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草子》丸子君

11、十一、琵琶姬

　　迩来新岁，一切都已经预备妥当，便准备入宫了。让人介怀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宫中并没有派出御使，所以最终只能以丽景殿女御之女房的名义入宫了。想起父亲曾经为我打点，准备的辉煌之举动，对照当下，总令人无法不感到忧伤。此番入宫之后，这宅邸便会立刻空寂起来吧。还记得母亲在落发之前，曾经用哀伤的语调对我说：“无论怎样金碧辉煌的宅邸，一旦没有人居住的话，都逃脱不了逐渐颓败下去的的命运吧。可见所谓的人世富贵荣华，都是无常而虚无缥缈的。”当时我是怎样回答的呢，似乎说了：“我会勉力振作，守护并且维持一些。”这样的话吧，如今想来，当真是童言无忌了。

　　那些女侍，都派得力之人询问了她们的意思。若是愿意留下协助打理一切的，自然会因为忠心而感到高兴，但若提出想要离开的要求，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于是便还在正月之中，按照宫中的规矩，乘坐牛车，就那么进入宫廷里去了。丽景殿里那位尊贵的人啊，也派出值得信赖的人前来帮忙，令人感到挺心安的，也就不那么忧心如焚了。曾无数次想象进入大内的模样，如今反而不会感到期待，倒觉得了却了一桩久远的心事。那庭院与各个宫殿的繁华美妙，拙笔如我，是断然无法描绘的，且如此吧。只是通过度殿的时候，不免碰上一些女房啦，尚侍啦，都是气度高华而德高望重之人。也听得有人细碎地议论道：“今日进宫的，便是那位丽景殿女御之妹吧。年纪看上去挺小的样子，面容为何这般愁苦呢？到底是个无福之人，至于其他什么，看上去挺优雅有致的。”哎，表面上恭顺，其实对于女御，或许总免不了怨怼的话语。

　　围绕着女御的尽是当朝有名的才女。还未出正月呢，人人皆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衣服的搭配，桧扇上的花纹什么都很精致，让人不得不心悦臣服。同记忆之中的女御相比，如今的她正值盛年，更加富有成熟的韵味与情致了。这位丽景殿，比今上大了七岁。才入宫的时候听说并不怎么争宠的样子呢。今上更爱同身边的更衣冶游，进行蹴鞠的游戏。以至于到了晚上，也高举着蜡烛，不愿意停止，某日嬉戏之时，意外地听闻女御吟诵“春夜人不见”的句子，不知怎么的就前来此处，至此之后方才亲近了起来。如今女御已经诞下一位皇子与皇女，这样子看起来真是让人忍不住地要落下泪来。此刻这两个孩子也匐在女御身边，好奇地打量着我呢。“你的琵琶技巧深得母亲的神髓而富有自己的感情，如果可以的话请教授五之宫与葵宫吧。”连忙俯下身去，“微末伎俩，愧不敢当。”女御便笑着说：“何须自谦到这个地步？”事已至此，也只能够接受了。

　　而后今上与东宫一起驾临丽景殿。虽然同众位女房一起回避在别处，却还是被认了出来。“亲族中新来的女子，听尚侍说很会弹奏琵琶，是否能够一听呢？”今上的声音文雅，容貌宛若光般绚烂秾丽，令人无法直视。身边的东宫虽说只是一般的清秀，却也别有一番潇洒自如的气质。

　　无法推辞了呢，索性以全神贯注的态度演奏了《流泉》之曲。那琵琶是母亲遗留给我的，自小伴在身边弹奏，十分熟悉。一曲终了，见上位者并无流露出反感的样子，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颇有白诗中‘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情感，却又无‘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姿态，十分动人。”今上便将一件琉璃色的外褂赐予我，东宫也有十分丰盛的馈赠。“既然已经入宫了，你这般娇艳如花的年纪，自当不必一直穿着桔色这样暗淡的颜色。”真是一位温柔的人呢，这样鼓励道。

　　“此世似空蝉，人言四处传。难忘心已苦，离别更凄然。”虽然这样低声吟道，但也不愿意令东宫以为我是一个喜爱卖弄文采的肤浅女子。

　　“无人到此寻，令我长相忆。”东宫才思敏捷，少有人能及。之后今上，女御也有和歌酬唱，颇为精妙，但在此处记录也怕有所不妥，故而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