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草子》丸子君

3、三、长夏

　　“那位少将之君，是否再度造访此处？”偶尔听相方之君如此问起，不免觉得奇怪。“是哪一位少将之君？”记忆之中应无同这班殿上人有过交集。“就是那位雨月路过，前来拜访的人呢。”今日只有我与相方之君二人独处，进入六月后，天气越发闷热，叫人觉得心里恹恹的，更无心于冶游啦歌会什么的。若是请来熟悉的高僧开讲法会，或是前往庙宇之中，暂且修行，念经的声音又催得人昏昏欲睡，不免便是心意不诚，惹恼佛祖要降下怪罪的。

　　相方之君于是只穿着生绢的单衣同玫红色的裙裤，露出白腻的肌肤来，浓密的长发披散着，看上去倒是挺有风致的，但若此时，突然有陌生男子闯入，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位相方之君便是如此了，也不怎么能够说好，同温柔沉静的近江之君大有不同。虽知道会遭到嘲笑，我却还是说到：“再也不曾来过了，如他这般的人，拥有多姿多彩的人生，为何要格外记住我这般粗野无状的女子呢？”这么说着，心中也突然觉得泄气起来。这等姿态落入相方之君眼中，依她的性格，定然是不会轻易地放过我的。

　　而听近江之君，那位在宫中侍奉的哥哥说，这位少将之君精于宴游艺，和歌也写得不错。初为殿上人的时候，就写下过“落花速速飞，处处迷归路。”这样的句子，一度被称为落花少将呢，但不知为何，积年不得升迁。
　　“岂非因为三船之才，遭人妒煞的缘故？”有些好奇，也这样问了。
　　“既是一夕独处，却无良缘，这样的人你也就不必放在心上了。”虽说如此，却也心绪烦乱，连蒙女御所赠的物语也懒得再翻阅。忽而记得幼年时曾偶尔翻阅某个手箱中母亲所记下的风雅之事，大雪之中等候少将之君的心情，是否与如今的我相类似呢？恨不能立刻修书一封，询问清楚呢。但她那墨色的法衣，却已将人世之间的情爱统统阻断了吧。

　　这般胡思乱想地过了几日，却有一位殿上童唱着《催马乐》：“竹川汤汤，上有桥梁。斋宫花园，在此桥旁。”来了我这儿，不仅失笑，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何人有此授意呢？便扬手让那孩子进入帘中，瞧他穿戴整齐的模样，还不曾结发呢，倒是一派天真可爱。我素来没有兄弟可以亲近，如此心中爱怜又多了几分。忙令小宰相取来点心，放在高脚盘上，送到他面前。

　　“请用吧。”
　　“果然与少将大人所说的一样，是一位温柔可爱的女子。”听他用故作严肃的语气说到，实在是很有意思，身边人都不由地笑了起来。更有人大着胆子问道：“是哪一位少将之君，你又为何听命于他，来到这里？”

　　“多嘴多舌的女子，偶尔也会令人觉得厌烦呢。正是因为是那位少将之君的嘱托，所以是没有办法拒绝的。”童子取出立文交付于我，并有等待回信的样子，不免让人心中惴惴。原本想提笔随意写上几句拒绝的话，但想来若是这么做的话，恐更为宫中之人耻笑，连女御的立场也会变得尴尬呢，辜负了平日里的教导。哎，这其中的分寸，岂是卑微如我，能够揣测得到的？

　　“那夜细雨绵绵，足以令管弦咽塞，却并不使人感到讨厌。想来天色本无成见，只因观者心情不同，有的觉得优艳，有的觉得凄凉。独恨春花落，良辰竟不常。花容今不见，可恋是花香。”少将之君如此写道，而那之上，似有优雅有致的熏香气味，高贵非常。

　　小宰相与其他女侍，则一个劲儿地怂恿我回信。“这般无双的男子写信于女公子，实在是无法拒绝的。若是那样做了，便会被认定为无古板木讷之人，而背上恶名。”
　　“人如川菜草，魂梦不能通。现在纵相见，也难慰此衷。”稍显严厉无趣了些，但也只能如此了。想来即使是无甚意思的言语，只要从容不迫地说出，别人听来自然悦耳；即使是无甚深趣的诗歌，只要吟时声调恰当，余音婉转，那么别人虽未深解诗歌的意义，听来自感兴味。那位少将之君，应不会太过于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