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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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满腹疑惑压至腹中，对于早已习惯了隐忍的嬴渠梁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及至嬴渠梁送走了赵高，到得马场之时，场中早摆上了各式各样的靶子，皇子们都已陆陆续续地到场。
长公子扶苏为人谦和，素得人心，因而待到嬴渠梁到场之时，扶苏的身边早已围了好些个兄弟姐妹，有一些，嬴渠梁尚且叫不出名字。
今日的扶苏着一身紧致干练的黑色秦装，玉冠束发，倒比初见之时多了几分英气。这倒是让初见时对其映像定格在温文尔雅的嬴渠梁颇为惊讶。
随即，嬴渠梁兀自拍了拍头，自骂道：你嬴渠梁何时竟也学会了以貌取人？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呀，小公子来了！”不知是谁轻呼了一声，所有的人皆不约而同地望向了‘胡亥’，却没有一个人上前，相反，倒是有人后退了几步。
嬴渠梁见状，心中岂有不知，自己怕是被众兄弟姐妹排挤了。
略略皱了皱眉，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情感翻腾，嬴渠梁却感受到一股带着冷意的视线，微抬头，正与扶苏冰雪般清冷的双眸撞上。随即，扶苏却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视线，像是没见到‘胡亥’这个人，继续与身旁的三弟说着什么，不再看嬴渠梁一眼。
初来马场之时松快明朗的心情陡然散去，嬴渠梁只觉胸中有股闷闷的气流在到处乱撞，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他面色一僵，索性径直选马去了。
——直娘贼，有什么不满，直接对他说便是，藏着掖着算个鸟事儿！
入了马场，不见了周围那怪异的人气儿，嬴渠梁心头方才渐渐舒畅起来。他自小在马背上摸爬滚打，少时便随父出征，与魏国血战，马背上的经历构成了他的整个少年时光。虽则自变法后的二十余年，他再也没有跨上过马背，但此刻，坐在马背之上，他只觉浑身涌起一股说不出的豪情。
“公子，您往日常骑的，可不是这一匹马啊！”底下的人见个头小小的胡亥手在马背上一撑，便骑上了对他来说有些过分高大的骏马，顿时吓得面色惨白，一叠声地劝道：“公子，这是胡马，性子烈得很呢！您往日里骑得那匹才是适合您的温驯良驹，您看这……”
嬴渠梁皱着眉看了看那匹矮了整整一个脑袋的马，那的确是一匹好马，色泽极佳，精神头也还不错，也许适合胡亥，但是，却不适合他。
这样温驯的马，只适合作为坐骑，却没有成为战马的潜质；只能奔驰在平缓之地，却不能徜徉于战场。
“这匹马，可有主了？”
嬴渠梁环视一周，见没有人答话，便自顾自地道，“既然没有人回答，那便是没有了。皇上命我等自选马匹，本公子认为先前所选之马不合适，换一匹，不成吗？”
他的声音算不得十分之大，但在这空旷的马场之上，就是有一种穿透般的力度，叫人不得不侧目。
“公子，您有所不知啊，这马就是因性子太过刚烈，到现在还没有人能骑上它呢！”在马厩当值的小吏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秦法甚严，虽说是胡亥自己的意思，但若是他在这马场出了什么事，小吏少不得要背上个渎职之罪。秦皇嬴政执法最是森严，决然没有半点转圜余地。
嬴渠梁心中显然也明白这小吏的顾虑，可他早已迫不及待地想要驾着这马奔腾，一扫近日以来的闷气儿！
这是一匹黑色的骏马，有着如同黑曜石般璀璨的眸子，此刻只见它不耐烦地耸着耳朵，蓦然间前蹄轻昂，长长地嘶鸣一声，竟成人型长立，想要将背上之人颠下去！
“呀！公子！”陪伴胡亥前来的几个宫人皆是一阵轻呼。
这一边，正在交谈的扶苏等人也停止了谈话，只睁着眼向着嬴渠梁所在的方向望来。
略一踟蹰，扶苏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从侍从手中接过马鞭，只道了声“我去去就来”便向着胡亥的方向奔去。
仲公子赢曳不满地哧了一声道：“那么担心那个小崽子作甚？左右也是个麻烦！大哥别处样样都好，只这仁心太重。依我看，他今日救了胡亥那小子，早晚有一天栽在那小子身上。”
“行了，二哥，你少说两句吧。”公主赢嬅与赢曳一母同胞，皆是一个宫人所出，因多得扶苏生母郑夫人照拂，故而自小便与扶苏亲近。此时见赢曳说扶苏坏话，自然便听不得了。
赢曳见妹妹又坚定不移地站到了扶苏一般，顿时气闷，只道：“得，老子说什么都是错！这档子鸟事老子不管了还不成吗？若不是牵涉到大哥……你以为我当真愿意管？”
赢曳是个暴脾气，一点就着，人却最重情义。赢嬅见哥哥面上有些气闷，不由缓下声来劝慰道：“二哥莫气，妹妹只是思忖着，大哥或许另有意图，你若贸贸然介入，恐坏了大哥的事。你本非大才，也只能在细枝末节处对大哥襄助一二。对于大哥的决定，你我兄妹二人也莫多问，只管支持便是。”
此时，胡亥这一边，事态却向着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着。
扶苏骑马赶去，想要帮着胡亥稳定住那烈马，至少要设法将胡亥从那马上转移，不曾料想，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胡亥竟当真将那匹性烈无比的马驯服了！
望着马场中策马奔腾、意气风发的身影，以及那爽朗的笑声，那单纯而充满热情的面庞，扶苏在那一瞬间，竟有些恍惚。
这，还是胡亥么？还是那个只能稳稳妥妥地坐在温驯马驹之上的胡亥么？还是那个在赵高的扶持之下对他亦步亦趋的胡亥么？还是那个以最纯真的面庞说出最残忍的话语的胡亥么？
无论心中以怎样复杂的态度看着面前的一切，但不可否认，此刻，在那马背上奔腾着的小小孩童，有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由于胡亥选择了胡马，他原先的坐骑自然被闲置在了一边。比胡亥年纪略长些的公子见了，便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随即骑着那马在马场中缓步走了起来。
往日里，胡亥极受嬴政宠爱，又有嬴政身边的大红人赵高做他的老师，寻常出身低微的公子，自然无人敢掖其锋芒。故而，这匹马他垂涎了许久，终于还是在母亲的示意之下，让给了胡亥。
此刻，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感满满地充斥在他的心间，他没有注意到，那匹温顺的母驹今日不寻常的举动，以及站在一边之时烦躁地以前蹄刨地的情形……当那匹马开始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疯跑起来的时候，他终于开始意识到不对劲。身边飞快地掠过几张惊慌失措的脸，随即，马飞快地冲出了马场，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咸阳王宫自外引进的一条湖泊之中……
这事儿发生的是如此的突然，又是如此的意外，给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每个人都做好了准备，一旦胡亥这里有一丝不测，便赶忙上前援救，没有人想到，最终出事的不是胡亥和他胯|下难以驾驭的烈马，而是胡亥原先那匹温驯的马驹……
如今，一切都很明朗了：有人想要自己的性命。
嬴渠梁逆着阳光，紧抿着唇，那张尚显幼小的面庞上却勾勒出一抹刚毅，他的目光是如此的犀利，仿佛要狠狠地穿透身上这层皮相，直达每个人的内心。
距离马场不远处的一小片树林间，身着便服的始皇帝正一脸莫测地将一切尽收眼底，他那漆黑的眼中是无尽的幽深，那目光在偶然掠过胡亥精致的稚嫩面庞的时候，会迸发出冷冽的光芒来，叫人不敢直视。
身旁的黑鹰铁骑跪在嬴政的面前，随时等候他的差遣。黑鹰铁骑乃赢氏王族中秘密的力量，人数不多，在大肆扩军的现在，也不过两千余人罢了。然这两千余人却是精锐中的精锐，个个能一以当百，常执行一些隐秘而重要的任务。且黑鹰铁骑有半数是王族敢死之士，只有秦王的小兵符能调动他们，因此是绝对忠于秦王的一支力量。
此刻，业已年迈的赢豹站在嬴政的身前，对着他道：“皇上，老臣有一事不明：上次公子胡亥落水，分明有人故意为之，您却不予追究，此次亦然。莫非您厌恶胡亥公子？若是如此，您为何不光明正大地应对公子？”
虽则这样说对一个尚且年幼的皇子来说并不公平，但，如果嬴政如果想要对付胡亥，确实多得是方法，多得是手腕。
嬴政依旧望着远方，负手而立，淡淡道：“秦国以何立国？”
“秦法也。”赢豹不解，却还是恭恭敬敬地回答了。
嬴政颔首，复问：“秦法者何？”
这一次，他不待赢豹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人性本恶，必待师法而后正。秦法者，其意在杀一儆百，方堪为万民之典范。政既为秦王，岂能以一己之身坏我秦法？故纵然朕厌恶胡亥，又岂能罪其于未触犯秦法之时。至于旁人，犯不犯法，朕却‘不知道’了。”
赢豹望着看不清面色的嬴政，蓦地心头疑惑大起。始皇政维护秦法是众所周知的事实，然而，他当真便是惟秦法是从、一板一眼的人么？
嬴政的话语中，分明是在暗示，陷害胡亥者另有其人，只是他选择了放纵。
虎毒尚且不食子，尽管在未一天下之前，嬴政常被山东六国之人唤作虎狼，但到底，他还是一个人，为何会对自己的儿子这般狠？
赢豹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不能够再想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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