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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切始于开始之前【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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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塞尔-
1875年,1月。
这是一个充满艺术人文气息的城市。所有的建筑物都带有浓郁的中世纪风格。
城市的最中央,坐落着一栋别致又不失华丽的府邸,象牙白色堆砌的石墙,是被称为神厅的宗教机构。
月光肆意地透过落地式大窗,洋洋洒洒地照射进来,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又一个方形。已经进入冬季的城市,在这样的寒冷之夜,人们怕是早已躲在被窝里入睡了吧。
唦,唦,唦——是缓慢的翻书声。将近4米高的书房,其中一整面围墙都被打造成了书架,上面整整齐齐摆满了书。屋内的装饰美妙绝伦,壁画,台灯,书桌无一不精巧至极,在昏黄灯光的点缀下,宛如一个梦境。
桌前坐着一名女性,右手托着下巴,左手捧着一本看起来相当厚重的书籍。封面上的花纹让人联想到年轮。
她看起来很年轻,但是头发却不知为何全部白了。细碎而短俏的卷发随意地耷拉在她纤细的肩头,冰蓝色的眸子凝注着书中的文字,神情淡然而又庄重。
空气静静地沉淀着,宽大的书房仿佛时间静止一般,只有她左手拇指每隔数十秒一次的翻页,才稍许打破了一下孤寂的氛围。
大概是举得有些累了,女子把书摆放回桌上,在伸了一个舒服的懒腰后,重新将目光投注在那绘制着奇异图案和用钢笔勾勒出潦草哥特手写体的书页。
寒风从窗外吹了进来,让她打了个冷颤。她捧起书籍站起来,正要伸手去关窗,却突然感到身后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目光华!
她感到了一股魔力,前所未有。
白色的烟雾弥漫了整个房间,眼前一片朦胧,只看得见淡色的雷光不时闪烁——这烟雾是从哪儿来的?
双手将书籍抱于胸前,白发女子微微皱起眉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奇怪的光芒。
邪恶的气息!
要是碰到其他女孩,怕是早就发出凄厉的尖叫夺门而出了吧?白发的年轻女子虽然对这一切显得有些无所适从,面容却依旧很沉静。
烟雾终于慢慢退去了,一个英俊的男人于其中缓缓走出,然后对着她一鞠躬。
“——试问,您就是召唤我的主人吗?”
那是一个高挺的男人,漆黑的头发拢于脑后,露出一双血红的双瞳。那身苍白的肌肤看上去就好像吸血鬼一样。简单的黑色战甲下是深绿色的皮衣,紧紧地贴合着那具壮实却匀称的肌体。
没有回答。
而她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而已。
手中的书籍掉落在了地上,但是白发的女性丝毫没有注意。
视线和对方接触上了,那一瞬间,那强烈的饱含着恶意的狂气让人完全动弹不得。
“从者Lancer,遵从召唤而来。请问,您是我的御主吗?”
又将之前的话重新组词说了一遍。男人用他血红色的双眼紧紧盯着面前沉默的女子,那右眼角下的泪痣实在叫人印象深刻。
她倒抽了一口气。
“不……我并没有……”
阻止了女子继续说下去的,是掉落在地上的厚重魔法书——是的,魔法书——自动翻开到某一页,然后迸发出比之前更加强烈的白色光芒。
盛大的白光扑向了那个突兀出现的男子,旋涡状的气流随之盘旋在屋内,将他的躯体包裹起来。
终于,趁着那阵风尚未消散之前,她跑了出去。
“沙卡西尔特!……沙卡西尔特!!!”
女性凌厉的声音撕破了属于布鲁塞尔神厅的安静夜晚。
穿着蓝白二色军服的男子卡亚克从走廊的那头快步赶了过来,“荷雅门狄小姐,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如此惊慌失措?”
被唤作荷雅门狄的女子只用了一个回视的眼神便打发了他,向卡亚克刚刚踏出的房间走去。
相当整洁干净到有些一丝不苟的宽敞办公室。靠近窗户的椅子上坐着一名正在喝茶的褐发男子。西装革履,气质非凡。
还来不及开口询问,就听见荷雅门狄那带着五分怨气三分惶恐二分理智的清冷声音:
“一个奇怪的男人,说着奇怪的话,突然出现在书房里!老家伙,你的府邸就这么容易被人闯入吗?”
沙卡西尔特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跟随荷雅门狄进来的卡亚克。军服男子一脸茫然。
“有这种事吗?刺客吗?在哪里?”
“哦……卡亚克,他现在就在你的身后。”座位上的沙卡西尔特朝自己的保镖给出了一个苦笑。
那个恶灵般的男人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三人身后?
黑痣黑发,温和英俊,相貌阳刚的男人——等等,温和?
荷雅门狄转过身去,感受到来自于身后男人身上那股和刚才完全判若两人的气息。
死水般苍白的肌肤恢复了正常人的活力,显示为健康阳光的小麦色,就连身上的战衣颜色也变得浅了些,凝结成一抹墨绿的修长身影。
“……Master?”
他如此轻唤着。
入侵者吗?卡亚克下意识地抽出了腰间的手|枪。居然没有及时发现吗,那么就马上消灭掉好了!
“慢着!卡亚克,先不要动手!”沙卡西尔特站了起来。
“可是,厅长大人……”
“把枪放下。”沙卡西尔特并没有加重语气,反而声音较之先前更加轻柔了些许,但他的绿眸始终没有离开过这位不速之客的男子身上。如果想要行刺的话,那么在他们背对着他的时候就应该动手了。
荷雅门狄静静地看着移步走来的褐发男子。
黑发的男人感受到来自于三人的视线,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您刚刚似乎是说了——Master?”短暂的沉默之后,沙卡西尔特正色道,“能向我们解释一下吗?”
黑发男人欲言又止。抿了抿嘴唇之后,突然朝着白发女子的方向单漆跪地,神情肃穆,“我——迪卢木多·奥迪那,遵循Master的召唤而来,请相信我,一定会在圣杯战争中为您带来胜利!”
“圣杯……战争么……”
办公室内的气氛变得凝重了。
褐发男子沉吟之后,朝自己的保镖微微致意,军服男子便一声不吭地鞠着躬退下了。荷雅门狄看了看半跪在地的男人,又看了看身旁的沙卡西尔特。
“怎么回事?老家伙,给我个解释。”她双手抱于胸前催促着。
沙卡西尔特闭上了双眼,再次睁开后,话也随即说了出来:
“圣杯,传说中可以实现持有者一切愿望的宝物。而为了得到圣杯的仪式就被称为圣杯战争。每隔一段时间,圣杯会选出它所中意的七名魔术师作为Master,由Master召唤出各自的从者Servant,与自己的御主订下契约共同战斗。能获得圣杯的只有一组,这七组人马会为了成为最后的那一组而互相残杀,通过死斗来决定到底谁有资格捧起圣杯。”说到这里,沙卡西尔特顿了顿,“虽然是传说中的东西,但是为何突然出现于此的理由不得而知。至于这个男人,想必就是你的Servant吧。”
“呵,一个惹人眼红的许愿机么?”荷雅门狄扯开嘴角冷笑着,又将目光投向跪在地上的男人,“可是我并没有召唤过什么Servant。这当中一定有哪里弄错了吧?”
而沙卡西尔特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Servant生前都是记载在神话或者历史上的传奇人物,死后升格为超越人的存在,也就是‘英灵’。英灵作为保护人类的力量,会响应世界的召唤,在现实降临。如此看来,想必这位英雄生前一定有一番丰功伟业吧。”
完全不顾跪着的男子,白发女子朝沙卡西尔特送去一瞥,“你怎么知道得那么详细?”
“书上看来的。”一边微笑着回答一边移步至书架,片刻之后,沙卡西尔特翻出一本深红色封面的书,一副【你要看吗】的表情对准荷雅门狄。
一想到这个家伙远比自己丰富得多的人生阅历,荷雅门狄就觉得不管什么事放在他身上都是合理的。会掌握一些她闻所未闻的冷门知识也不奇怪。沙卡西尔特本就是个学识渊博、博古通今的人。
因此,荷雅门狄并没有理会他,而是调整视线,打量着自己面前已经跪了有一会儿了的迪卢木多。
“我不相信圣杯。那种东西,只不过是从贪婪者的欲望中想象出来的虚幻之物罢了。杀戮的借口、想要引起争斗的借口,对于人类来说难道还不够多吗?如果愿望是能够被一个杯子实现的话,那作为愿望本身是不是也显得太过渺小了?”
抬起头,迪卢木多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御主。而白发的女子却面无表情地回视着他。然后他听到了那清冷的女声,那冰冷的口气仿佛在宣读他的死刑。
“这位先生,你请站起来吧。走出这扇门,通过外面的长廊,然后离开这里。我不会去参加什么圣杯战争的,你请回吧。”
“荷雅……”实在听不下去了的褐发男子忍不住插话,“圣杯战争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去报个名就能参加的东西!不是宴会,不是比赛,而是战争!……你既然被圣杯选中,连Servant都出现在你的面前了,难道你不想去探究这其中的原因吗?”
挑眉,朝沙卡西尔特的方向看了一眼,女子用刻意装出来的恶毒语气揶揄着,“哦?看来这里有个老不死的家伙想要和我讨论原因?那么……”蹲下,脸庞向跪着的男子凑近,在距离迪卢木多面前一肘距离之隔停住,安静地看着他,“这位先生,麻烦你先回避一下吧!我要和老东西单独谈一会儿。”然后迅速起身,在厅长办公桌面前的椅子上很随意地坐了下来。
“是,我的御主。”
迪卢木多轻轻地应了一声,便灵体化消失在了原地。虽然看不见,但是荷雅门狄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应该是慢慢朝着门外走廊而去了。
沙卡西尔特在她的对面坐下来,抿了一口桌上盛放在精致茶具中早已凉了的红茶。
“荷雅,你刚刚那番话深深刺痛了那个英灵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说到底,英灵终究不过是已经死去的亡魂吧?”
沙卡西尔特看住她的蓝眸,没有否认。
“而我自己都是这样……凭我这身亡灵之躯,和另一个亡灵去参加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我实在没有这方面的意向啊。”
她仰起头,朝天花板垂落而下的华丽吊灯叹口气,脸上浮现的表情,是先前在卡亚克和迪卢木多面前所从未展示过的,清澈而又哀伤。
“……那这个Servant你预备怎么处理呢?”
沉思过后,薄唇给出了答案:
“不管怎样,我都是不会去的。”
从厅长办公室出门离开后,荷雅门狄准备回自己的书房。一路上都没有看到那抹深色的身影。想要呼唤,却不知如何开口。他叫什么名字?荷雅门狄不禁有些后悔刚才没仔细去听那个男人说的话了。
但她知道他没有离去。那股气息,还在。
“英灵先生?”
试探性的开口,荷雅门狄朝着空无一人的走廊沉吟着。
而迪卢木多就立刻在她的身前显形了。
“随时恭候您的召唤。”
男人冷不防的出现让荷雅门狄不禁去想,他一直跟着我?一直这么贴身保护着我吗?我会被一个看不见的男人默默地关注着?!
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荷雅门狄有些不太认真地正色道:
“也许会让你觉得我很失礼,刚刚没能记住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迪卢木多·奥迪那,主人。”
“啊……你实在不必这么称呼我的。”好像对【主人】这个词有一股天生的抵触似的,荷雅门狄不禁皱眉。
“可是,是您将我召唤至此。”
目光扫过男人英俊的脸庞:精致的五官,坚定的神色,金色的眸子……以及……眼角那颗仿佛带有魔力的泪痣。明明之前见到的是个猩红双眼布满血丝、浑身被不祥之气包裹着的男人,宛如地狱的恶魔。为何此刻眸子却变成了金色,而那股狂躁气息也随之而去了呢?
不禁又朝着那颗黑痣看了一眼。
“是魅惑之术么?”
“抱歉。这是仙女所赐的爱情痣,就好比诅咒一样终生伴随着我。”迪卢木多抿了一下唇,有些不敢直视御主的目光。
“哈,可惜对我完全没用呢。我也不会因为你的这张俊脸而心软哦。”她知道她的话一定会伤害到对方,但是她必须说出来,“总结下吧,我不想参加圣杯战争,你请回。从哪里被感召就回到哪里,或者去投靠其他被选中的Master,怎么样都可以。总而言之,我-不-需-要-你。”
迪卢木多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
“……唯一能让我为之奉上我的忠诚的,只有那个将我召唤而来的人,那个人就是您。Master,恕我不能就此离去。”
“……”
她无言,只是依旧用逼人的目光凝注着他。迪卢木多被她看得有些紧张,马上扯开了话题。
“Master,失礼了,能否让我看一下您手上的令咒?”为了确定契约的真实性,而如此提问。
“令咒?可是我并没有那种东西。”
…………?!
她一边承受着男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一边将双手手背凑到他跟前。那里——的确什么都没有。除了白皙的肌肤包裹着纤细的骨架外,什么都没有……
“看到吧,果然是搞错了什么呢。迪卢木多,你为何会被召唤至此,我是真的不知道。圣杯也许选中了你,但是并没有选中我呢。”
她撒了谎。但是她必须这么做。
这回轮到迪卢木多无言以对了。
——为什么会这样?自己始终逃不出被主人抛弃的命运么?!他不想去恨任何人,命运却为何总要和他开玩笑?
这是名为迪卢木多的男子最后的挣扎——
“可是我的确能感受到您向我提供的魔力正源源不断地支撑着我的身体……吾主啊,圣杯战争还没有开始,您就要舍弃我吗?”
这番类似于哭诉的肺腑之言——却并没有让事情发展的方向得到任何改观。
“那如果,我停止魔力供应,你是不是就会消失?”
白发女子冰蓝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感情。荷雅门狄最后看了他一眼,便从他的身旁绕开,走远了。
……
迪卢木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魔力供应在女子话音刚落的瞬间被切断了。他知道,这一次,他的忠义之路尚未启程便结束了。名为命运的东西在狠狠地嘲笑着他,名为荣誉的东西更是永远地离他而去了……
“——你的职阶是Lancer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迪卢木多痛苦的思绪。沙卡西尔特站在离他五米远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读过你的故事。你是古爱尔兰芬尼亚传奇中,擅长使用双枪的勇士。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被赋予的职阶应该是‘枪兵’。”
迪卢木多听了这话,只是颓丧地摇了摇头。
“对现在的我来说,职阶没有任何意义。”英灵的肩膀已经垂下。
“荷雅她……其实是有令咒的。”
“……?!!”
“她只是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始料不及,没有做好准备而已,你不用太在意她的话,啊……她讲话的风格,就是那样。总是可以一脸事不关己地说出那种话,不了解她的人会觉得她既刻薄又冷漠。”
迪木卢多低头沉默着,俊美的脸被长廊的阴影所笼罩。沙卡西尔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没有魔力供应,你还能维持多久?”
维持现界的力量源泉已被切断。如果不及时补充魔力,Servant会以极快的速度自灭消失。然而,迪卢木多的身上却没有任何异样或虚弱的感觉,而是好端端地留在了原地。残存于体内的Master的魔力,此刻仍然被他的身体缓缓吸收着。
Master明明只提供了时间非常短暂的魔力供应,却出人意料地庞大,迪卢木多仔细估算这些魔力能使自己保持存在的时间。
“……差不多三天。”
“啊,我还以为你很快就会消失。”
“确实,按正常情况,应该是那样的……”
“既然知道了最终期限……Lancer,我打算努力试试,虽然不能给你十分的保证,但我会尽量说服她。你把心放宽,这三天就先节省魔力,以灵体的形式留在这里!”
迪卢木多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这个男子竟会这样对自己说,但当他看到沙卡西尔特那异常认真的神情,知道这绝不是在敷衍自己。
“……那么,我去外面巡视。”他迟疑着,不过终究如此说道。然后隐去身形,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了。
***
阳光明媚的一天,清新、幽香、淡雅的泥土气息伴随着青草味道扑面而来。布鲁塞尔冬日的午后显得格外温暖。
神厅府邸后面有一大片草地,稀稀拉拉地被一些篱笆围了起来,是休闲打球的最佳场所。虽然已经是冬季,但草坪仍然保养得很完美。这里是属于沙卡西尔特的绿色小天堂,处理完公务的厅长大人经常会到这儿打一会儿小白球,活动一下筋骨。
沙卡西尔特的贴身女仆格雷琴为两人送来了曲奇饼干和蛋挞等小点心,把精致的陶瓷餐具放置于一旁遮阳伞下的圆桌。可惜专注着运动的两人都顾不上吃,一门心思扑在了打球上。
沙卡西尔特将球仔细地摆放好,然后走开,握住球杆的双手缓慢地来回摆动着,绿眸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球洞。
“Lancer多久没有露面了?”语毕,同时挥杆,小白球以完美的轨迹飞了出去,在球洞旁约一米的草皮上止步。
在他面前的,是穿着同往日一样以黑色为底、金色繁复刺绣为辅的长袍的荷雅门狄。那黑金二色的裙子上,隐约还有一些类似橄榄枝花边的图案。
最近——自从那个Servant出现以后,荷雅门狄就一直将自己困在书房和画室两点一线的生活里,而沙卡西尔特又公务缠身,好不容易两人才能这样独处一会儿。
“两天吧。”荷雅门狄轻轻推动着球杆,将白球送入洞中。
“哈,你还是挺在意他的嘛。”
没有理会男子调侃的荷雅门狄将打进的球从洞中掏出,重新摆放回原位,然后自顾自地挥洒弧线去了。在连续打击了四杆后,那颗似乎无论如何也要逃离入洞命运的白球,才终于落入了大地母亲深邃的怀抱。
沙卡西尔特看着她的背影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荷雅,你还是不愿意接纳他吗?”
重新摆放,然后挥杆,埋头专注打球的女子终于有了反应:
“这不是接纳不接纳的问题,是我根本不想去参战。”
拾回被荷雅门狄打出界桩之外的球,然后小跑回场地,“但是英灵已经被召唤出来了哦。”
接住沙卡西尔特抛向自己的球,“那也不是我想的,他自己就那么莫名其妙地……出现了,我当时可是吓一跳好吧?”
绿眸男子直起身体,看着身边的友人,“说起来,你知道迪卢木多·奥迪那这个人的生平么?”
“似乎是凯尔特神话中的人物,不过并不了解。”
“那么喜欢看书的你竟然会不了解?”
“喜欢看书不代表也喜欢神话啊。”
“哦?为什么?”
一直埋着头的荷雅门狄终于把头抬起,单手叉着腰,“总觉得……不够真实吧。”不过,也许就连我自己都是不真实的……
擦了擦额头的汗,沙卡西尔特绿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惋惜的光芒。
“Lancer他,可能明天就会消失了。从你停止魔力供应的时候算起,最多撑不过三天。这还是受了你魔力储备量异常强大的恩惠。否则,怕是连几小时都撑不下去。”
她默然。
“去读一读他的故事吧,我知道你的小书库里有那些书。相信你会对他有所改观。”
“为什么你非要劝我接受那个男人呢?”
荷雅门狄不解地歪过头,充满疑惑的蓝眸正对上友人的双眼。
“因为——我所认识的荷雅门狄,不是个只知道一味逃避的人呐。”
沙卡西尔特沉稳而又真挚的回答,让白发女子失却了语言。她默默地将手中的球杆交给了向她伸出手臂的男子,就这么呆呆地站着,看着这名布鲁塞尔厅长大人收拾场地的背影,好久都没有说话。
***
用过晚餐后,荷雅门狄便将自己的后背完完全全地埋入了书房椅子的拥抱。
也许在她的心里,一直都是把神话视为荒诞可笑的无稽之谈而加以否认着吧。可是当听了沙卡西尔特的劝说后,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居然真的从自己那浩如烟海的藏书中,翻出了数本从未问津过的古爱尔兰民谣集。由于压箱底的缘故,厚重的书本并未蒙灰,荷雅门狄认真地阅读起来,很快就被其中的内容所吸引,甚至一度忘记了吃饭。
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读完迪卢木多的故事,那沉溺于胸口的苦闷感,让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凯尔特神话中被称为“光辉之貌”的迪卢木多·奥迪那,费奥纳骑士团的首席勇士,极富传奇色彩的悲情英雄,可以说他的一生都在忠义和爱情之间挣扎,直到最后归于虚无。
每翻一页,荷雅门狄的心就下沉一分,眉头也随之皱得更深,更凝重。
她知道她有些动摇了。想要更加坚定地劝说自己放弃,沙卡西尔特的话却袭上心头,萦绕在脑海里……
逃避。
我是在——逃避?
近乎残忍地拒绝着英灵,只是为了逃避这一切吗?
无法面对这样懦弱的自己。合上书,对着面前空无一人的地方轻轻地唤了一声,“迪卢木多。”然后,静静地等待着。
……
没有回应。
已经不在了吗?魔力枯竭从而丧失继续现界的力量了吗?
荷雅门狄有些怅然若失,傻傻地靠着椅背,将自己的身体完全地镶嵌了进去。
“Master,我在这里。”
当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同时,身形也渐渐浮现了出来。英俊的骑士单漆跪地,垂下眼帘,额头深深地埋下,没有去看自己的主人。他不知道等待着他的将会是怎样的命运。
他的样子看起来虚弱极了,身体几近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感觉随时都会消散。
“还是这么叫我吗?”荷雅门狄笑了,一个温柔的笑。虽然这个笑容没有人看见,但是她能感觉到自己在笑,“算了,请站起来吧。”
迪卢木多在保持了三秒钟的跪地姿势后,才慢慢起身。他低着头,还是不敢去看她。
荷雅门狄细细端详着那虚弱之下都无法掩饰的光辉姿容,又笑了下,才道,“能把你的左手借给我一下么?”
没有犹豫。
骑士伸出的左手,被女子的左手轻轻握住,她将他的手心翻转朝上,自己的朝下,两只手就这么交叠在一起。
“看吧,这就是我的令咒。”
那原本光滑无比的手背上,赫然地出现了一圈红色的光坏。肌肤好似有一股被烧伤的刺痛,三个鲜红的令咒就这么安静地躺在那里。
令咒的图案不难辨识,是两片龙翼中间竖立着权杖的对称形态,闪现出明亮而妖异的红光。
迪卢木多显然有点吃惊,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托着主人的手,静静地听着她的诉说。
“我用‘风’做了屏障,所以平时看不见。”朝着一脸迷惑的男人轻笑了下,荷雅门狄又将视线挪回到令咒之上,笑容也慢慢褪去了,“大概是五个月前吧……它们出现的时候,让我彷徨不知所措。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所祈求的平静生活又要被打破了,在我又一次回到这里以后……但我也不想再逃下去了。要是说一点都不好奇被圣杯选中的原因,那一定是骗人的。如果非要给自己找个参战的理由,那就是去追寻被牵扯进这场争斗的答案吧。那么你呢,迪卢木多?如果说圣杯会响应拥有强烈愿望的人类和英灵,那么,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
当这个问题提出来的时候,迪卢木多明白自己终于被主人接纳了。因为在Servant回应Master的召唤现身之后,Master首先会询问Servant的愿望是什么,为什么想要圣杯,为什么回应自己。如果不能明确其缘由,双方便难以建立起互相信任的关系。
迪卢木多沉默片刻,正色道,“我本身并没有愿望。我只想尽一名骑士效忠主君的职责,为Master您献上我的忠诚,为您取得最终的胜利。”
换而言之,就是他并不追求圣杯。这个英灵,和我一样否定着圣杯吗?原来,你还在为当年没能为自己的首领芬恩尽忠到底的事后悔吗?
放开从者的手,将令咒再一次隐藏起来的荷雅门狄又一次笑了。
“哈,如果是怀揣着这种思想,想要找到一位能够真正理解你的主人还真是难事呐。”
“……Master,您能够理解我吗?”迪卢木多诧异地看着她。完全判若两人的感觉,仿佛先前那个冷漠又刻薄的女子是别人一样。
“我会试着去理解。”她浅浅地微笑,“至于魔力,你想要多少都满足你。对我来说这是最不或缺的东西了。”
“感谢您的慷慨!我迪卢木多定当不辱使命,为您双手奉上圣杯!”他单手抱拳于胸,微微欠了欠身,像一名骑士对自己真正的主君一样鞠躬。
荷雅门狄闪烁着冰蓝色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啊,迪卢木多,都说了我对那种东西不感兴趣了。说起来,像我们这种都不渴求圣杯的组合,竟然也会在这场战争中占有一席之地,还真是讽刺呢!”
迪木卢多异常耿直地看着自己的主人,“那么,吾主,您有何打算?”
打算什么的……还真是没有想过。但是又不能就这么回答的荷雅门狄立刻岔开了话题。
“迪卢木多,能让我看看你的武器吗?”
点了点头,一长一短两把长|枪出现,被英灵的双手各自提着。
“这就是我的宝具。‘破魔的红蔷薇’和‘必灭的黄蔷薇’。”
荷雅门狄看着那两把被类似咒符的布缠绕着的枪,可以看到右手|枪头微微泛着红光的是一把比骑士本人都要高的长|枪,而左手的那一把是大约只有另一把三分之二长度的黄色短|枪。
“我刚才读了你的故事,你在神话中的惯用武器,应该还有两把剑吧?”
“您是指‘盛大的忿怒’和‘微小的忿怒’吗?十分抱歉,因为考虑到以Lancer的职阶现界,佩戴着剑会很奇怪,所以没有带上。”
看着英灵的金眸,荷雅门狄不禁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Servant是不是有些正直过头了。
“……好吧,没事。反正我对圣杯也没什么兴趣。”
“Master,您如果担心的话,我可以向您展示一下我的实力。”
迪卢木多眼中闪现出来的战意几乎要刺瞎荷雅门狄的双眼。不管他在主人面前多么谦卑温和,其实骨子里还是一个骄傲勇猛的战士吧?
“可以,不过不是今晚。我要去睡了。明天一早我会要求你的。没问题吧?”
“这是自然,我的御主!”迪卢木多应了一声,然后又问,“那么今晚需要我在周围巡视吗?”
这让人感到不自在的同时却又无比荡漾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自己在床上睡觉,然后一个大男人在房间里巡逻吗??
“……不必了,这里是布鲁塞尔神厅,很安全的。”荷雅门狄浅笑,“说起来,身为Servant的你是不需要睡觉的吧?”
“是的,主人。”
白发的女子向门口走去,她背着双手,回眸对黑发的英灵露出一个怡然自得的微笑。
“那么,你请随意,我的骑士。解散。”
迪卢木多点点头,恭敬地目送自己的主人回房,然后灵体化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