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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   将花椒木拐杖点在码头木板上,扎伽利知道他总算是到不会移动的陆地上来了。

      坐在肩舆上往外看。

      比起古老而杂乱的阿勒坎德拉萨乌德,瓦伦蒂诺城要小很多——也美丽不少,至少在扎伽利看来是这样。晨曦下安静的码头,零零星星的人影在附近晃荡,红砖与白石赋予这市镇清新亮丽的远景——如果忽略那一层笼罩在城区街巷上浓重的污浊氛围的话。

      低地都是这样的,扎伽利闷闷的想着,让人无法看得透彻,无论死物还是活人。

      一小队人站在码头最边上,皆着身着学袍戴窄沿软帽,窃窃私语同时一齐往这边看将过来,同样的举动里带着全然不同的神情。为首一人袍服乃是绛红色泽,肩上扣一件短斗篷,其上缝有开放于斜十字上的蔷薇纹章;一袭黑袍裹得严密、戴遮盖全脸的鸟喙面具的医师侍立身后,虽不发一言而因其装束使人难以忽视;其余学者们外貌神情皆不相同。

      正如扎伽利所推测的一样,对方先开口了:“我是督学切萨利。”摘下帽子略一往胸前一掩,并不鞠躬。“来迎远客,接回布鲁诺学士。”因言语简练而使人顿时觉出其倨傲之情。

      瓦伦蒂诺大公的私生子长了一张以男人的标准看来很是秀丽的面孔,大约和他那扬名内海南北的婊子母亲嘉德利亚有很大关系,看着他使扎伽利想起了卢西安,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有着漆黑如夜色的头发和眼睛:“至于诸贤者属意下、永久自治的帕米尔的,火炽的奴米底亚皇族、法芙纳氏族长者莱斯特·法芙纳;米拉尔品第城的继承人,扎伽利·舍培尔前来的缘故,你们的主君早已知晓。”向势力一旁的血舞者比划示意,她们将着蓝袍学士半搀扶半挟持的带上前来。

      此时阿曼德的布鲁诺方才重返故土。

      自从雪山上被带下来至今不过数月,时间的水银河在布鲁诺学士身上卷走了更多:面无血色,眼窝深陷,目光涣散,新做的袍服为码头微风抚弄摇摆看不真切身形,指掌挛缩着像是想将虚空中已逝之物握在手心。

      “天主在上,这里是瓦伦丁吗?”学士的声音如梦呓般。“那个好像是钟塔?”褐眼凝滞而涣散的张望四周,最后才找到跟前人:“你是督学阁下··”在得到肯定的表示后,脆弱的稳定状态轻易地就溃散了。

      “我是督学切萨利,布鲁诺学士、阿曼德的布鲁诺,你不用再恐惧了,欢迎回家。”切萨利温言软语的安抚着情绪失控的学士,如同一位母亲对待自己走失的幼儿,轻柔抚过那颗蜷缩在他胸前的头颅枯槁的发丝。同时转向身侧医师说道:“卢库斯塔,照顾好他。”医师沉默不语依言而行。

      沉默笼罩这并肩前行的队伍,这是因为语言不通的缘故。尽管扎伽利带来的经师们都是通晓帕提亚通用语的,但扎伽利没有给他们自由回话的权利。他是这里所有幻象经师的主人。

      而学院城的督学显然有很多要说的话,勒马在扎伽利肩舆一边拿那纯黑如夜色的细眼往这边看,莱斯特往他那边看着,水色深蓝里盛满略显敌意的困惑;那带着鸟喙面具的医师跟在后面,遮盖眼部的水晶镜片反射散漫的日光。

      “希望瓦伦蒂诺的景致能使你感到喜悦,法芙纳大人和···扎伽利阁下,事实上,我个人认为她是此世间最美的城市,不是因为其伟大和长久的历史,而是根植于其现在··此处乃是启蒙与复兴的地域,文明的余烬在此处重生。”督学切萨利单手扫过一片远景,低矮绿树间断镶嵌于泥砖与石灰间。

      日头渐渐爬上来了,将晨间雾霭一挥而空;街巷间稀疏的人影也渐渐变得茂密,如同冬雪初融时涌动的春汛,激活了周遭的死物:圣堂里传出了歌声,喧闹的声响则是在街上,丝丝烟灰从窄巷深处的陋屋间升起,叫骂声却从富人区的楼房里响起,身上华服彩衣穿的很不整齐的青年人踉跄地奔跑,身后追着一队夜巡队队士;周围人群起哄鼓噪顺便让开道路。

      真是吵闹啊,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活力,他所生长之地不具备的东西,但我们有是秩序,扎伽利心下暗道,贤者在上。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怀着一团火焰。”莱斯特有些惊奇的说道。“内心的动力。”水色深蓝逸散开去,广角观察着他眼中所见街景风物。“可··这是什么?”

      骨瘦如柴的小乞儿伸手去触碰他的马鞍,嘴里念叨着瓦伦丁的土话莱斯特听不懂,他连帕提亚通用语也不会多少。

      “这是乞丐,你在沃特拉和坎德拉港应该已经看过了。”扎伽利答道。

      “可他这么小,手上没有容器和其他东西,总之是怪异的。”说着这话的人浑然不觉自己已是这队伍里最为怪异的存在,伊萨克湖区确实没有一个流浪儿或无家可归者,他和拉克西斯通常会给那些无居所者一顶毡房一匹驽马以供生计,或者在他们偷了羊羔马驹牛犊之后干脆割掉他们的脑袋挂在篱笆上——他们将人视为领地的附属品。“需要有长者来监护他。”并没有说出扎伽利设想中的下半句,这个事实令后者感到一丝稀薄的宽慰。即使这种意识非常薄弱,扎伽利心下暗道他也知道了自己已经来到了与帕米尔完全两样的地方。

      那小乞儿得到了一块翡翠,如果他知道那是什么就不会只是转身跑开了。

      而引起扎伽利注意的是另一些东西,在公共建筑的显眼位置不断出现,在高大的钟塔,供奉帕提亚人的所尊奉的双面一体殉难者的圣堂门楣一旁,以及某些明显更加特别的民居门前,以及学者们精致的短斗篷上,他都看到了那个徽记。

      十字蔷薇,智慧的花朵。
      “这是我们所珍视之物,由这里所有的学者所守护。无论他来自何处。”这话语似乎别有一番深意。

      这样么。扎伽利顺势说下去了。“我倒是认识这么一个人,年轻聪敏,可以推算出星辰的行迹,却不能在没有他妻子的帮助下低头穿鞋。”幼年疫病的残余深埋于脊髓中。

      “他居然有妻子吗?”督学一挑眉。“那可是个幸运的家伙,这里的天文学者们在社交方面都存在某些障碍啊,如果您认识的那位能像他们传授一下找到老婆的方法真是感激不尽。”切萨利巧妙怪异的回答道。

      而后一路无话。

      路程的终点是一处挑高女像柱环绕的古老院落,进门处十分宽敞可以直接将软轿抬进去——无花果树叶片挡住了大部分直射日光,给院落披上一层略带绿意的暗影;铁线莲扎根石地蜿蜒爬上石柱栏杆,花叶莞尔;风吹和缓,送来带着一点清凉的馥郁香气。

      丝裙婆娑,如同满满一匣宝石滚落般清脆的笑声。

      “我亲爱的哥哥。”是那个高亮一点的声音,伴着亲吻脸颊的清脆声。“欢迎回家,和我们的客人··一起。”

      扎伽利拨开轿帘,然后手腕被握住了,他匆忙伸出拿着拐杖的另一只手保持平衡,须臾间整个人被拖出来——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花椒木钝圆握柄抵在滚过指北花丝绣的毡袍前襟。莱斯特将一边手臂缓慢下移使他脚与拐杖尖端率先触地,扶着她后背使他能站直——在扎伽利力所能及范围内。

      银亮光线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又看见了,即使他并未呼唤镜中人的力量:金发被无沿软帽压得服帖,学士袍青若苍天,短斗篷上除了十字蔷薇还绕着一圈指北花,抬手直指这个方向,嘴唇开合,像是在斥责般,随即转身走开消失在拐角。

      “哇哦!”不仅是天真的好奇神情自少女的面颜上显露出来。切萨利的妹妹和他长得并不太像,主要表现在头发,前者漆黑如夜,后者亮金若阳,而且瓦伦蒂诺督学的眼中总是笼着一抹悒郁,即使在微笑时也是一样。

      “这是我淘气的妹妹露琪亚·瓦伦蒂安;”少女行一个轻巧的屈膝礼。她身着红白相间的花呢裙。“这是高山地帕米尔自治领的代表,长者莱斯特·法芙纳和米拉尔品第继承人扎伽利·舍培尔。”

      “法芙纳是米拉尔品第的家族吗?”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她皱了皱鼻子。“轿子抬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女眷呢,不过也不差吧。”

      “注意你的言辞,露琪亚。”切萨利沉声叱道。

      “别像河边卖鱼妇一样嚼舌,每一句出口的言语你要为它们负起责任。”

      “我的小妹不懂事,请不要太在意。”

      扎伽利根本懒得计较这些,不过是个小女孩,他只一抬手,让奴仆搀着自己跟在莱斯特后面慢慢走,只不住回望那幻影显现处,却瞥见一袭丝裙雪乳般纯白,点缀零星淡绿碧玺,长发瞳眸深黑如夜,

      美艳如兰(Cattelya)

      风华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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