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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在我们的歌谣里,我们起源于无边的海水中最初的一场风暴,海水将月亮吞入腹中,然后被一道闪电从中劈开,将一切分成两半,一半干燥一半潮湿,潮湿的归于大海,干燥的填塞天空,海与天之间的就称为陆地,然后才有后来的一切。”

      “颇为奇异呢。”扎伽利呷一口松叶茶。果然所有的神话都一样的乏味和逻辑混乱。

      “这是理所应当,因为只有海的女儿是不生活在陆地上的。”

      扎伽利深以为然,陆地上可没有哪个民族将自己称为大地的女儿,眼前这男子则一口一个“海的女儿”说的比自己名字都利索;一口海女腔苏族玄言音调多变,不似在言谈倒像歌咏。“感谢你能与我谈天,安奈杰拉德·佩里,尤其在你有工作事务的情况下。”他是这艘船的护航领队。

      “能找到一个在小风天气不晕船的乘客也不容易,尤其是你这样的学者。”安奈杰拉德在谈话不涉及他母亲时都颇为实诚。“一水儿连甲板都上不去,用吃奶的劲头呕吐上好的面饼。”而且实诚过头。

      一周前,武装商船“锦凫号”由歌者船坞出航,此后的天气一直十分温和。按照安奈杰拉德的说法就是“软绵绵的无风天”,因而航速缓慢,离下一个港口都十分遥远,更不用说目的地瓦伦蒂诺了。

      按照既定航线,商船需要在爱斐斯、阿勒坎德拉萨乌德、芙洛伦三个港口停靠后才到达瓦伦蒂诺,然后还要去卡斯特洛的塞维利亚和哥罗纳萨乌德,绕行内海一周。“小船走的平稳航线,不刺激也能赚大钱,当然是在不被海盗打劫的情况下,尽管帕提亚老王对他们打压严厉,但依旧有些小船出没于碎链列岛一带。”船长在海图上用手指虚画一个大圆,绕过言语中所提及的诸港,随后停在连接帕提亚与乌尔塔萨乌德的一串群岛,群岛之间若干狭缝便是航船路径。“如果遇上小船就出旗警告,遇上大船就只能打白条,让他们去夫人那里要钱了。”她对海盗的了解源自她也曾是其中一员。“一群混球而已,还算懂点规则。”

      “科罗尔对自己人这么苛刻。”安奈杰拉德调侃一句。“明明当了十年海盗。”

      “我可不是内海这个小水坑什么都要里的海盗,安奈杰拉德。”她说完这一句便回转向扎伽利:“夫人与爱斐斯的执政有协议,因此这一段的航道通畅,但从爱斐斯至阿勒坎德拉萨乌德的这一段跨过海湾的区域,一直是三方管不着的公海。”

      “我信任你们血液中的歌声。”扎伽利回以一句苏族玄言。谢过船长室诸人,令奴仆将他扶到舱外。

      视界明亮非常,南方海天的蓝色显得浑浊而妖艳,不似帕米尔清纯的深蓝。海鸥鸟鸣与水手的低唱混合,即使有旋律也听不真切其中含义。海女一族的水手们有男有女,皆身披纱笼罩衣,脚踩皮编凉鞋,鱼皮潜水衣在肋下折起成一长条,与钩刃或分水刺相连。青铜色头发在南海骄阳下也不显焦灼,显露在肩背记录血缘谱系的文身则像褐色木材上的焦黑烙印。

      拐杖敲打甲板响声清脆,引得旁人自行退避,神色不动,无虚无之敬意也无矫饰的怜悯。

      而后下行至船尾客舱。

      一眼便瞥见那个红发蓬乱的脑袋埋在一对丝绸软枕之中。

      “莱斯特,今天感觉好一些吗?”扎伽利拄杖踱步过去,略过旁侧某假笑近侍、还不知姓名的蓝袍学士和一名船员,艰难而缓慢的在地毯上坐下来,奴仆立即移动软枕以为倚靠。

      一只大手往前空抓住花椒木拐杖中段。“我讨厌船和盐水。”指掌一点一点往上移动。“什么时候到岸?”话音里满是孩子气的嫌恶,罕见的委屈和绝无仅有的虚弱,扎伽利从没听过莱斯特用这样说话,也没见过他这副病恹恹的模样。

      “大概一周之后穿过碎链列岛。”能到达阿勒坎德拉萨乌德,沙塔最东边的港市。“到乌尔塔萨乌德的港口,然后再过一个月左右就能到瓦伦蒂诺。”芙洛伦和瓦伦蒂诺彼此靠的很近。“如果风力变大些你可会更难受。”扎伽利一面说着同时瞟一眼身畔的矮脚桌,面饼和甜粥都是凉的。“如果你非常想把自己饿昏,我是不会强迫你进食的。”

      “不好吃能吃什么。”

      “爱斐斯的特产你还没有尝过吧,据船长所言是很能充饥的团子,大概只要这么小一块就能支持一个成人三天的活动。”扎伽利一手握拳以为示意。“看上去很像是黑麦面饼。”应该可以这么说,实际上是肉做的。

      “爱斐斯不是建在盐源边上的城市吗,哪里来的土地来种地养羊?”莱斯特拿湿润的眼睛看着坐在床头的扎伽利。“扎克你又想使坏了?”

      “没错,爱斐斯完全不能种地,但那里自烈焰燎原时代就一直有人居住,贩卖盐碱和特有的染料。玫瑰盐源有不少盐池和盐湖,盐水里长满剧毒的洋红藻,但是盐湖表面有粮食···长翅膀的。”扎伽利眯起眼睛看着莱斯特。“爱斐斯人会用在盐湖湖面捞苍蝇,打碎沥干,拌入盐或奶,捏紧成团,在太阳下曝晒,制成他们的粮食。”你愿意吃什么?“木塔莱格,去拿一块过来给长者。”扎伽利抬手指向奴仆。

      “木塔莱格,那苍蝇饼子赏给你了!”莱斯特迅速坐起来,抓过一块面饼开始啃。

      “除了乘船也没有其他方式,就连黎凡特也不能飞。”扎伽利把尝了一口甜粥,葡萄干放的很多,确实是甜粥没错。“所以,你也知晓。”

      “参谋大人,属下们可以出去了吗”随员埃里克油腔滑调不知礼数的突然发问。

      “你们都给我下去,学士留下。”扎伽利将他们驱离舱室。“我有事务与他相谈。”

      那蓝袍子年轻人依言上前,在扎伽利近前盘腿坐下。他生着帕提亚人略显灰暗的白皮肤,面孔颇有几分清秀气质,眼眶深陷盛满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其他并不危险、但扎伽利也不愿深究的东西。他双手交握,指甲不停抓挠掌心,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等待。

      他到底经受了什么,不过妙音门人口中所言的“照例的诱导、合适的药物及必要的手段,”而在菲彼斯的从者从来将自我与微尘视为等价:天地不仁,万象无情。贤者在上,你怎么能指望无视自身者能珍视他人?

      “对你的遭遇我表示遗憾,但你须知道,你们确实将手伸的太长。”扎伽利照例说了这一句,眼见他又将陷入对雪山上所发生事情的幻景中,随即补充不是询问的询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把语气放的尽量温和些。

      那学士肩膀一抖,打个寒颤。“布鲁诺,阿曼德的布鲁诺,大人。”果然是没有姓氏的一介平民。他的话音空洞而饱含悔意,扎伽利觉得自己有点同情他了,至少这咬字清晰的火帝古语真是悦耳,已多时没听见过了。

      “阿曼德的布鲁诺,请你将你的导师、你的团队、你们来到帕米尔的计划、目的和行为,总之有关这行动你所知道的一切详细的叙说一下。”扎伽利眯起眼睛看向学士布鲁诺。“另外,我对你们也很有兴趣。”不过可以随后再讲,反正在船上的时间充裕。

      布鲁诺把满含忧郁的眼睛转向舱壁,少顷才回复如初。“我的导师是王太子萨拉尔特·阿曼蒂斯,在学院里我们都称他为‘阿曼德的萨拉尔特博士’,他最喜欢这个称呼。团队由我发起招募,博士提供了大部分资助,们来到帕米尔是为了收集古代雨雪,借此了解过去的气象,并与史书的记载对照,并整理出更准确详细可以精确到百年为单位的记录,并不是为了作恶。”不疾不徐的语气听上去使人感觉他情绪基本稳定。“而是为造福所有人。”

      听上去真浪漫。扎伽利心下暗道,莉莲娜婚礼时额上的花环也不比这话语美丽堂皇。“隐匿行迹来到他人的土地上便是作恶。”不管所谓何事。“阿曼德的布鲁诺学士,按照帕米尔诸贤者所约定的民法,你可任我处置。”不过将这般聪敏的头脑挂在篱笆上装饰,连扎伽利自己也觉得可惜,物尽其用才是真正实用。

      而当扎伽利向小纳莱茵讨要这梅丽金山下幸存者以做他用,并强调不应过多摧残这猎获时(别忘了卢西安可是幻象门人),得到了明确的回复:“并没有造成遗留下痕迹的、肉眼可见的损坏。”贤者在上,这才是合宜的态度。“身为学者难道连这也不了解?但是我没有,因为我想在你这得到更多,比如关于学院城和阿曼德的信息。”

      因为已经遍历先前不曾想象的种种,恐吓对布鲁诺学士已不能产生肉眼可见的效应。“已经没有什么隐瞒的,什么都会说的。”他语带悲戚。“只要我能活着回去,将遗物转交给他们的家人。”

      于是布鲁诺开始叙说:“学院是在先代瓦伦蒂诺大公的庇护下建立的,用来收容火帝归墟··啊不,是火炽帝都城破前后逃亡的学者,大公庇护他们的研究活动,学者们则提供社会服务,学院就是这样建立的。”

      在自由战争时火炽帝都城破,特拉比素的金雕大将及其部属洗劫并摧毁了帝都,将财物人口尽皆掠去,到现在为止,当年繁盛富庶尊贵美艳的世界中心,不过是倭索伊季法哲鲁山巅的一堆乱石罢了。

      “而经过数十年后,学院和学士们来自世界各地,他们俨然已成了瓦伦蒂诺的代名词,就如同飞鹰军团是波什萨乌德的代名词一般。”

      “学院的博士们彼此之间地位平等,平日自行其是,如果觉得需要改变也只会换选一位督学,现在的督学是切萨利·瓦伦蒂安,大公的庶子。”

      “博士们各自性格各异,专长亦不相同,最知名的博士是与领主和贵妇人们更多打交道的,例如阿德里亚诺大师和索拉里斯大师,阿德里亚诺大师的的学生们多才多艺又喜欢捣乱和夜巡队冲突不断;索拉里斯大师爱好写诗作曲,和大公是朋友;帕拉萨苏医师医术高明脾气暴躁,没人愿意在健康的时候看见他;还有一些出身乌尔塔萨乌德的炼金师也拥有博士席位;甚至曾有过一名特拉比素巫医,还是王太子的导师,不过他几年前就离开了瓦伦蒂诺,不知去向。”

      “你是王太子的学生,却没见过你导师的导师?”

      “是的··他很少露面,博士们也不是都见过他,那位巫医是治愈了乌利亚殿下的急症才被授予博士称号的,按照诺言,王上允许他担任萨拉尔特殿下的教师,据说那巫医说话声如老翁,外貌却很年轻,只有一只眼睛。”

      “那么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阿曼德的布鲁诺学士,你看上去不太精神,请先回去休息罢。”扎伽利文雅的笑笑,目视蓝衣学士朝他深鞠一躬,转身跌跌撞撞的走出船舱,脊背微曲,十分萧索。

      “扎克是个残酷的家伙。”莱斯特一只手软绵绵的搭在扎伽利肩上。“恫吓被驯服的弱者。”

      “没人恐吓的了不驯服的东西,这学士既是被他的导师驯服的,也还有自己的心愿,与其说是为了死去的同僚,还不如说是安慰犯错的自我的心愿。”扎伽利一手扶肩。“因此能被交换回去,为使自己能回去完成自己的愿望,他不会吝惜回报。”而且必定回报。“他不知道全部,但已经能提供很多信息,而且会知道更多。”

      “真是乱来。”莱斯特捧过扎伽利的手掌,把手指头一根根卷曲成握拳形状若处在平摊的状态还不大明显,握拳后指头上的筋肉却挛缩了不少,不比手指细瘦多少的指缝使得这人手看上去好似蜷曲的鸟爪,而没有鸟爪的握力,不过一把枯瘦骸骨。“如果做这些会让你觉得高兴就好啦。”

      这是自然的。因为。

      以空中地上水域诸贤者为证,扎伽利·舍培尔完结的时日比普通人来的更近。

      “荣耀归于贤者,凡俗为使徒劳碌。”扎伽利想收回拳头,不成功而后把另一只手放上去。“除贯彻贤者的意志外,帕米尔人不做其他无益之事。”

      “那辅佐我呢···”

      “辅佐长者是贯彻贤者意志的方式。”扎伽利少时停顿。“人人都知道,必须有长者驱使他的人民才能将贤者的意志贯彻和传扬。”

      “但一出积石峡谷,我就不是长者,是一个被带着到处游览的闲人,被自己的妹妹奚落,被异族捉弄,不停向贱民妥协,伪神的信众数量如此广大,而且竟然具有他们自己的天赋和力量,贤者在上!为何不追随你们的人也能被赐予?”莱斯特表情就像是吃了一块爱斐斯苍蝇饼。

      “这些异地的异族人,他们已经忘记了谁是他们的帝君,也是一样生活,那些父亲大人和祖父大人的对我说过的完全不一样。”

      他们说我们是火炽皇族,是这片大陆的帝王和天生的主宰,无论帕提亚还是乌尔塔萨乌德的所谓的大公与国王,埃米尔与马歇尔,执政与领主,都只是一群身披锦衣头戴冠冕的猿猴,因为他们身体里流淌着低贱的血脉,尊奉的是虚假的伪神。

      而现实却和先人长者的教诲完全不一样,就像是世界的天地颠倒过来了。即使这样也没有在他人眼前与扈从产生分歧,没有狂躁的进行着破坏··对于血中生火的奴米底亚皇族而言是多么理智,扎伽利确信莱斯特并不是莉莲娜所说的那么无谋

      “我知道这些,所以我辅佐您,法芙纳长者大人。”扎伽利把总算把莱斯特的指头掰开,收回了挛缩的指掌,搁在肩头,微躬身行礼。

      因此,请你与我··

      “一起去看看这世上的奇迹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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