环炮无人拦截，反而怒气更盛越骂越过火，全然不顾及自己的身份。
“河东！”纭儿轻叹，仇慕容惊呼道：“什么？！”可惜纭儿没瞧见，此时仇大小姐两手叉腰，张着那血盆大口的姿态像足了佛教护法中那八大吃人的夜叉神。容儿一扭头问着身后直打哆嗦的一个小丫头：“肃月，她刚才说什么？”，小丫头吓得不轻，上下两嘴皮子止不住得瑟道：“肃……肃月，也没……没听清。”
边上一个貌似更小些的丫头插嘴道：“回二小姐，丑妞听清了，她是说‘河……'”正努力回想，却见紧挨在身边的肃月姐不停拉着自己的衣角，丑妞莫名只想赶紧回完话，于是甩了甩衣角开口说：“小姐，她说的是‘河东'。”
“啪”一击脆响，丑妞只觉耳内嗡嗡作响，一时竟听不清外音，想哭不敢，只愣愣发傻捂着火燎獠的半边脸孔默默泪流。
屋内死静，只片刻传来一声声似有若无的抽泣，“肃月！把这哭丧鬼给我拖走，烦人！”，肃月早就想避开，无奈当丫鬟的只有唯谨听命，这时听得此话恨不能马上消失。
待两人走远躺在榻上的人方缓缓道：“小姐这是做什么，她不过是个刚进府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正如同那时的纭儿，初入府邸小小的一个人儿只会哭，每日总有一肚子说不清的委屈，虽自幼木讷寡言未却幸感老爷仁爱，只是始终无缘讨得太太欢心……”
仇慕容在一旁坐下望着纭儿萋迷的眼神仿佛也照见了昔日的自己，“一日肃月姐姐冒雪给我送来一碗汤面，清清的鸡汤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黄岑岑，衬着散在上面的葱花，翠绿翠绿的让人胃口大开，端在手里热气直往人面上扑，好长的一根面条竟被我一口吃完，连一滴汤汁都没渗下，过了好久嘴上，鼻子里头还全是香味，那味道真叫人难忘……”
“不就是碗鸡汤面，在我们府里九牛一毛的事儿，也值得你这么嚷嚷倒让人以为仇府小气不给人饭吃。肃月这丫头也是，出手卖人情也不好好挑挑，尽给我求脸！”慕容不觑却不知“孙卿”劝人为学有道，要像君子那样“入乎耳，著乎心”，说的是学问可世间没有不通的。
若用在俗事上这位倒是整一个“入乎耳，出乎口”之徒，妄为了七尺之躯死守这四寸口耳间，要知道想在尘世听那空谷回音到头来也只是一种奢望，因为稀少所以珍贵，知音难求便在此。
“那时我还不满四岁，以为府里头全是抓我来的坏人，唯有月姐姐一人待纭儿好。”慕容噌道：“还好意思说，原来那时便是你这丫头把肃月抢了去，害我好几个月都见不着她！半夜哭醒身边也只有几个老妈子陪着，可我一点也不喜欢她们，倒情愿一个人。”
纭儿也是后来才知道老爷为了让她住下来，硬是把女儿的贴身丫鬟拨来照顾她。可没过几天她就找不见肃月了，也不知她去了哪里，担心了很久。
又过了一年她再也没空担心别人，从早到晚的干活让她都没空喝口水，别人老嫌她做得不好，往往她洗完的衣裳别人回头都得重洗，还要受太太责骂，罚月银。
她以为太太照顾她年幼不舍得怪她，可后来大伙儿渐渐都避开她，到最后总是她一个人干活，一个说话，吃饭的时候都只剩些残羹，到了冬天冰冷得就想尝一口月姐姐当年捧来的那碗面条，就算喝一口热汤也解馋。
她日思夜想，那是当年唯一能做的美梦。就这样，等啊，等啊，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等来了一场大雪，飘了好久的雪花儿把世间所有的尘埃都埋葬了。
之后一切宛如梦境，她头一回听说“过生辰”，头一回知道“寿面要娘亲自己做才好吃”，头一回做了“寿星”，头一回吃到比指头还粗的面条，却被人逼着吃完整整一大碗半生不熟的面疙瘩，使她不得不在茅房里蹲了一晚上。可窝在被子里头她还是乐坏了，不仅找回了月姐姐，还交到了朋友，虽然那位一句话不入耳便会上火，可她的热诚如那碗热汤面，暖人心扉。
“五岁那年你我同在树下许愿，你说‘只求吃得饱，穿得暖，睡得香'，我笑你贪心说‘只愿良人相伴'。后来我终于求娘答应让你跟着我，我从未把你和肃月当作下人，而你也说要帮我找到我的良人……”
原本半卧着的纭儿一下坐起手里拉着帐幔直视容儿道：“慕容……”“这几年过来我的心思你不会不懂，我只问你，你现在还肯不肯帮我？”容儿从不肯服软，这次却是自降身价来求人，这使得本就雪白透粉的肌子多了一斜红焰。
可这说的毕竟不是东西，说要就要，说扔便扔，就是东西用久了也会产生感情，更何况那是纭儿最珍视的。
纭儿自问没有青莲师太那般高深的法力，也没有洪姨能放下俗世的洒脱，却也不愿活得束手束脚，或是让人从头管到尾。片刻沉默过后，纭儿开口：“要如何才能使你信我，容儿，昨天倒底出了什么事情？”
“纭丫头，你可知介儿去了哪里？”这黄宗钥人称“黄老儿”是子介的父亲，也是家里头的蒙学先生，名叫“老儿”实际上却也只虚长嘉言八岁，只是天生的老相，也是一位苦主。也不知他在门口呆立了多久，一出声足足让地下的影子一不小心把“罔两”给抖落了下来，不知地底下“子休”又会如何寓言。
“黄师傅，子介又不在？”容儿不解地问，黄老儿摆手道：“最近子介时常不在屋子里头，问他呢，只说和纭儿去山里头上香，都怪这段时日我得了两本好书忙着抄录，也就没怎么管他。可今天纭儿这不没出去吗！我便知道他那是糊弄我老头子头昏眼花，以为我真是老糊涂了！咳！咳！咳……”说着一阵急咳，这老头平日里总是一副病病殃殃的倒霉样，谁见了都不讨好，却不知为何被夫人硬留了下来，大伙儿都说他是借了儿子的光。
老婆在乡下老家，他一个大男人出门在外又带着孩子，困难之处自不必说，所以对儿子越发严苛，好在子介聪明不知道逃过了多少顿打，不然再好的儿子都被他打残了，所谓“小棒受，大棒逃”自是有理。
“难道前天他并未同纭儿在一起，纭儿没骗我？”容儿有些激动，大步冲上一下把纭儿拽到门口，问：“正好师傅也在，纭儿你说，前天子介是不是同你在一块儿过的生辰？你……你之前骗我说他在书房，我早早就去备了寿面，就想让他吃上一口，可直等到上灯那会儿都不见他回来，大姐说我就是个傻瓜，还是里头最傻的那一个，连'春虫'都赛过我。”
容儿这字字句句说得那可真叫人心怜，怪不得子介昨儿不出手，原来是心存愧歉，纭儿自是比不得这份柔情，连人家的生辰都忘得一干二净还争个什么。只是这经文所书的“母忧父怖”之日对纭儿而言不如称之为“母难日”，不知有何欣喜处。
但纭儿先前猜想的果然没错，要找的大蚊子正躲在身边！可惜她不是“天随子”笔下的“蠢”有化蝶的美丽结局，不过看在容儿的面上这掌发力的功夫倒要寻思着好好琢磨，总算没辜负挨在脸上的这一巴掌。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长恨春归无觅处，难得浮生半日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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