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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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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日后,皇宫外。
晚风轻暖,街边的歌者歌声婉转缠绵得似乎可以在手臂上绕上三绕,黛紫团云纹短衫的男子扇子戳着下巴,目光落在白纱遮面的歌者上,确切说是落在她脸上的白纱上。
“皇……”不知道到面前这人又在打什么主意,傅欢悄悄扯他袖子,想劝说应该回宫了,那把沉沉的紫竹骨扇子却一下子打在了他手背上。
侧过脸,那人俊眉朗目,睨着他。
“嗯?”
傅欢微微垂了脖子,压低声音:“潮泽。”
男子笑得春风得意:“从现在开始记,叫错一次罚俸一个月。”他也压低声音,悄悄儿地道,“记住了,我现在是潮泽,除了唤这个名字,没有别的称呼。”
也许他的声音真得压得太低,也许是空气太湿太闷,傅欢觉得他的话像是一把软腻的香灰抹在了心上。方才想说的话,一时就忘记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这里太脏乱了,不符合你的身份。”
自称是潮泽的男子扇子一指,指着边上卖甜汤的老婆婆:“她是人否?”
“当然是。”傅欢看着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笑着把甜汤递给拎着湿掉的长裙的少女,笑纹又深又饱满。
“他呢?”扇子又点了一个当庐沽酒的壮年男子,他正里里外外擦着辅子。
傅欢点点头:“是。”
扇子转向自己的鼻尖,眨着眼问:“我呢?”
“……当然也是。”
扇子展开,笑意也舒展,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打扮的潮泽少爷目光继续落回那白纱歌女身上:“那他们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
傅欢愣了愣,瞧着面前的少年公子,嘴角溜出一弯笑意来。
潮泽大步跨过一个卖西瓜的摊子,走到那歌女的对面,又仔细看了看,咂着嘴摇了摇头。
“怎么了?”傅欢不明白他怎么就一直古里古怪盯着那歌女看,那歌女怎么了嘛。他上看下看,没看出什么没对的啊。
潮泽忽然转过身,叹着摇摇头:“走了。”
傅欢像是忽然明白什么,暗自闷笑,大着胆子打趣:“街边的货色,自然不如家里那几位好。”
潮泽怔了怔,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压低声音咬耳朵,“我只是瞧着她脸上盖着的那块东西是宫里面的。太后亲赐的,我刚才看得清楚了。”
傅欢睁大眼睛,“宫里出来的人?我怎么没听说太后宫里丢人了。”
潮泽“啧”了一声:“谁说是太后宫里的人了。前段时间京里闹得风风雨雨那件事,你竟没听说?”
京里前时候有什么闹得满城风雨的大八卦呢,傅欢想了想,接着灵光一闪:“你说那一件吧。”接着有些窘,偷瞄身边的人,“那事……宫里太后都不让谈的。”
那人却全然没有应该身为全宫表率的自觉:“那是,她赐的婚最后却闹了那么个收稍,她自然是没面子的。当时下面供了上好的天蚕纱,我第一时间就送了太后,太后瞧了盛雪霓遮面跳舞喜欢,就让宫里用那天蚕纱做了件很贵重的头纱给她,缀了十几颗拇指圆的东珠呢。”
“啊,啊!”傅欢瞪圆了眼,不住往后探身,有些兴奋的样子,“你,你说她……她是……”
潮泽缓缓点了点头,带着点笑看傅欢,果然天下是没有不爱八卦的人呐。
“我瞧清楚了,她是把上面缀的东珠都拆了。当时在宫中我也远远见过她一面,瞧着是八成像,加上那落魄的天蚕纱,十成是了。”
若是这位,必然不会认错。傅欢又回头看了好几眼,然后有些若有所思:“她怎会在这里,不是和人私奔了吗。”
“戏里面都唱老了,但凡私奔的,几时有过好结果?唉,太后眼光多老辣呵,指的刘尚书家公子哪有不好的,放着刘府穿金戴玉的少奶奶不当,却自愿街边卖唱。这人呐,果然是……”
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傅欢忍不住插嘴:“你就不管?”
潮泽有些新鲜地瞧着一路沿河戏水的少年,随口接一句:“又不是我家里跑出去的我管什么。”找回去做什么,与太后添堵吗?
接着顿停了停脚步,转头看了傅欢,放柔语气,眉眼含笑:“若是哪天你跑出去了,才是该我管的。”
吵吵嚷嚷的街道上,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听着却分外清晰。蝉鸣声很尖利,那人的眸子亮晶晶。
傅欢接不了话,这是个什么破例子啊,能这么比么……
这些日子,他不知怎么了,总爱与他说些个调笑的情话。傅欢知道,自从那夜他伺候过皇帝,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有些微妙的变化。但总不能,总不能算……那什么。
他虽身子残缺了,总还是个男人。埋着头,如上几次般只紧闭了嘴不说话,却没见着自己脸已红到了耳朵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