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草子》丸子君

12、十二、胡枝子

　　说来也是一件极为巧合的事情。自当入宫侍奉女御之后，前后并无新人再来，加上躬逢其盛，侥幸地在御前卖弄才华，表演了弹奏琵琶的技巧，一时之间卑贱如我的名字，也在宫内被人纷纷提起。那日相方之君随同其兄长一同入宫拜访，便邀请我一起前往藤壶女御那处。“请一定要带上琵琶哟。”如此说道。自然是无法拒绝的，但又觉得有些厌烦。这样的情绪我并没有同女御说起，万一被旁人听去，这世上总少不了说三道四，搬弄是非之人，免不了会指责女御“竟然将如此傲慢之人留在身边，竟然不觉得羞愧吗？”想来再过一阵子，法华八讲会啦，菖蒲节啦，还有五节舞姬入宫的事情纷至沓来，定然会分散人们的注意力吧。

　　藤壶殿女御是前年才入宫的，故而年纪轻轻，身形也娇小，为一群女官簇拥着，颇有弱不胜衣的情致。一旦开口，则又显示出高华的气度，令人无法别过眼去呢。与相方之君不同的是，我并不擅长和歌啦，舞乐啦之类，稍稍拿得出手的，怕也只是这琵琶的手艺吧。“偏偏是琵琶这东西，是无法一知半解的。须得加倍投注精力练习才是。姬君的手法显得尤为哀艳动人，令人感佩落泪啊。”一时间众人也纷纷说道：“即使是并不怎么喜爱音乐的梨壶之君，也几次三番地邀请前往演奏呢。陛下也将唐国传来的四弦琵琶赐予这位小姐。”若不是演奏开始，又不知会说道什么时候呢。

　　一时间演奏完毕，又说了一会儿话以后，我才与相方之君双双退出。这位挚友，非常精于书法之道，故而被藤壶殿女御要求抄写一些珍贵的佛经与物语之类。今日她穿着薄红色的五衣，配以苏芳色袿衣，看上去风姿楚楚，更胜过往。女御赐下一些珍贵的香料，与染工十分精致的幔帐之类，惹人喜爱。“你入宫之后，想必不知道吧。那位中将之君已经迎娶了某位大臣的女儿，成为自己的妻子。”或许就是因为这句话的缘故，心中御姐不堪。勉强回到偏殿之后，虽希望振作起来，却还是变得病恹恹了。那憔悴的模样使人不敢揽镜自照，偏偏宫中十分热闹，常常独卧在房中啊，瞧着人来人往，从衣摆的颜色来猜测是何人呀，将去往何处，为何事？一开始还能够觉得兴致勃勃，然后便有些寂寞无趣。

　　幸而女御时常前来陪伴，倒也不会觉得日子过于难熬。“是因为进宫之后不适应的缘故，才会如此吧。幸而陛下怜惜你出众的琵琶技巧，准许你在我这儿调养。要不然一入宫便又出宫，是个什么样子呢？”心中倍感安慰，却又觉得难过，于是不由自主地牵起女御的衣袖，涕泣道：“沧桑经世事，所恋欲忘难。恨不得出家算了。”

　　女御却不以为然地说道：“倘若的确能够和我们的父母一样，将人世间的情啊爱啊斩断，那自然是可以遁入空门为来生求取福泽。只是心意不坚，只是为了逃避流言蜚语以及一些故去的事情而想要出家，那就大可不必了，因为这必然是会感到后悔的事情呀。你的年纪还这么轻，为何要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呢？请好好保重的身体，谋求未来的光明吧。”这么说，却更让人无地自容了。

　　这般病着，即使勉强涂脂抹粉地去参加庆典，倒也败坏了主人家的性质，也难免被诟病说：“看啊，竟是这般不甘寂寞。”于是干脆托病，闭门谢客。独自一人倒也挺有意思的。偶尔女御那一双可爱的儿女也会前来陪伴，并不会觉得寂寞呢。只是这微不足道的小事，终究让陛下知晓了。“是因为琵琶姬的手段出神入化，故而令天上神佛也为之动容吗？”竟命有德高僧前来念经祷祝，这样一来，也就越发地受宠若惊了。

　　菖蒲节的时候，近江之君啊，相方之君等人也前来探望。听她们的意思，仿佛那位中将之君也颇为担忧的样子，频频托人致意呢。哎，事到如今，这么做已经毫无意思，反而显得造作且不怎么潇洒了。恰好东宫的那一位命人将樱桃盛放在琉璃盏中，送至这里，并且说道：“即使心中烦闷，无法入口，也希望能够给你带来些许清凉慰藉的意思。深深长夏草，也有秋来时。”这与他人不同，此番巧心令人感动无比。于是匆匆选用染得浓淡有致的紫色纸回复道：“秋风胡枝子，摇落遍山多。不识人心事，于今又若何。”如今歌咏这胡枝子的，倒也并不多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