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十二国]命运誓约》林之书

5、05 深渊张开温柔怀抱

　　05 深渊张开温柔怀抱【峰麒：言峰绮礼（芳极国）】

　　切嗣终于走到峰麒面前时，已经浑身浴血，精疲力歇。
　　女仙们口中使令失控、被妖魔掳走的麒麟，却正坐在大大小小的妖魔环绕中，好像正在接受朝见和宠爱的年少的王。
　　干干净净的白袍一尘不染，他表情静谧，身后巨大妖魔投下的阴影里，垂到脚边的头发几乎是纯黑的。
　　少年麒麟那没有光点的眼睛的眼睛看了过来。
　　视线相交。
　　切嗣一瞬间就从中读出了这只麒麟的本质，他的“心”是空的，没有愿望，没有热情，没有仁爱，内心的空洞中的风来回冲撞形成的风暴能够毁灭周围的一切事物。
　　什么啊……
　　“我拼尽一切争取的麒麟，竟然是这种东西……”
　　切嗣绝望地惨笑起来。

　　卫宫切嗣已经太习惯受到打击、遭到失败了，即使这样——不，正因为是这种东西，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放心，不能轻易交给别人。
　　他伤痕累累地站着，盯着眼前的麒麟：
　　“我是你的王吧？”
　　少年麒麟俯身跪拜：
　　“遵奉天命，迎接主上；从此以往，不离御前，不违诏命；誓约忠诚。”
　　“我宽恕。”
　　说完这句话，切嗣脑中绷紧太久的弦终于拉断了，软倒在麒麟身前。
　　强烈的血气只给了麒麟生理上的痛苦和昏眩，他的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清醒，白袍的圣兽从妖魔环绕里离开，峰麒伸手将满身血污的男人紧紧抱怀里，随之在浓厚的血腥味中昏了过去。

　　切嗣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血污都被清洗干净，伤势也都被治愈，怀里还有一个少年。
　　发现生人的气息时切嗣险些想掐死他，但幸好反应过来这是他的麒麟。
　　他找到了麒麟，而且如愿成了新王……之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进脑海。

　　这一次升山并不像从前那样平静。
　　不知是否因为叛军杀死了前任峰麒，导致天帝震怒，整整一百年后舍身木上才再度出现属于芳国麒麟的胎果。
　　一百年没有王，让芳国堕落成了黑暗之国，恶劣的环境让弱者都死去了，而强者在挣扎着活下去的过程中，抛掉了无谓的软弱。
　　太过漫长的没有神眷的时间，让芳国的人民已经不那么敬重神明，比起其它国家而言三分之一都不到的升山者中，四成怀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四成想要利用麒麟，还有两成纯粹是为了在这个过程中为自己谋利。
　　但是切嗣相信麒麟。
　　太小的时候就掉到十二国，让他不像一般的海客那样格格不入，而走遍了差不多全部十二个国家后，切嗣明白了，没有麒麟不行。
　　不管麒麟选出的王称不称职，只要有王在，国家就会风调雨顺，田地就可以丰收，妖魔就不会侵袭。
　　芳国的国民为什么不能像其它国家的国民那样平安度日呢？为什么必须在旱灾洪涝、瘟疫妖魔中挣扎？
　　不仅如此，一直没有王让统一的朝廷分裂了，各地有实力的人割据一方，百姓不仅要忍受天灾、妖魔，还要忍受战乱。
　　只要有麒麟，只要能选出一个王，就有机会把芳国从地狱里拯救出来！
　　切嗣不知道麒麟会不会选上身为海客的自己，但他必须去试一试，而且，性格从来不被动的切嗣一边准备好易于隐藏的冬器，一边打听着升山者的消息，如果麒麟选中的人无德，他会立刻找机会杀掉王，逼迫麒麟重新选择。
　　然而在不同的升山队伍游走的过程中，切嗣发现，他呆在队伍里的短暂时期，行程就会异常顺利起来，而他一离开，之前的幸运立刻会化成同等的厄运降临。完全符合传言中乘上鹏翼的情况。
　　他会是王吗？
　　这个猜测在切嗣胸膛里鼓动着，几乎代替了心跳。

　　到达蓬山后，升山者们却被告之，麒麟被妖魔掳进了黄海深处，升山者们必须先协助真君把麒麟救回来。
　　想要以武力胁迫麒麟的愚者什么时代都有，很不幸这一次升山中特别多，偏偏又诞生千载难逢的意外事故，创造了这么好的机会。
　　再次迈入黄海，切嗣不仅寻找麒麟，还在狩猎其他升山者——大部分升山者都在这么做。
　　与妖魔、与人，重重厮杀之后，到达麒麟面前，切嗣看到的却不是无暇的至宝。
　　他仿佛再一次听到了世界对他的恶意的嘲笑声。

　　在仙术的作用下，疲惫已经从肢体上褪去了，但从心底涌上来。
　　切嗣拉开了点距离，看着怀里的少年。
　　麒麟穿着庄重却柔软的的玄袍，有着孩童般白嫩的皮肤，在光下，他的头发是某种黑金色，看起来像金属的光泽，尽管只是少年，那面容已经不带稚气了。
　　切嗣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他许久，直到少年麒麟睁开眼睛，坐起来，叫了一声：
　　“切嗣。”
　　切嗣惊讶了一瞬，随即想到是女仙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他向后一仰，靠在墙上，直接地问：
　　“其实你是主动跑到黄海深处的吧？”
　　麒麟默默点头。
　　切嗣问：“为什么？”
　　“我……不太想选王。”
　　少年麒麟的语气很平静，但眼中透出轻微的迷茫：“我知道我是个怪胎，不会有人想要我这样的麒麟的，反正不会被理解，我也不想要王。一开始我是这样想的。”
　　“怪胎？”
　　“我渴望血。”
　　麒麟同样没有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
　　“以前去收服使令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身体上排斥血腥和动乱，但心里期待破灭和悲叹，你不是看出来了吗？”
　　麒麟反问了一句，最后平铺直叙地说：
　　“作为麒麟我肯定是哪里坏掉了吧，是天帝的残次品也说不定。”

　　“哈……哈。”
　　切嗣用手捂住眼睛，低哑地笑了两声。比他所想的情况还要严重，这算什么麒麟？芳国的惩罚还没有结束吗？整整一百年的空窗期，然后又是这么个麒麟？
　　半响他才放下手，少年麒麟正盯着自己，看起来有些失望。
　　少年麒麟说：“我本来以为，是天启给我的王的话——虽然我嘴上说不可能——说不定会和我是同类呢。”
　　切嗣干巴巴地说：“让你失望了真是抱歉。”
　　麒麟摇了摇头，又问道：
　　“你的愿望是什么？拯救这个国家？”
　　“不止。”
　　“？”
　　切嗣露出个嘲讽似的表情：
　　“拯救世界。”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个愿望，连自己的故国都拯救不了，谈拯救世界不是太可笑了吗？何况在这个各国之间不能互相干预的世界，想让所有国家都安稳和平根本不可能。
　　但是——切嗣自暴自弃地想，失望就让他失望到底好了，这样子的麒麟最好别对他抱有任何幻想。
　　麒麟却没有嘲笑或失落，他盯着切嗣，问：
　　“那你也会救我吗？”
　　这回应让切嗣的表情缓和了些。
　　“我说过了吧？”
　　切嗣好像理所当然地回答，伸手揉揉少年的头发：
　　“我宽恕。”

　　麒麟惊讶地睁大眼：“即使是我这样的——”
　　切嗣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救不了，我也不会责怪你的。”
　　他微微俯身，对麒麟认真地说：“我会杀了你，好好让你解脱。”
　　麒麟的眸子一瞬间就亮了起来，然后他第一次的，露出了笑容。

　　看到这个男人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他一直在等待的、一直寻求的，就是他。
　　虽然他一度怀疑和动摇，因为切嗣一点都不理解他，但此时他终于明白了，他一开始想要的就不是知己和同伴，他想要的是“愿望”呀。
　　这只麒麟从一出生起，就没有热情，他没有任何喜欢的事物，没有任何能唤起他感动的事物，后来他发现血可以平息他心中的空洞，悲剧与泪水能够让他心悦，他花费许多时间听女仙讲故国土地上的惨剧，哪怕血腥让他昏眩，悲剧让他心痛，□□和精神却仿佛分开了。
　　女仙们都以为他心怀故国，即使痛苦也要勉强自己了解情况，没有一个人发现他本性。
　　很快麒麟再度陷入空虚，一时的短暂欢愉不能真正给他什么，靠血腥获得的短暂快乐，和那些凡人吸食罂粟有什么区别？
　　麒麟想起了自己最初的渴求。
　　他想要愿望、理想、爱与被爱，这些完全不了解他的人没可能给他。麒麟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天启上。
　　果然啊，天启给了他想要的！

　　自认为和麒麟达成了暂时的平衡，切嗣起身下床，想去找女仙，但麒麟拉住他的袖子：
　　“你还没有给我一个名字。”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有的王直到失道都没有给麒麟一个名字呢。
　　少年麒麟的目光平静而不容拒绝，切嗣不想多争执，开始思考名字，仅从外表，眼前的少年像所有传说中的圣兽一样，纯净动人，完全想象不到外表下是多么扭曲的灵魂。
　　切嗣想到，他不应该把失望全倾泻在麒麟身上，生为这样的本性，对麒麟来说多么残酷？这又不是他自己愿意的。他知道自己有问题，只是解决不了，他也渴望同伴，并不是孤独的魔鬼。
　　切嗣他小时候见过他国的升山者，那时他想到了他来自的常世，虔诚的人们的朝圣。
　　是他用杀戮和阴谋玷污了朝圣路，神明才给他这样的麒麟吗？
　　“就叫……绮礼。”

　　切嗣在黄海上解决了不少升山者，都是有势力的一方，这让他的平叛工作轻松不少。期间每一战，绮礼都跟在他身边，少年麒麟常常因为尸山血海的惨剧半途晕倒，这导致切嗣打每一场战争的速度越来越快。
　　当然的，在不明白绮礼本性的前提下，这种举动让绮礼和切嗣都名望飞涨。
　　切嗣对此很是无奈，虽然从战争里找乐子这种行为在他看来罪大恶极，但事实上绮礼只是跟着他而已，没有任何害人的举动，自己也受到了折磨，切嗣实在没有理由苛责他。
　　而且，一百过去了，切嗣以为很多人都忘记了有王治世的情景，但对麒麟的信仰已经刻进了人民的血脉，当绮礼以真身在战场上出现，往往对战局有很大促进。
　　因为这个原因，切嗣一直允许绮礼跟着自己，但芳国快要全境收复的时候，绮礼终于病倒了。

　　坐在绮礼的病床边，看着闭着眼睛虚弱的少年，切嗣自责不已，太过警惕绮礼扭曲的性格，让他忘记了麒麟是多么脆弱的一种生物，根据史载，还有麒麟因为失道之王的暴行而心痛致死的呢。
　　最后一战切嗣坚决不让绮礼再跟去了，但绮礼也坚决不同意。
　　“战争快要结束了吧？”
　　“对啊，只剩一个州……”
　　没等切嗣说完，绮礼叹息道：“以后上哪儿找这种现成的毁灭当生活调味品呢？”
　　切嗣嘴角抽动，额头青筋直跳，很想给不知好歹的麒麟一拳，但在心里拼命警告自己，绮礼是病人，不止身体虚弱，他精神本来就有问题！
　　尽管声音虚弱，少年麒麟的语气仍然平静，然而正因此仿佛带着轻微的讽刺：
　　“就当是，”绮礼勾起唇角，“最后的狂欢吧。”
　　争执没有分出结果，臣下来报，麒麟为国家而心痛至病倒的消息传到最后一个州，群民激愤之下，州牧主动投降了。
　　“啊……”
　　绮礼脸上流露真心实意的失望。
　　切嗣强忍住好好教训他的想法，不停默念，绮礼是病人！
　　看着王强自忍耐的表情，麒麟忽地又露出一个微笑。

　　战乱结束了，更加困难的修生养息才刚刚开始。
　　百般忙乱中，切嗣也没有忘记他的麒麟，他尝试带麒麟体会各种一般人会感到开始的事物，试图把他的性格扭正过来。
　　虽然绮礼认为他在白费力气，但也不会特意去阻止，王为了他的事情而苦恼纠结，也是快乐的一种啊。
　　虽然真实是这种古怪的关系，在旁人眼里，峰王无疑非常宠爱他的麒麟。
　　切嗣总在担心战争结束后，无处寻乐的麒麟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差不多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把绮礼带在身边，但又怕绮礼生活在枯燥空洞让会很痛苦，总要想办法让他开心。
　　其实，绮礼早就发现了新的乐趣。
　　他国的惨剧不如故国的惨剧更能让他心悦，同样，那些千篇一律的百姓的挣扎，全部加起来都比不上他半身一样的王的挣扎更能给他快乐。
　　每当处理政事的时候，切嗣紧皱的眉头，眼瞳里隐藏的深深的痛苦，都让他迷醉不已。
　　这个国家的悲剧真的有那么可怜吗？每一次王位交替都差不多的动乱真的那么让他心痛吗？麒麟不由好奇起他的王的想法。
　　想到切嗣说过他的愿望是“拯救世界”，绮礼终于忍不住问：“切嗣，你想把一切痛苦都背负在自己身上吗？”
　　他完全不能理解这种心态，但不妨碍他从中汲取快乐。只是他有点担心，如果切嗣就是这样一个生活在痛苦中的人，而他一直注视着这样的切嗣，那么快乐迟早也会变得平淡了。
　　“啊？”切嗣笑了起来，“那种事肯定办不到吧。但要是我能多背负一点罪孽，不就多一点人可以幸福了吗？”
　　沉默半响，绮礼说：“切嗣你一定是世上最后一个获得幸福的人。”
　　“这样没什么不好啊。”
　　切嗣笑着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切嗣在为这个可能真心实意的高兴着，绮礼发现这一点，因为这代表，如果他有得到幸福的那天，就是所有人都幸福了吧。
　　算了，原因不重要。
　　绮礼仰望着切嗣，他明白到，他永远都不会对他的王感到厌倦，这个把痛苦当做幸福的男人，简直就好像是为了自己这只扭曲的麒麟而生的呢。
　　“这或许是天道的平衡吧，”绮礼喃喃地说：“因为有我这样的麒麟，所以有你这样的王。”
　　切嗣忽地想到，有一个问题他从未问过性格扭曲的麒麟：
　　“绮礼，对于这个世界，这个国家，你究竟怎么看？”
　　绮礼没有回答，只是他对露出一个微笑，切嗣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个笨蛋，以绮礼的性格，多半是让自己忍不住想揍人的答案，他干脆不去追问了。
　　夜幕已经降临很久，切嗣放下奏折，和少年麒麟回到寝宫，操劳一天的他很快就疲倦地入睡了，麒麟则仍旧没有睡意。
　　怎么看？
　　绮礼抬头环视，目光仿佛穿过宫殿，落到广袤的国土，以及国土之外的整个世界上。
　　“我很感激……”
　　少年低下头，在王的额头印下一吻，后半句话轻逝在唇间：“将你带给我。”

　　Fin.
　　于2012.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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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篇里绮礼对切嗣来说类似圣杯吧，那场升山就是变相的圣杯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