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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切始于开始之前【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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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在随意吃了点东西后,荷雅门狄就带着迪卢木多前往神厅府邸后面的大草坪。
对于这名突然出现于此、先前从来不曾见过的美貌男子,神厅上下人员无一不表示惊讶。因此,沙卡西尔特一大早就在荷雅门狄的要求下对部下们隆重介绍了迪卢木多——以白发女子新雇的贴身保镖的身份。荷雅门狄和厅长大人是多年至交,深厚的友谊众人皆知,迪卢木多得到大家的认可也只是时间上的事。
“那么,请挥舞双枪吧。”
晨曦的阳光下,荷雅门狄看着迪卢木多的矫健身姿,眼神不禁有些迷离了。果然前世是凯尔特神话中英雄的关系吧,虽然长得一张俊秀的脸,但他本质上还是那一群以勇敢善战著称的费奥纳骑士团的一员。在挥舞起长|枪的时候,显得特别神采飞昂。而迪卢木多一旦进入状态,也变得忘我了。
被长|枪所到之处掠过、飞扬而起的青草,阳光折射在枪身的光晕,那舞动的韵律,那动人的体态,那是属于迪卢木多·奥迪那的领域!
她蓝色的眸子里全部都是他的身影。慢慢的,一柄细剑出现在荷雅门狄的右手,长度大约比迪卢木多的黄枪略短一些。雪白的剑鞘上刻着繁复的金边花纹,手握的地方微微闪耀着一团白色的光。
她拔出剑,朝迪卢木多迎了过去。
双枪和细剑碰撞,发出了刺耳的响声。手腕轻轻旋转,剑便如同闪电般快速闪动,剑光凌冽地直逼黑发的枪兵。红蔷薇在空中化成一弧,正中剑身。在长|枪轻松挡住细剑挥来的一刹那,忽然刮起一阵怪异的风。可以感觉到剑身上面淡淡包裹的魔力瞬间消失了。
剑的主人微微一惊,随即把左手的剑鞘甩出,想要给迪卢木多一个措手不及,毕竟仅靠自己的一把细剑是不足以同时应付男人的两柄枪的。
但是枪兵的身手实在是太矫健了,这突如其来的一掷被迪卢木多非常随意地化解。剑鞘朝着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向悲鸣般地飞了出去。
来不及去为飞出去的剑鞘默哀,荷雅门狄迅速调整动作,又是一剑挥下!
剑如白蛇吐信般嘶嘶破风。迪卢木多金眸闪烁,以黄枪档格,红枪出击。但是黄枪的周身也忽然没有任何预兆地卷起了一阵旋风。
迪卢木多有些惊讶,然后马上意识到,自己的红枪已经刺出,而对面女子的剑却被黄枪牵制着!
“啊?!”
迪卢木多咬着牙扭转了自己的攻击角度,同时又卸掉了不少力,这才只是将荷雅门狄撞倒在地而已。
……这个男人,很厉害!
“御主!您没事吧?!”迪卢木多紧张万分,俊美的容颜惶恐不安。
看来他终于从战斗状态中释放出来,想起自己还是他现任主人的事实了。
荷雅门狄一屁股坐在地上。虽然几乎没有能和迪卢木多过上几招就败北了,但是她看起来却一点都不难过,反而冲着半跪在自己跟前的枪兵笑了一下。
“啊,是我自己不自量力了。不愧是凯尔特神话中费奥纳骑士团的首席勇士,迪卢木多,你很强!”
面对主人的赞赏却丝毫没有任何喜悦的迪卢木多依旧忐忑不安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不过,他同时又疑惑着。为什么身为魔术师的Master会用剑来战斗呢?而且刚刚那阵奇怪的风……黄蔷薇和那把剑接触的时候所产生的风。
“Master,您的剑也拥有和‘破魔的红蔷薇’同样的效果吗?可以斩断魔力吗?”不禁又看了一眼那把银白的细剑。
“不,它本身并没有任何能力,在我不赋予它能力的时候,只是一把破铜烂铁而已。”换而言之,她可以将自己拥有的各种能力通过魔力注入到剑中,让剑在不同局面中产生不同的效果,“刚刚我只是想试验一下,不过只能怪它的主人本身剑术太臭了。”
“……不,Master,您的速度很快,只是用一把细剑和我对抗实在是对您有些不公平。”迪卢木多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头立马埋低了不少。
看着英灵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荷雅门狄忍不住笑出了声,“哎呀,我的骑士,能麻烦你把我失落的剑鞘找回来吗?”
迪卢木多毫无异议点头起身。望着他的背影,再看看周围因为激烈的打斗而被磨得有些光秃的草坪,荷雅门狄拍了拍屁股站起来。啊……希望那个老家伙不要因为球场被我们弄乱了而生气啊。
***
樱树,屏风,木屋。
这是一个木质结构的屋子,不尚装饰,简约质朴,在不大的面积里堆砌出小、精、巧的空间意识。
这里是属于清水家的练武道场。
一个将马尾高高束起的男子,身穿黑白二色交加的武士服,坐在木板长廊之上,若有所思。
她走了已有十天了吧……
印象之中的少女,拥有如暗夜一般的黑色长发,清澈的茶色眼睛,姣好的面容,是清水洋漓这一生都想追随守护的人。
童年时光的无忧无虑,少年时代的愁上眉头,家族间决定性的不同渐渐拉远了二人的距离。他是注定要继承道场的武士,而她却生于传统的魔术师之家——远坂家。
由于出生武道世家,清水洋漓远在成年之前便被父亲安排好了今后的道路,人生完全无法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连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少女的见面都越发困难了。
为了能永远陪伴着她,他居然会选择放下武|士|刀,学习起对他来说毫无用处的魔术,连他自己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更不要说来自于父亲的斥责,家族的不认同从来未曾间断过,但也从来未曾击垮他的决心。
不过终究他还是没有才能做魔术师吧。当少女被圣杯选中,而他却只能目送着她离开家乡远赴欧洲的背影。
他还记得那天的场景——
黑发的少女头发高高盘起,深色的和服上是尽情绽放着艳丽色泽的芍药花。
远坂烨在踏上码头、木屐踩在地板上吱吱喳喳作响的瞬间,若有所思地停止了脚步。
整个人仿佛置身于一个的失落的世界里,但这种感觉一下子就消失了。此次欧洲之行不知何时才能重回故土,或者该说不知道还有没有回来的可能。
虽然天资并不杰出,但是通过不懈的努力成长为一名优秀魔术师的她,作为远坂一族的代表,理所当然地拥有优先于其他魔术师的圣杯战争参加权。
当她被圣杯选中,获得令咒的那一天,全族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为她感到自豪。作为次女的她本来是没有这个机会的,只因长兄对魔术毫无兴趣,才轮到她来继承魔术刻印。
烨摇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她重新环顾四周。
送行的家人都已经离去,只有五位父亲指派的家臣随她一同前往。可是此刻她最想见的人却不在。
她的视线飘忽不定。
就在她低头转身的那一刻,有人叫出她的名字。
“烨……”
少女转动视线。
一个将武|士|刀握在左手,身穿黑白二色相间的和服的男子从其他送行人群中慢慢走出来。他那略带忧郁气质的脸庞实在英俊得叫人印象深刻。
在周围熙熙攘攘的送别声中,清水洋漓站在娇小的少女面前,垂眉看了一眼少女右手手背上闪耀着鲜红色泽的令咒,然后直直地凝视着她茶色的瞳仁。
“不要离开这里。我总觉得,只要你去了圣杯战争,我们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男子的视线和烨的视线撞个正着。即将离开家乡远行的少女微笑地看着她所认识的武士中的最温文尔雅的那个,小脸堆起了笑容。
“……别打击我嘛,洋漓哥哥,我有这么弱小吗?……啊,对了,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男子僵硬着表情全神贯注着,“什么事?”
“我可能会去很久,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光是海上航行就要好几个月,来回怎么也得一年多。
男子点头轻叹,“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千万不要逞强!不知道会碰到怎样的对手,路上的凶险只有你一个人承担,真的让我放心不下。”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柳木叔叔他们也会好好保护我的,不用担心!”
回头看了一眼那五名身穿黑色武士服的家臣,迎来的无非是不怀好意的眼神。他知道烨的家人不喜欢他们来往过密,因此远坂家的家臣们对自己的敌视也是预想得到的。
少女的坚毅和勇敢正是深深吸引着清水洋漓的品质。但是此刻他多么希望她能够放弃这一切。
“如果碰到实在无法战胜的对手,千万别硬拼,为自己留条后路总是好的——圣杯什么的没有性命重要!”清水洋漓又忍不住补充道。
“好!”
烨微笑。
清水洋漓是一名武士,这就意味着他是能够为自己的信念毫不留念、毫不顾忌、毫不犹豫地去死的。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资格被称为武士。因此,这番话在旁人看来简直难以接受。
身为武士的清水洋漓竟然主动鼓励烨在逆境中逃跑,这种说辞无疑是违反了武士道精神。但是,烨深知洋漓哥哥会这么说,完全都是为了她好。
他不想失去她……
男子望向湛蓝的远方。
“还有……别忘了我。”
听到这话,烨胸口忽然一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清水洋漓把眼神回过来,低头俯视着身高只到自己颈项的少女。
“好。”
慢慢地,她仰起小脸,轻柔地回答。
然后,她转过身去,迈出了脚步。在家臣们的簇拥下,她踏上了登船梯,走向了前方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清水洋漓的眼神深邃无底,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烨的身影远去了,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点。
将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清水洋漓回过神,两眼盯着自己的双手,死死地握紧了拳头。
假如我有能力就好了,有学习魔术的天赋就好了。在魔术的领域未被任何人认可,重要之人却已远去,现在想来自己的努力也只不过是笑话罢了。
想要就那样追上去,想要和她一起登船,想要一直和她在一起,想要替她参加战斗……
年轻的武士突然感到右手手背一阵刺痛,一圈血红的令咒慢慢显现出来。
***
“祖父,我进来了。听佣人说您叫我?”一个属于少年的稚嫩声音回荡在屋子里。
“唔……”
很矮小的老者,四肢如木乃伊般干枯瘦削,顶上已无毛。深陷的眼窝中流露出矍铄的精光,看了一眼门口礼貌恭敬的少年——那只右手上的令咒,满脸嘲弄般的笑。
昏暗的烛光是这充满吸血鬼般气息的阴森古堡的房间里唯一的亮点。石墙外爬满的藤蔓植物甚至有一些已经顺着窗口生长进来。屋内仿佛弥漫着死人的气味,银制茶壶,白色蜡烛,充满灰尘的装饰物。
“上次交给你的研究如何了?”
老人干瘪的声音在这空旷的房间响起,他背对少年而立,似乎觉得没有继续回头看他的必要。
“那个……大部分已经完成了,只要您再给我一点时间进行魔法阵改良,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让您看到满意的成果。”
少年拥有非常惹眼的金色短发和湖绿色眸子,怎么看都应该是一个精力充沛、活泼开朗的妙龄少爷。但是你若将眼神往下游移,会发现他竟是拄着拐杖的。
要是没有那钢管拐杖的支持,怕是连站立一分钟都会感到力不从心的少年玛奇里·海尔文,由于先天不足,是一个身体孱弱的病秧子。
他的祖父,玛奇里·佐尔根,用枯槁的手掌轻轻拍打着身边的书桌。
“竟然花费了这么久都没能完成吗?算了,本就不应该对你抱有希望,是我太高估了你。”
被训斥的少年低垂着头,有些咬牙切齿,“希望祖父大人能允许我参加圣杯战争,我一定会让您对我刮目相看。”
“没想到身为废物的你竟然会获得令咒。”老人的声音里带着毫无保留的讽刺,“你要明白我早就决定让你的堂弟继承我们玛奇里家族这一代的魔术刻印,凭你那样的身体就算能取得圣杯战争的胜利,你也不可能成为继承者的。更何况……你根本就没有任何胜利的可能。”
“祖父大人,感谢您多年对我的悉心教导和培养。您对我的恩情,我将永远铭记于心!我只是想,如果能拥有健康的身体,就能更好地为您、为整个家族效劳。圣杯之所以选中了我一定是响应了我的愿望。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舍弃自身渺小的愿望,将圣杯献给您!”
“哦?”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现出十分微妙的光芒,他回头看了一眼金发的少年,“你居然会这么想吗?你可以放弃自己想要获得健康身体的愿望吗?”
“是的,圣杯留给祖父一人!”
海尔文尽可能将语气维持恭敬之意,实则他早已疲惫不堪。他好希望此刻面前能有一张舒适的床让他躺卧休息。他咬着牙,喘着气,拄着钢管拐杖的那只手将拐杖握得越发地紧了。
玛奇里·佐尔根转过身,双手在背后交握,那渗人的目光像是要将少年活剥生吞。
“很可惜啊海尔文,这一次的圣杯战争本就处在计划之外,我已经决定弃权。我们玛奇里家族目前还没有一个强大到足以赢得圣杯的人选,你那幼小的堂弟还需要磨练。至于你……要是让你这样不入流的魔术师代表家族参战,对我们而言也并非荣耀,而是耻辱。”
“祖父大人!……”
慌张的声音透露出少年此刻的心情。在海尔文有限的认知里,爱因兹贝伦、玛奇里、远坂——被称为“圣杯的创始御三家”的他们毕生所祈望的,就是让传说中的万能许愿机再现于世。作为三大家族之一的玛奇里家族,对于圣杯自然也是极其渴求的。他本想通过献出圣杯这样的条件让祖父同意,难道还是不行吗?
“可是……令咒已经出现……”
“我会联系监督者把你的令咒回收的。你要是有时间异想天开,还不如快点去把我交给你的研究任务完成!”
老人的话无疑是下达了逐客令。只见他挥了挥手,示意这次谈话已经结束。早已满头大汗的少年只得忿然退了出去。望着那扇关闭的门扉,玛奇里·佐尔根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你能存活至今已是恩赐,竟然胆敢垂延于圣杯吗?
自不量力的东西!
在佣人的搀扶下,金发少年一回到卧室,就将自己疲惫不堪的身子投入了床的怀抱。
“少爷,请您好好卧床休息,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身边响起的是忠心女佣满心关怀的担忧之语。
“……出去!”
在听到【身体】这词时,仿佛被祖父的话狠狠灼烧到的脸颊一下怒红了起来,海尔文愤怒地朝床边的女佣嘶吼着。
女佣鞠了一躬,无奈地退了出去。在关门声响起的同时,金发的少年感到胸口一阵剧痛,用手捂住嘴用力咳嗽了几声。当手掌摊开时,可以看到手心殷红的鲜血布满一片。
海尔文的嘴角露出一个无声的自我嘲笑,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就算用魔术勉力支持,也最多只有两年的寿命。
可是他不想死,不想就这样死去!
玛奇里家族——在东欧的魔术师家系中算是比较古老的一支。擅长吸收、戒律等强制性的魔术,拥有优秀的使役使魔的技术的家族。第一任家主玛奇里·佐尔根,被誉为最恶的魔术翁,是自从海尔文记事起外貌就一成不变的糟老头,就连家族中都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活了多久。
他,玛奇里·海尔文,原本作为父亲的独子,一出生就具有惊人的魔术天赋和众多魔术回路,但是因为先天不足,身体异常羸弱的他自出生起,“活不过20岁”、“成年前就会凋零”的预言从未在他的耳边中断……父亲曾拜访过无数位名医为儿子医治,但是他的病情始终没有任何好转,勉强依靠魔术存活至今而已。
他知道祖父一直不喜欢自己,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他一出生,母亲就难产而死,伤心欲绝的父亲为了他的病情四处奔走,终于在他八岁那年去世。明明是独子,最有希望继承玛奇里家族魔术刻印的他,却因为体弱多病,继承权被自己年幼的堂弟夺走了。堂弟的才能远不如他,可是他有一副好身体。
海尔文并不是个一味自哀的人。他不怨恨堂弟的不劳而获,也不怨恨祖父对他的嫌弃,他只想通过自身的努力得到认可,让自己的魔术师才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如果他的未来注定是带着孱弱的身子,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古堡中沉寂地死去,倒不如在这之前扭转自己的命运!
圣杯选中了他!给了他改变命运的机会!
凝视手背上的令咒,那如同魔魇一般的血红之色,金发的少年暗自下定了决心。
——召唤英灵,参加圣杯争夺!
他羡慕那些被记载在历史上的英雄,羡慕他们健壮的身体,羡慕他们能够英勇地作战,视死如归,为自己的理想拼搏。就算一生短暂,也是辉煌过的。
他知道,倘若召唤过于强大的英灵,自己的身体怕是吃不消的。Servant在前方战斗,身为Master的自己却在后方拖后腿,那是海尔文万万不想看到的。而且越是强大的英灵越难以驾驭,还是选择最适合自己、或是自己喜欢的英灵才是上策。
海尔文下床,拄起拐杖,缓慢移步至书桌,在凌乱无比的书丛中翻出一本陈旧的魔法书,仔细地阅读了一番。
圣杯是一个奇迹,承载着所有魔术师的梦想。围绕着圣杯,为了得到这个奇迹,时空另一方的英雄们将会被召唤。
望着手背上的令咒,湖绿色的眸子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
海尔文将拐杖放下,用左手稳住颤抖着伸出去的右臂。
这个时刻才是身为魔术师的自己被考验的时刻。不是作为玛奇里家的一份子,只是自己!
他开始吟唱:
【宣告!
——汝之身体在吾之下,吾之命运在汝剑上。应圣杯之召唤,若遵从此意志此理,便回应吧!
在此起誓,吾是成就世间一切善行之人,吾是肃清世间一切罪恶之人。
缠绕汝三大言灵七天,通过抑止之轮前来吧!
天平的守护者哟——】
体内的魔术回路在刺痛。声音不断地提高。魔法阵焕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强烈的魔术涌动引发的恶寒,不足为惧。海尔文咬紧牙关,带着那突破一切的觉悟般的眼神,终于完成了咏唱。
“Servant·Rider遵从召唤而来。请问,您是我的Master吗?”
他听见了一个柔声细雨般的天籁之音。
还来不及说一句话,心口的剧痛让少年再也控制不住。双手捂住嘴,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尽管如此,他还是强忍住痛楚,回答:
“是的……我、我正是召唤你而来的玛奇里·海尔文……”
海尔文说完这句话,眼前的色彩瞬间消失,陷入了茫茫的黑暗。
***
冷风如刀刃般咆哮在山间,万里飞雪如鹅毛般落下,将万物溶为白银。一辆马车自山下而来,滚动的车轮吱吱呀呀,碾碎了一路的冰雪。
赶车人裹着厚重的衣物,握着缰绳的双手早已被冻得毫无知觉,满脸涨得通红也是因为寒冷所致。
这辆由四匹骏马拉着的马车后方,赫然装载着一口松木材质的巨大棺木,藤蔓纹上落满了雪花。从马儿艰难的步伐来看应该非常沉重。
北风,暴雪,马蹄声,勾勒出一个寒冷的世界。
这孤独的赶车人,究竟要往何处去?
“将军!”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回荡在室内,“哥哥,是我赢了。”
声音来源于一个拥有天使般容颜的少女。宝石红色的卷发扎成马尾分别梳在脑袋两侧,大而明亮的眸子是浅玫瑰红色,穿着粉红、粉蓝、雪白三色的洛丽塔洋装,唇边的笑容纯真又冰冷。
“阿琪娅,你的棋艺真是越来越精湛了。以后都不敢跟你对决了呢。偶尔让一下哥哥不行吗?”
虽然说着有些丧气的话,但是面容依旧保持着优雅的男子,手中还举着“车”,朝已经定了胜负的黑白棋盘摇了摇头。
德国的魔术师世家爱因兹贝伦家族的少当家——以利亚·冯·爱因兹贝伦,宠溺地将手放在妹妹阿琪娅·冯·爱因兹贝伦的头发上揉了一下。
“当然不行啦!决斗就是要全力以赴决出胜负才有意思不是吗?”红发的少女对着她的哥哥吐了吐舌头,然后摩拳擦掌般地整理棋盘,“继续继续!不管是国际象棋还是圣杯战争,我都不会输给哥哥的!”
——可以看到,这兄妹二人都是令咒携带者,令咒在各自的右手手背上闪耀着不可忽略的红光。
名为以利亚的美青年,黑色风衣、绸缎白衬衫、斜纹马裤、长筒靴,无一不是最上好的材质,将青年华美而又严谨的贵族气质完美地突显了出来。他的头发和眼睛也是红色的,与妹妹不同的是,以利亚的头发和眼睛都是火焰一般的红色。
在听到圣杯之战这几个字的时候,以利亚笑了一下,那笑容与其说是高雅,不如用高傲形容更为合适。
“圣杯将现于魔术之都——布拉格。”他缓慢而淡然地说着,“阿琪娅,对于爱因兹贝伦家族来讲,这次的机会是势在必得的。”
“当然啦,有我和哥哥联手,在七位Master中占去两个名额,还怕圣杯会溜走吗?”红发少女用理所应当的语气回应着。
暖和而宽敞的房间里,壁炉里的篝火静静燃烧着。棋子被一颗一颗摆放,葡萄酒缓缓淌入玻璃杯,青年用细语示意佣人退下。专注下棋的少女时不时地发出清脆的笑声。
窗外的雪终于停了,天地间的寒气却更重。
这个永冻冰封的雪白山城,似乎阻隔了一切与外界的联系。
“少爷,小姐,你们等的东西已经送达了。” 随着管家的通报,可以看见一个浑身是雪的男子正在大厅门口候着。
“哦,圣遗物终于运来了么。”
红发的美青年优雅地起身,向门外大厅走去。红发的少女跟在他的身后。
“那么,我们开始吧。”
【——使汝之双眼混沌,心灵狂暴。
被狂乱之槛所囚的囚徒。吾乃操纵这根锁链之主——】
这是剥夺英灵的理性,将之贬到狂战士一级的两段咒语。
召唤英灵的仪式进行地非常顺利。完事之后,以利亚和阿琪娅便命令各自的Servant以灵体化的姿态退下了。
细长的餐桌上盛着各式佳肴。可可面包、奶油蘑菇浓汤、红酒蒜香羊排、香浓巧克力蛋糕、蒜蓉香肠、烤鸡……烛台上的蜡烛闪耀着温暖的烛光,红色的玫瑰花精巧地摆放在餐桌之上。
这是属于一家人共进晚餐的气氛。
主座上坐着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棕红色的卷发,咖啡色的眸子,端正的五官,眉目间带有慈祥而又雍容的笑意。那股骨子里涌发出来的贵族的傲气是怎样都掩饰不住的。奥利比·冯·爱因兹贝伦,正是爱因兹贝伦家族的现任家主。
坐于中年男子两侧位子上的,分别是奥利比的“子女”,以利亚和阿琪娅。
“听说英灵已经召唤出来了。”
这应该是一个问句,但是从奥利比的口中说出来却好像理所当然似的。刀与叉子在餐盘上发出清脆的碰击声,中年男子说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抬头。
“是的,父亲大人。”以利亚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父亲,从容地回应着。
“这次的圣杯战争,有胜算吗?”奥利比的话简单而有力。
红发的美青年轻轻抿了一口红酒,露出一个充满魅力的笑:
“表面上,我会和阿琪娅假装成敌对的关系,实则隐藏身份暗中互相扶持,对抗其他五组Master和Servant。我们各自的英灵也都是神话历史上非常著名的人物,拥有不容忽视的强大战斗力。相信获胜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哦?究竟是怎样的英灵呢,我很期待。”
“我的是Berserker,哥哥的英灵是Saber。”一直都在啃香肠的阿琪娅忍不住插了一句。
棕红色头发的男子用他咖啡色的眸子朝插嘴的少女不悦地斜睨一眼后,拿起手帕擦拭了一下嘴角的黄油。
“哦……被称为最强职阶、各方面属性既出色又平均的Saber和具有勇猛无比的狂乱力量的Berserker吗?的确是非常美妙的组合。看来此次圣杯必定是我们爱因兹贝伦家的囊中之物了。以利亚,你的计谋很出色。”中年男子赞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谢谢,父亲大人,我和阿琪娅都是这么认为的。”
父亲的肯定让以利亚感到高兴。可奇怪的是,为什么中年男子对于同样都是自己儿女的两人,态度会有如此不同呢?
阿琪娅浅玫瑰红色的瞳眸有些黯淡,但她仍然摆出一副毫无在乎的样子,继续啃着香肠。
“……”奥利比将倾注在儿子身上的赞许眼神调整回来,又朝少女的方向冷冷递上一瞥后,以一名贵族所拥有的高涵养姿态站起来,在仆从的跟随下缓步离开了。
“那么,我也吃完了!”
丢下这么一句话后,红发的少女便提起裙子气冲冲地离去了。
“阿琪娅……”
回到房间,重重地关上门,一头栽倒在床上。奢华的卧室里,少女静静地躺在有着精致帷幔垂落而下的柔软大床上,将丝质被褥蒙在了自己头上。
全身都在搐动,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哽咽,仿佛从她的灵魂深处艰难地一丝一丝抽离出来,散布在屋子里,连朦胧的灯光也变得哀伤了。
不能哭……
她知道“父亲”蔑视她是因为什么。
她和被她称为哥哥的以利亚并没有血缘关系,兄妹只是对外界的说辞罢了。她——阿琪娅·冯·爱因兹贝伦,是一个为了圣杯战争而制造出来的人偶!
不能哭……
——可是为什么,人偶会哭泣,会难过?
以魔术回路形成人类姿态的阿琪娅,是天生的魔术师,“出生”时就注定成为圣杯容器的人造人。她为了爱因兹贝伦家族而生,也注定会为了爱因兹贝伦家族而死。可是那个将她制造出来的男人,却从未正眼瞧过她一次。
不能哭……
当不知道第几次在脑中念着这句话的时候,少女娇小的身体已经被一双温暖而有力的臂弯拥住了。
以利亚轻轻地拥抱着她,让她能有舒服的姿势哭泣。
“以利亚哥哥……”
她的喉咙有些发干,全身都在轻微地颤抖,眼泪不能遏止地往外奔流,从胸腔中发出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于山谷回音一样的哭声。
而他,就这么轻抚着她的背,任凭她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