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草子》丸子君

5、五、水月

　　“好大的雨，衣服居然全湿透了。”从厢房而来的女侍这般低低地说道，当是谈论同中将之君一同前来的侍从吧。心中有些烦乱，可知这风雅同恶名，常常只有一线之隔，若是一味地尊崇世人定下的规则，不明就里地交付自己，恐惹来笑柄，我也无法置身事外吧。
　　竹帘虽已经放下，但小宰相却将灯火拨得极为明亮，故而颇能一窥的样子。我举着三重的桧扇，有些装模作样地说道：“为了女御的事情，这样的天气还烦劳中将之君来此处，实在是过意不去呢。”“啊呀，本以为同姬君关系匪浅，如今看来不过是在下的一厢情愿罢了。”中将之君应当是穿着白色的狩衣吧，那样子瞧着却宛如庭院之中的玉兰花一般皎皎挺拔。若是春衣，薄红梅色，抚子之色，春樱之色到也能够相配，今夜这凋零的模样，想来却是不能了，有些丧气。

　　中将之君，却是兴致勃勃的样子，同我说起近日宫中一桩颇有趣味的事情来。说是有一位内大臣，因身份贵重的原因，便隐去名字而不提吧。这位内大臣家中，颇受宠爱的妻子，同下京某寺院中的方丈秀成长久以来都有着私情。这件事府中的从人与女侍都知道，殿上人之中也有所耳闻者，只不过这位内大臣平日里谈吐有趣，姿容优雅，便不忍心告诉他了。只事后想来，风尚且能够轻而易举地穿过帘幕，抚弄女子的长发，更何况这令人不齿的事情呢？所谓风月之事，情愿之发，亦须对方人品可敬可爱，方有意趣。即使逢场作戏，倘对方略有轻薄之态，也就失却牵惹心目的价值了。

　　某日内大臣出门行猎，这寺院的僧人又偷偷地上门来，正在温存之际，谁知内大臣突然因为某些原因折返。想要溜走自然是来不及了，僧人一开始躲在屏风后面，之后听从那位夫人的建议，躲在一口唐式的箱子中，才松了一口气，内大臣已经步入房中。见夫人发鬓凌乱，局促不安的样子，又注意到一口原来从不上锁的唐式箱子上了锁，联想起之前的传言，心中不由地大为恼怒。只是面上不露分毫，只是说道：“啊，昔年曾经蒙受下京寺院中的方丈恩德，如今想来不如就将这个箱子送去，作为香火之资吧。”便令一位信得过的从人，抬起箱子送去下京。

　　那人做事十分利落，且能够猜度内大臣的心意。将箱子送往寺院后，因为分量的缘故，僧人都以为其中贮藏着不少金银器物。“你们的方丈呢，须得由他亲自开启。”那从人说道。“方丈一早就离开寺院，此刻也不曾回来。”“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呢。我急着赶回去向内大臣复命，所以还请打开箱子吧。”
　　箱子打开那一瞬，那位寺院的方丈也从里面跳了出来，举起袖子遮盖住面容，不知逃向何处了。“哎呀哎呀，这可如何是好，是方丈呢……”便是这样一件事情，想来那位内大臣大人也是富有谋略之人，处理得颇为妥当。只是那位京城夫人的家中，想来不会再去了吧。人情今日薄，似着夏衣时。竟也不知会送去怎样绝情的语句呢！

　　“可见名为比别人诚实而道貌岸然的人，其实反而有别人所想不到的秘密勾当。不知对于此，姬君如何看待？”中将之君突然这样问道，也是颇有感慨的样子。其实若如传言所描绘，他若是当朝好色风流之人，岂会拥有这般悲苦呢？
　　虽然踌躇，却也尝试着答道：“妾身所说的话语，恐只会惹下笑柄吧。虽说世风当下如此，将苦恋深情视作为不值一提，以逢场作戏为感情之真谛。但若不能寻觅可心之人，一味地随波逐流，这样做又有什么意思呢？”

　　“夏夜尚深夜，天明早已经。云间何处隐，晓月已无形。”珠帘微动，却是中将之君题诗于蝙蝠扇上，递送进来。“今日原为十六之夜，明月清辉多有可观之处。姬君并不用急着回复，若能持定初心，待得下次相逢，与在下诉说便已觉得满足。”
　　这么看来，中将之君却也不是一个强人所难之徒，心下稍稍放松了些，一不留神，身子向前倾去，似坐得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