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十二国]命运誓约》林之书

6、06 世界落幕

　　06 世界落幕【？麒：言峰绮礼】

　　切嗣是在中国的战场上捡到那个孩子。
　　说是孩子，其实不过比他小五岁左右吧，但切嗣自己也年龄不大就是了。

　　黑发的少年看起来倒没受什么伤，就是受到惊吓了似的，醒来后一直沉默不语、脸色惨白。
　　临时的帐篷中，切嗣用半生不熟地中文问：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满眼茫然，迟疑片刻后，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吗？”
　　切嗣点上一根烟。
　　少年又摇了摇头，发出低不可闻的两个音节：
　　“麒麟……”
　　“绮礼？”切嗣没听清楚。
　　看着这男孩端丽的相貌，他脑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这两个艳丽的字，随手抓过一张纸，切嗣写下这两个字：“是这两个字吗？不会吧？”
　　毕竟是男孩，这名字未免太艳了。
　　但少年立刻点了点头，接着脸上终于浮现笑意，念了一遍：
　　“绮礼。”
　　十二国的语言和常世不同，而麒麟作为天生仙人，他说出口的话，在用中文与他沟通的切嗣听来，就是中文。
　　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但是，他得到名字了。
　　名为绮礼的麒麟想。
　　这是被称为“王”的存在给予麒麟的称呼，那么就是他的名字。

　　在战场上的任务已经完成，切嗣很快离开交战区域，带着绮礼一起。
　　除了名字之外绮礼什么都不记得，而且他那死气沉沉的样子让人看着完全放不下心来，抱着多一个帮手也好的想法，切嗣收留了他。
　　发现绮礼的地方民风彪悍，全民皆兵，小孩子也不例外，像绮礼这么大的少年，已经该是好手了。
　　不过切嗣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失误——
　　绮礼他晕血。
　　还不止一点晕，简直到了碰到血就会晕倒的程度，切嗣才明白绮礼那段时间一直气色不佳的缘故，原来是因为随处充斥的血腥味。
　　但作为助手，绮礼却没有让他失望，晕血只是生理反应，不看到就没关系，使用狙击枪、情报整合和分析等等绮礼都上手很快，而且，绮礼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断绝呼吸和藏匿踪迹只是小意思，绮礼能够驱使叫做“使令”的妖魔。

　　这种神秘力量不止一次帮切嗣完成棘手的任务，切嗣以为他会发现一个新的世界，但一直没有碰上和绮礼拥有相似力量的人。
　　看着奇异的妖魔从绮礼的影子里冲出来，没入夜色，切嗣叼着烟说：
　　“世上竟然真的有法术这种东西存在。”
　　绮礼语调平平地回答：
　　“我不就是证明吗？”
　　切嗣看向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
　　“你难道是中国传说中的术士吗？”
　　扔掉烟蒂，切嗣捏捏绮礼的脸：
　　“我记得中国的修道者可以鹤发童颜吧，莫非你其实已经是好几百岁的老妖怪？”
　　绮礼面无表情地任他拉扯调笑。
　　不是好几百岁。
　　虽然可以活上几百几千年，但绮礼此时确实只有和外貌相符的年龄。
　　唔，或许比外貌大上一点。

　　切嗣一直以为绮礼来自中国，绮礼没有特意纠正这一点，蓬莱和昆仑对他来说没有区别，虽然十二国的海客数量远超过山客，但真正论起文化背景，还是昆仑更相似一点。
　　自异世的麒麟，出生起就被告知将来要选一个王然后庇佑国家，尊奉天帝和天纲。
　　但遇到切嗣之前，绮礼的生命里只有空虚，任何事情都不能让他悲伤、痛苦或热爱。
　　他下意识明白，这个敬慕着仙人的世界，这个期望着麒麟的世界，没有他要找的王。
　　想清楚了这点后，他果断地在黄海打开了“蚀”。
　　事先没有告诉任何人，没有任何预兆，麒麟从蓬山离开。
　　很幸运的，一到常世，他就见到了王。
　　但是他并没有打算立刻把切嗣带回去，故国正在遭受的苦难丝毫无法引起他的同情心。
　　在切嗣身边，他看到了动乱，学会了杀戮，也读懂了自己的内心。原来如此——他就是在痛苦中得到欢愉的生物。
　　这样的他为什么会生为麒麟呢？
　　国祀升旗之前，麒麟遇到闯入蓬山的狂徒，抚养他的女怪为了保护他而死去的时候，麒麟心中第一次涌起鲜明的感情。
　　现在绮礼明白了，那就是愉悦。

　　绮礼一直跟随着切嗣，逐渐从少年变成了青年，几年后，在他们面前出现了来自异国的女仙。
　　从女仙那里得知的另一个世界的信息颠覆了切嗣的认识。
　　从见到绮礼起，麒麟就一直在他身边，没有任何寻找王的举动，只有一个解释，他就是王。
　　绮礼却没有在他面前提到过只字片语，而从绮礼面对女仙的反应，切嗣判断绮礼从来没有失过忆：
　　“你故意什么都不告诉我？”
　　切嗣冷静地发问，但也有些茫然：
　　“你不想我回去吗？”
　　从女仙出现起就一直沉默着的青年与他对视，低沉的声音说：
　　“你是我的王。”
　　绮礼缓缓靠近他，抬手环绕住他的脖子，抱紧他：
　　“你是我的王。”
　　到最后，绮礼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不知情的时候已经耽误了太长时间，切嗣没有迟疑，也没收拾什么东西，立刻和绮礼返回十二国，登基。
　　有王在位，就可以风调雨顺，但国泰民安是要靠努力治世换取。天道可以约束妖魔，管不了人心。
　　五百年的治世中总共平息了八次叛乱，如果算上还在酝酿中就被扑灭的谋逆，更远远不止这个数。
　　王的治国方式正确无误，整个国家都在上升之中，为何会有那么多野心勃勃之辈，这是举国上下都不明白的问题。

　　其实答案简直太简单了。
　　这个奉行天纲、崇敬圣兽的世界，来自麒麟的一丁点模糊不清的暗示都足以让人疯狂。
　　切嗣疲惫地任手中的纸页散落在地上，他完全不想怀疑自己的麒麟，但线索慢慢都集中到绮礼身上，他花了整整一百年终于肯定，在国内挑起动乱的人正是绮礼。
　　或许得到这个答案的时间太久了，切嗣连绝望都已经感受不到。
　　“你知道了啊。”
　　被时光固定住的青年的声音响起，切嗣抬起头，绮礼微笑着走过来，平静冷漠得让他发寒。
　　“……为什么做这种事？”
　　这个问题苍白无力，切嗣和绮礼的分歧不是第一天出现，数百年里，本应是最亲密的王与麒麟渐行渐远，他们并肩作战的日子究竟是多么久以前的事情了呢？切嗣发觉自己已经快忘了那时的场景了。
　　微微出神中，绮礼低笑着说：
　　“这样单调的重复，也到了厌倦的时候了呢。”
　　那是要停止的意思吗？
　　绮礼靠近他，切嗣忽地想起来到十二国之前，在常世最后逗留的那一天，高过切嗣一个头的麒麟几乎把切嗣抱紧在怀里，但绮礼按在切嗣的胸口上的手中心诞生影子，穿透了切嗣的心脏。
　　“啊……”
　　切嗣迟钝地低下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看向自己胸口渐渐透出的血迹。
　　原来是，这个意思。
　　没有痛苦的责问和愤怒的斥骂，切嗣抬头看向麒麟：
　　“那么你……还会再选一个王吗？”
　　绮礼坦白地回答：“我不知道。”
　　不能……让他这样的麒麟继续存在下去。
　　切嗣做出了判断。
　　一把短剑无声无息地插入绮礼的心窝。
　　短剑内含的血污受到压迫，立刻从精巧的缝隙涌出，没等麒麟受痛甩开切嗣，污血就顺着血管流入绮礼体内，这麒麟天生的克星立马夺去了他一切反抗的力气。
　　麒麟是像半身一样的存在呢，但逐渐发现的绮礼的本性，是切嗣绝对不可能忍受的东西，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一边依赖着麒麟，一边提防着他。甚至在身上早早准备好武器。
　　作为与麒麟心意相通的王，或许他早就预料到会有弑主的这天吧。

　　强忍着噬骨的疼痛，切嗣的手很稳，平静地用锋利的冬器横向切了一下，确认切开脊椎骨后拔出来，又对准腹部戳了一刀。
　　他是铁了心要杀掉这只麒麟。
　　绮礼无力反抗，任他施为，眼神透出的却不是愤怒，而是喜悦的光芒，想要拥抱切嗣，再和他贴近一点，利刃加身也无所谓，但已经没有这个力气了，绮礼的身体滑落在地，连带插在他腹部的短剑，让握着短剑的切嗣也弯下腰。
　　因为疼痛本能地微微蜷缩起来，切嗣的目光仍然仰望着切嗣：
　　“切嗣……”
　　他低低的笑着，笑声充满欢愉。

　　但切嗣已经不想听他说任何一句话了，他抽出内部污血流光的短剑，掷在地上，然后后退一步，跌坐进椅子里。
　　直到呼吸断绝，他的目光都没有再看向绮礼。

　　倒在地上的麒麟却还活着，哪怕被毒药一般的污血折磨着，麒麟顽强的生命力却让他还有气息，绮礼用尽最后力气，一口气召唤出所有使令，用人类的听力已经无法听见的微弱声息说：
　　“最后一个命令——”
　　把切嗣吃掉。

　　麒麟驱使妖魔的代价，是在死后将血肉作为食物交给妖魔们。王作为人类录入仙籍中最高端的仙人，血肉同样是含满灵气的补品。妖魔们欣然领命。
　　绮礼已经开始模糊的眼睛看着切嗣的躯体被妖魔分食，又快乐又不甘地笑起来。
　　他果然不该生为麒麟的，要是妖魔多好呢，就可以把切嗣一点点完全地吃下去。不过现在已经没关系了。
　　意识渐渐沉入永恒的黑暗，绮礼发出无声的、欣慰地叹息。
　　他和他的王，很快就会重逢，并且永不分开。

　　Fin.
　　于2012.08.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