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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阿勒坎德拉萨乌德城市治安官带一小队人过来收尸,借这个当儿扎伽利好好抖了一把亡国遗少的威风——看上去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毕竟世上自我感觉良好者不可胜数,而商业都市——尤其是阿勒坎德拉萨乌德这种海路要冲,无论哈里发、海盗王还是前朝王公,都可以归为一类:包税人,只要海路贸易一直维持下去,他们并不在意向谁纳贡,为谁屈膝。

      这个想法让扎伽利很不爽。

      但好在还有些令人愉快的收获。

      他们的行踪对方很清楚,但并不会轻举妄动——而在莱斯特调戏了一下他们的小火铳之后,这个不会顺利的变成了不能。

      那是一封用火帝古语圣书和帕提亚通用语写成的,言辞雅致清晰的信函,至少扎伽利自己这么认为,帕米尔和帕提亚相隔近半个世界,既然对方先伸过手来,就要做好接受回礼的准备,是的,扎伽利只在心中提到了学士一人,一个冒失的,惹人怜爱的孩童,王太子殿下委以重任的学者以及触犯诸贤者属意的帕米尔最大禁忌的罪犯——而其他的全然不置一词。对方只要不傻就能猜到,当然如果猜不到或者对远方来客动粗,这边也布下了预备。

      百名带刀武士,十名血舞者,莱斯特和自己——扎伽利对自己镜中人所属意的力量信心满满,即使在外人看来他只是一个注定早逝的、可悲的还挺聪明的废人(有时候他也会这么想)。他将胜利的愿望归于那个梦境,因为梦中的人能看见未来,这就是帕米尔和火炽的信仰根基所在。

      维克多长兄,他看见了未来,送给他一个令人心醉的死亡的影子。

      经过这次意外,可以知道的是,大部分人都没有闲逛的兴致了,在采购了需要的东西之后,就回到了锦凫号上。

      在最新的冲击之下,最后结成的自我保护的心理屏障脆裂崩坏,为海水冲刷干净。“你现在看上去真雅致,学士。”僵硬而苍白,只有轮转如抽搐的瞳眸才能让你觉察出他是一个活物——如果你摸不到他的话。“如此虚弱,如此的无力,如此的··”与我相似。将一个活跃健全的个体摧折为半死不活的残废,还有比这更让人愉快的作为吗?别过度了,扎伽利·舍培尔,不禁提醒自己,别现在就弄坏了,他的用途还不止于此呢。扎伽利扶正往一边偏的头部,将颠茄散瞳水滴在学士双眼,借此一眼看到了那褐色瞳眸的最深处去,将尚未平静的杂乱思绪拨开弃置一侧,埋下一个小小的光点,让他能用这学士的眼睛看到后者所看到的东西。

      土砖的红与大理石的白,挑高的钟塔与青年人飞扬的斗篷一角,漆黑色木板上他读不懂的字符串,写在羊皮纸上的诗句业已蒙尘。

      镜中人的力量根植于视觉,他的眼睛能看见常人所看不见的真相,并依此为凭证手持长矛裁决罪人。镜中人的从者们亦精于运用视觉,自己的、别人的,以及非人的:扎伽利知道牧马地的卢西安·卡洛斯在进行他的狩猎时会使用在天空盘旋的鹰隼眼睛,而黑夜行动时会用地上爬行的蛇的眼睛;而扎伽利他不是个猎手,也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健全人,他厌弃那些活力无限四处奔走的活物,当他看着他们时,那厌弃之情几经变化且承蒙镜中人的眷顾,凝结为难以揣测的微妙幻影,在天地交接处摇曳明灭——镜中人给予扎伽利·舍培尔的力量,便是让他在他人眼底编织幻象,使其看见原本并不存在的、至少是和客观实际不完全相符的事物。

      “你的眼睛就是我的眼睛。”眯眼打量着耸肩跪坐于身前的学士,扎伽利柔声说道。“天主将诅咒你们。”学士的回答则权当做没听见,除了所有的贤者之外没有别的神明意志。只做完他应当做的,指令血舞者们将学士拖回他的舱室和他的遗物相伴。

      “为我们可爱的学士朋友的遭遇,仆人感觉快要被那难以名状的悲伤淹没了。”埃里克那早一千年就挂着恶心谄笑的面孔从舱门边滑进来。“但参谋大人的绝妙技艺更加令人赞叹不已。”也依旧满嘴蹩脚恶心的谄媚言语,能把好话说的这么令人厌恶也算是一种成就了。扎伽利无不讽刺的想道,但就是这个令人生厌的个体得到了长兄对于其行动力的认可。

      收敛神情,扎伽利尽力使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透着从不就前的行为中获得的愉悦:“若你不是有其他用处,我不介意用像看着他一样看着你。”当然得呷一口松叶茶,他离不开这东西。

      “参谋大人饶了仆从吧,您方才所言使仆从恐惧莫名。”无辜的神情从那暗红近黑的眼里透露而流出,伴着一阵不那么让人生厌的阐述:“卑微之人总是要找出比其更凄惨的存在,好给他们苟活于世的信念呐,仆从在此等待指令。”低头躬身一脸谦卑样貌,懂得见好就收的才是好奴仆。

      扎伽利把茶罐搁置一边,淡淡说道:“七日后,锦凫号停泊瓦伦蒂诺外港,法芙纳长者、米拉尔品第继承人及其随从的经师、血舞者及奴仆将在此地登岸,向学院城博士及督学交还误入谢度世雪山的布鲁诺学士,随即转道前往阿曼德王城为王太子送上迟来的贺礼——经师、舞者及奴仆。”三个指头微微张开,另一只手指着眼前的仆从,指尖轻摇。“另外,锦凫号不会在芙洛伦外港靠岸。”

      了然的微笑从那精致但使人生厌的面颜上浮现出来:“参谋大人不会忘了什么的?”

      “当然,我现在就不记得了,锦凫号上从来就没有过名为埃里克的乘员,大家都知道。”扎伽利复呷一口松叶茶。

      饶有兴致的疑虑神情浮上埃里克的面孔:“花城的商人朋友们还在苦苦等待答复呢,您请千万别将那贵客忘记啊。”

      “我愿使他们认为我已经将他们忘记,但我需要眼睛去盯着他们。”扎伽利语气不疾不徐。“我了解帕提亚人,他们也会向往荣誉却舍舍不得让出一点利益,像跳鼠一样为每一根草茎的归属相互撕咬,难改这卑贱本性;而帕提亚商人则是这种特质的集大成者,积下每一个铜板换得良田千亩广厦万间也不知足,下一步就要用金条搭梯爬上公侯地位,拥有姓氏、领地、纹章、士兵和仆役,好让他们与那些数铜板的小商人们区分开来,好让他们掩盖自己卑贱的源头与昔年,好让他们对从前的自己投去轻蔑的视线。”他们最为厌弃的乃是自身。“辛辛苦苦想要将过去丢在背后的人,突然有人待他们如从前一般,还不能恼怒吗?他们对无视与侮辱比其他人要来的更为敏感,他们会为这侮辱而愤怒、因愤怒而行动,而意气用事最不缺的就是漏洞,或者说破绽,令人窥探的缺口,看得见内里的腐臭。”扎伽利看向聆听着的近侍。“你是懂事的,知道该怎么做。”后者低头作谦卑状,额发将那令人生厌的眼眸盖住,只留那嘴角浅笑,凝固长久。

      可恨的笑容。

      “只要参谋大人高兴就好。”扎伽利并不想从这仆役的口中听见,这令人生厌的言辞。

      和他的名字、装束和言辞及行动,你能觉察到的一切,它们构成了一个完备的假象,带着南方陋习的、谄媚谦卑的仆从,当你对其作出厌恶神情或施以斥责教训,很容易会忘记这也是一个玩小刀下冷箭,一边柔声致歉一边拧断他人颈椎的佣兵,也很容易就会忘记自己所能做的不过是说话和观察,一旦受到发难几乎无法反杀。在我眼前的,又究竟是为何人何物?空中地上水域,所有的贤者,先知和使徒,以及亲人们,扎伽利恳请你们的教诲。

      “埃里克,有时我真想着有小刀将你的脸皮剥下来,看看它还能不能笑。”看看它后面藏着什么。“你是个懂事的,知道该怎么做。”

      “那今日此时就是告别了呢。”仆役深鞠一躬,发辫的尾部几乎要触到地毯的尘埃。“大人不会将仆从忘记的呐。”随即其身形就像来时一样滑出这舱室,消失在杉木厚板另一侧。

      翌日晨,锦凫号掠过了芙洛伦外港,并没有在这商船理应停泊的港口做任何停留。
      而锦凫号上的乘员又少了一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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