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七章 ...
-
“小馋猫!贼心不改!”纭儿捂着差点被刮塌的鼻梁,正色道:“那也得先有老的才生小的!”仇贤之无奈摇头轻叹:“你啊,就知道在爹面前耍横。”不多时,纭儿沏来一壶茶,端起一杯搁在桌上,只见爹从广袖中掏出一封信笺,她在身后不由调皮,踮起脚尖,举腕顺势一抽,但见信上头的字迹有几分熟悉,忙问:“谁的?”
仇贤之细细吹去茶末,抿一小口道:“特地迁人去看了你义父,虽未见着他老人家,可听说已无大碍,这是洪姨给你的,拆开看看吧!”不用爹说纭儿早已将信取出,低声念来:“义父很好,我也很好,一切都安好,不必挂念……”读罢,她将纸片来回翻看,又掏空纸封来抖了抖,最后略显失望,埋怨说:“平日总是唠叨个不停,怎么落在纸上才这么几个字!”
仇贤之呛了一口茶水,半喘气说:“丫头!瞪爹做什么,我也想将你洪姨接回来,可她那脾气你也不是不晓得,若不是她自己有心回来,谁搬得动她这尊佛爷!”说罢,落杯捋了捋须髯,起身道:“我看不如先叫个丫鬟过来伺候着,这儿太冷清,都没个喘气的。”纭儿跳起直摆手道:“别,这里就我和洪姨足够了,太热闹反叫人不习惯。”
仇贤之深知女儿的性子,不再坚持,摸着女儿的头,指尖的发丝依旧细细软软,恍惚又回到了纭儿四五岁时,那一天日头碧蓝,亮得晃眼,有个女子抱着她站在树底下立了很久,风刮过,满地金黄色的落英稀稀碎碎,人似被笼在桂香之中,浓浓温情……
一阵叽叽喳喳,穆然回神却是一只小黄雀在笼子里不住翻飞,时而撞上竹栏,“仇老爷!”纭儿转头“咦”了一声,奇怪往常淡然居几天都来不了一人,这会儿竟都赶了来,于是睁大了眼定定瞅着子介。
“是介儿啊,唤仇伯便好,许久日子不见倒显得生疏了,来!”仇贤之等了一会儿只见子介彳亍不前,他也曾有年少癫狂时,逃课贪玩也是有的,却不似子介今日这般,隐隐觉得他不像是寻纭儿,倒向是冲着自己而来,转眼笑说:“对了,看我这记性,我那里正有东西给你,随我来吧!”
纭儿自然不懂男人们的那套花枪,只当爹真买了东西给子介,于是也想跟着去瞧热闹,可刚跨出门槛便被一把拦下,“你不困了?”纭儿没有想到方才容儿她们在时子介已然在院中了,可为何此时才冒出来,也不知被他偷听去多少,好在没说什么打紧事,“我自然困,可一想到不知爹送了你什么稀罕宝贝,便睡不着了。爹,您可不能偏心眼!”
“老爷,老爷!”院外老管家秦淼一声紧似一声地嚷嚷着,展眼已踉踉跄跄跌至门前,纭儿想他向来老沉稳妥,如今日这般气急火燎那是极少的,于是也跟着紧张起来。“这是出了什么不得的事,竟让秦老儿跌了跟头!”说着仇贤之忍不住捧腹大笑,子介翩翩上前掺了一把,秦淼这才稳下气息,吃力道:“老爷,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寻开心!”说话间瞟一眼纭儿,叹口气不再多嘴。
仇家女儿们虽然同外头男子一般,请来西席,从师入学,可仇贤之在外事上却不许她们参与,更不许过问仇家生意,现如今子介几乎快成了他大半个儿子,明眼人都清楚,让他接管生意那是迟早的事。所以纭儿知趣地说:“爹,你们慢聊,我先去喂上头那只捣蛋鬼。”说着挎过鸟笼,对着小黄雀一面说教一面往外蹦去。
子介要走却被仇贤之留下,“到底什么事让你吞吞吐吐不能当人面讲?”秦管家一副老脸万般扭捏,看看子介又望向仇老爷,张开嘴却只叹气,“介儿不是外人,你快说,我还有事须走一趟王府,误不得。”
秦管家只得厚着老脸凑近了,压低声嘀嘀咕咕一通说道,却见仇贤之同子介两人的面色由白转青,最后一个吹胡子瞪眼,气急憋紫,另一个眼底冒火,握紧拳头咯咯脆响。仇贤之猛地一个大掌甩向桌面,震翻了杯子,茶水偷偷挤向桌沿缓缓滴落,“哼!我仇家虽算不得权贵大富,也不是那书香门第,可好歹也是正经人家。他韩梦远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倚仗朝廷撑腰,别人多少避讳着他。”
子介再沉不住气,插嘴道:“嫁给韩瞎子的傻儿子和嫁给死人有什么分别!我看倒不如嫁给死人干脆。”秦淼知他老陈却冷不防,这当头棒喝,急道:“黄公子,你怎么也跟着煽风点火......哎!”仇贤之素来知晓子介的才能,唯独觉得他处事缺了几分阳刚多了些许阴柔,当下见他如此果决不免心生欢喜,扬起嘴角赞叹:“介儿说的不错,此事无需商议,直接回了去,也好叫他父子俩死心,以绝后患!”
秦管家还想劝说些什么,正踌躇,眼见纭儿鱼跃而来,手中的鸟笼却是空了,纭儿惊讶道:“你们还没谈完?”只见面前三人神色不定,子介更是难得一见的肃穆,弄得纭儿心里也不禁直打鼓,犹豫道:“要不我出门逛逛?”子介有些慌乱,一下牵过她手直喊:“不用!”直到有人轻拍他的肩头,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紧紧抓着纭儿的小手,随即松开,脸着红退后一步,垂目道:“抱歉!”现下哪里还有半点风流倜傥的美少风范,全然是颗青涩的小梅子。
倒是纭儿一派怡然,见他不同寻常的举止颇为好奇,随手放下笼子缠着仇贤之问:“爹,你对子介做了什么,怎么好似变了个人,楞头楞脑?”子介本要发作,因着仇老爷在只好忍了下来,纭儿却没躲过那双凤目,被他媚眼一扫,只觉脊背发凉,仇贤之自是过来之人,暗瞧着眼前这一对小冤家不知有多开心,却也不点破。秦淼更是老道,干脆装聋作哑,埋头在一旁收拾起打翻的茶水。
“行了,别管这些,还不快去备马!”秦淼一惊,忙追问:“老爷这是……”不等秦管家问完,子介接口道:“仇伯,晚辈愿随您同去!”仇贤之本打算自己先去唐王那儿探探口风,或者能让王爷出面回绝了韩氏父子,现下子介为了女儿之事如此热诚,今后仇家也算是有了个可以托付之人,想到此觉得自己并未选错人,朗声道:“好,我们走!”
“小人这就去备车!”不等秦淼跑开,仇贤之在后头大喊:“太慢!”子介机敏,对着秦管家拱手说:“烦劳大管家去牵两匹好马!”仇贤之转而又同纭儿交代:“最近大伙儿都为黄师傅的寿辰忙碌,你若空着多去帮些忙,还有,最近外头乱别一个人到处跑,真要出去就让秦浩跟着,记住了,别瞎跑!”
纭儿的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什么新鲜好玩的都想追了看,越叫她往东她偏偏往西,说好听是年少无知,初生牛犊不怕虎,其实就是个愣头青,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当下这主子被唠叨烦了,满口答应:“是!爹,女儿必定好好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您好走!”
眼看两人大步流星跨出了房门,纭儿一溜烟爬上桌,趴在窗栏边,却听爹对子介说:“对了,要尽快想办法把他手上的那只荷包取回来,女儿家的东西落在他们手里,日后免不得多生口舌,要是流入旁人耳里,终究于名声不利......”再想听下去人声渐远,纭儿唏嘘这算什么,自己哪次出门不是丢三落四的,若照着爹的说法,自己简直见不得人了。
刚要翻下,眼前光影闪动,扭头望上肩头,“是你!好啊,我好心放了你,你却不走,难道是舍不得我?”近来这淡然居里头也就这么只小黄雀陪着纭儿,而纭儿也是每日几次把它喂得饱饱得,两下倒是生了感情,“既然留下,你就要自力更生,懂吗?”纭儿从她的什锦小包中拣出一粒黄豆大小的铃铛,又寻了根细细的红绳,给它系在脚上,“以后你便要听我的,只是你别老想着靠我,你也得会个一技之长,万一被人逮了去或许还有活头。”说着纭儿忽地灵光一闪,立马摆开架势开始训练鸟儿。
忙碌的时光正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苗圃边一人一鸟抢食一碟瓜子好不热闹,“三小姐!”院门外的芭蕉树下转出一个人影,正是太太慕容夙的贴身丫鬟如玉,“可是大娘找我?”纭儿拍去满手的壳屑,起身抚平后摆,小黄雀见有生人一下飞上了纭儿发顶再不肯下来,“太太让我过来传话,等一下老爷叫你去,你推说身体不适,千万在屋里好好待着......”听到这里,纭儿的实诚性子又忍不住问:“玉姨,我好好的干嘛装病?”
“让开,你们都给我滚,秦浩,谁要再敢拦着便给我拖出去!”院外一群人浩浩荡荡,人堆中间喊话的正是仇贤之,只见一旁大管家秦淼抱着大腿哭哭啼啼说着什么,仇贤之一转头喝道:“包括你爹!”这一下秦管家再不敢闹腾,慢慢起身,挽袖抹着老泪,而一边容儿和大娘好像也在哭,纭儿突然发现子介正朝自己打着手势,“什么,你说大声点,我听不见!”
纭儿的大嗓门终止了喧闹,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望向她,淡然居的氛围压抑到了极致,远处栖霞似火烧,隆隆血红扑天盖地,仿佛灼烧着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