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孝公到秦二世》晏央

8、第 7 章

　　那番与嬴政交谈过后，嬴政似乎也不再那般反感嬴渠梁，倒也准许他入朝听政了。

　　自然，这所谓的朝会仅仅是大朝会，并不包括嬴政与个别重臣在一起开的小朝会，这等小朝会，能够参加的也就只有蒙氏兄弟，李斯、王贲等人，若是涉及到水利工程之事，则会叫上业已年迈的大田令郑国，别说是胡亥，就是扶苏，也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嬴渠梁这些天来，很是努力地将自己死后，一直到嬴政灭六国之间的历史空缺填补了一下。透过那单薄的纸张，他几乎可以看到，当年的合纵连横，布衣游走六国，是怎样的波澜壮阔；赢氏自武王、昭襄王、孝文王、庄襄王，又面临着怎样的交接危机；嬴政大刀阔斧，扫除政敌，随即又大军开出，横扫六国，是何等样的豪情！

　　在这些精彩纷呈的画面之后，他也始终没有遗忘，潜藏在大秦帝国内里深处的重重危机。

　　所幸他记忆力极是惊人，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否则，断难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这海量的信息消化。

　　嬴渠梁走在王城街道之上，看着头顶热辣辣的正午之阳，不禁想起自己生命中至关重要的那人谈笑中的话：“……之所以命名为咸阳，取尽撒太阳之意。”

　　彼时的大秦，正是一枚冉冉升起的太阳，锋芒毕露，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能量，无穷无尽的潜力。咸阳的建立，承载了他和那个人所有的心血。

　　嬴渠梁蓦然睁眼，却发现，此时的咸阳，与那时的，终究是不同了。

　　那时的咸阳才刚刚建起，绝无现在这般繁华。人流熙熙攘攘从他身边经过，嬴渠梁却觉得，他好像穿越了时空，与那个熟悉的人再度重逢。

　　嬴渠梁的目光投诸在一个角落，他忽然浑身僵住了，那是——

　　身旁经过的大爷好心地告诉他：“那是始皇帝为法圣商君立的铜人像，为表皇上对商君及其治国之道的尊崇。”

　　看着那个高大的铜像，嬴渠梁竟再也移不开脚步，怔怔地望着，不过片刻，便已双眼湿润。

　　泪眼朦胧中，那个白色的身影仿佛依稀飘荡在眼前，飘荡在这咸阳王城的大街小巷，以包容和期待的心，看待着一朝一朝的物换星移。

　　…………

　　不知过了多久，嬴渠梁终于举起袖子，狠狠地将泪水擦去。

　　眼前咸阳的繁华，是他和商君共同想要守护的东西，亦是他毕生的夙愿。即便如今，他的身边没有了那总是与他并肩作战、心意相通的人，可他还是要义无反顾地走下去，这珍贵的宝物，他绝对不容许任何人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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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下，秦始皇嬴政要处理的事物极多，统一六国之后，关于六国王室的安排，在灭国大战开始之前，嬴政与诸位重臣早已有了谋划。然而，在见证过秦末动乱的嬴政眼中，原本稳妥的安抚事到如今却变成悬在脖项上的一把钝刀，钝则钝矣，却每每教他寝食难安，仿佛随时都会落下，却又不知该如何向尚不知情的臣工们诉说。

　　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统一货币等事，不要李斯等臣子上奏，嬴政心中倒也有了数，毕竟这些事情麻烦归麻烦，但都已经历过一遭。目下所要做的，只是要将能够做成这些事的能臣找出来，委以重用罢了。

　　这些事情倒可稍微滞后，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确定治国方略。

　　主干不定，纵有再多的细枝末节，何济于事？

　　关于如何治国，嬴政自然不会心下无算，只是，他需要充足的理由，驳斥以王绾为首的推崇“分封制”的人。

　　听着底下臣子喋喋不休的言论，嬴政颇感不耐，抡其大意，不过寥寥几句话，若不实行分封制，秦朝如今土地广袤，处处缺口，东有东夷，南有未曾收复的南海百越，西有秦国的老冤家戎狄，北有匈奴，在燕赵旧地，还有东胡、林胡……如此种种，秦国顾得过来么？若是秦国陷入这些边患胡患，若内乱再起，六国世族再闹出点什么动静，届时该如何收场？

　　秦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所有的秦国大臣都不希望看到它再度被打回原形。

　　事实上，昨日嬴政已经就此问题与蒙恬李斯等人商讨过了，现在，李斯任廷尉，也是该他说话的时候了。

　　嬴政的双手叩打着桌案，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的王绾，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很快压得王绾头上冒汗。

　　赵高捧着只小鼎，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将那鼎放在始皇帝面前的大案上，“皇上，用些热茶吧。”

　　“如今是什么场合，也容得你多嘴么？”嬴政语气森冷，恍若十二月的霜雪，语调平平，却让赵高惊出了一身冷汗。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别让朕再教你——自己下去领罚吧。”

　　听闻此言，赵高几乎是如获大赦地走了。一直以来，嬴政对于他，都有着极强的威慑力，他跟随嬴政多年，了解嬴政的喜好几乎多过嬴政自己，饶是如此，碰上嬴政心情不好的时候，身为近侍的他也时常挨罚。

　　比如今天，他就不知道，是自己哪里不慎，又得罪了嬴政，还是嬴政今儿个心情实在太差，他恰巧撞了上去。

　　虽然嬴政一直以来都把赵高作为出气筒，但是，赵高相信，嬴政对于自己的信任，实际上超过众多文武大臣。

　　在退下之前，赵高眼角一扫，便看到了端坐在下方末席的胡亥，顿时心下一惊，却什么也没有说，低眉顺眼地退下了。

　　顺着赵高的视线，嬴政瞄到了嬴渠梁，蓦然间，一种想要试探什么，想要证实什么的心情莫名地盈满了他的整个胸腔。只见他向李斯轻轻摇了摇头，刚刚想站起想要出言反驳的李斯微微一顿，便又坐下了。

　　嬴政望着底下气度不凡的幺子道：“胡亥，你如今也不小了，来谈谈你对此事的看法。分封制，郡县制，孰优孰劣？”

作者有话说

　　最近两周会勤更的，于是，不要霸王吾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