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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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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多年,很久没有机会这样走在一个充满生机的小镇的街道。傅欢的心十分松泛,那些沉淀在大脑深处关于家乡的感觉开始复苏。他有些想家了,却没有把握家里的人是否还记得他。
人生是多么奇妙的一个过程啊。谁会想到他一个因为家贫被家里人卖进宫换银子苦孩子,居然有一天能和天下最尊贵的人并肩而行。然而如果可以选择,傅欢还是希望永远不要入宫。他从来没那样的生活这世上不会有太多人追求,但现在的他想来觉得是最好的。
有太高的心气,觉得一辈子安安静静过日子就很好。
如果他没有入宫,他垂下眼睛仔细想,可能就会像这小镇里的人一样。对的,也许就像边上蔬菜摊子的小哥一样,客人来了就翻翻捡捡地理地上的货,让人看清楚都是新鲜的,偶尔被前来买菜的粉颊少女还价犀利的嘴皮子噎得说不出话来。然后,没有客人的时候就坐在地上的米袋上,同边上相熟的人聊点八卦,抱怨一下生计。
“在想些什么?”见他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潮泽忽然开口问。
傅欢抿着一丝笑看他,摇了摇头。
潮泽若有所思:“你仿佛很开心的样子。”
傅欢看着他,心中暗暗叹息,例行公事地问:“多久回宫。”
潮泽打了一个哈欠,负着手漫不经心地道:“不是说好了出来五天吗。”
“会不会太长了一点。”傅欢嘀咕,“怕是宫里面的人会担心呢,前朝那些大臣也会不安。”
“怎么,就许我天天没日没夜地周旋操劳着为了国家大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许我病个五天。”潮泽淡淡开口。
傅欢无奈:“你说了算。”
“你热不热?”
“有一点。”傅欢老老实实回答。
“我也很热。”
傅欢顺着那人的视线望去,见他视线的终点落在一边的大河上,河上三三两两冲凉的少年,立时黑了脸:“皇上,使不得啊,那水可脏了,天天有人把淘米洗菜的水往里面倒,还有狗儿猫儿小孩子还往里面撒尿……”
“看着倒是挺干净……”
轻咳一声,声音里带出点尴尬:“谁说我想下去啦,你又着急个什么劲。”想了想,不悦道,“一个月啊,我给你记上了。”
傅欢委屈,还不是为了他好一时情急来着,这人真是小气。
不过看着青碧的河水滔滔,两岸绿竹成荫,他其实还真有下去洗个澡的冲动。忍了啊忍了。
又走着,忽然见街上一队人马疾驰而来,撞翻了街上好些东西,潮泽眯了眯眼,拉着傅欢避过,那说时迟那时快,一骑擦身而过,一块菜叶被溅起贴在了他的袖子上。
潮泽额上了青筋跳了跳,傅欢忙帮他打落。
“眼睛长到背后去了。”只听街边人纷纷抱怨。
“大家不要生气,有损坏的东西,请到我这来报个价,照价赔偿照价赔偿。”过了一会儿,却见一个华服老者骑着青驴,额上沁着汗水,跟在马队后面嚷嚷,一路赔付被撞坏的东西。
潮泽轻“咦”一声,然后望着马队离去的方向,脸上露出看好戏的的神情来。
“刘府的人。”
“什么?”傅欢没听清。
潮泽眨眨眼睛,笑道:“我说那老头是刘尚书府上的管家。”
“他们是来找盛雪霓的吧。”傅欢伸长脖子呆呆注视远去的人马,心想不知道这盛姑娘会被如何。
潮泽似乎了然他的心思,道:“想看热闹么?”
傅欢望了望他,停顿片刻,摇摇头:“不想。”
“明明想的。”
“没有。”
“可是我想。”
傅欢无言,盯着他看了良久,道:“你不是说不管么。”
“这是看戏,不一样。我只看,不下场。”如是说,然后笑眯眯拉着傅欢的衣袖往后走了。
到了刚才这地方,果然见那白纱歌者被重重包围,一青衣华服的公子骑在高头大马上视线灼灼地注视着泪眼迷蒙的女子。
知道自己大大伤了眼前这人的颜面,今日定然讨不了好去,盛雪霓也无话可说。她的手指放在面纱一角,似想揭下,又似怕它滑落。
蝉声愈噪,愈显出这相顾无言的静默。
盛雪霓,前朝忠烈盛氏一门遗孤,后流落宜春院作了舞娘,成了盛开在皇宫教坊最美的一朵花。太后怜她才貌,又知晓她身世后,收为义女,赐婚给刘尚书之子。大婚当日,盛雪霓同梨园伎人白初见私奔,再无所终,好比生生打了太后和刘家一个大嘴巴。
“当日既然答应了,又为何要逃?”刘淹枝不懂的是这一点,如果不想嫁,当日不答应太后就是。
良久沉默,面纱下朱色嘴唇似拉出一个恍然的笑。
她这一笑,马上的男人似怔了怔,一跃下马,他向前走了几步,走到盛雪霓面前,伸出手似想揭下她的面纱。
盛雪霓一把揭下脸上的面纱,朱色的唇,流光溢彩的笑。看得她面前的男人晃了晃。
似不敢相信,刘淹枝睁大眼睛:“妩娘……是你,竟是你!”
面若清霜的女子低垂了眉睫,她低声道:“你问我为何要逃,我却想问你,为何想要娶我。”
坐在街对面茶楼二楼雅间的潮泽和傅欢看得一愣一愣,潮泽摸着下巴:“这是唱得哪一出。”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群也开始指指点点。
刘淹枝抓过盛雪霓的手,挤开人群,潮泽二人所在的茶楼行去。进了茶楼,也要了一间雅间。这茶楼小,只有紧挨着的两间雅间。
潮泽听得隔壁的动静,垂目思忖片刻,倒掉了面前的茶,把茶碗扣在墙上,耳朵贴了上去,眉头先紧后舒,然后对傅欢招了招手。傅欢讶然地看着这一切,是真想不到潮泽会作出如此举动,但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重复了他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