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暗an

6、往事不堪

　　临睡前，小妖打来电话，她说：“我昨天理东西时找出些以前的照片，真是想不到，原来以前我曾经这么美丽过。”
　　我一直在笑，挂下电话，犹自抚着酸酸不能复原的嘴角，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有一种苦笑的无奈。
　　真的，曾经很美，可是，大体所有的美都是短暂，不过是一瞬而灭的东西。
　　我只是觉得烦躁，用力把电视拧到最大声，周围立刻有一个声音郁闷的唱：“我隔着两扇车窗的距离，看见你久违的表情，身边都坐着彼此的伴侣，你我只能偷偷回忆。”
　　回忆并不一定是个好东西，事过境迁，只有在此时我才敢回头向原路看，那些似水年华里一幕幕的风雨行程，并且庆幸，终于可以不必再重来一次。
　　记得那一年，小妖才加了工资，兴高采烈地跑到我公司来，嚷着要请所有人吃饭，封她这个外号是有道理的，这小妮子卷曲长发及腰，身上永远是瑞丽、时尚等杂志主打的招牌装备，连脸上的妆容都一天一个模样，实在是妖艳得养眼。
　　那天，她学人家纹身，用透明水晶圆点在眉上贴了只小小的蝴蝶，配着身上莹光粉的夹克衫与底下白色雪纺连衣裙，斜挎糖果色小包，惹得全办公室的男同事齐齐回头看。
　　“好了。”我笑着打她：“模特一样的显来显去做什么？加的这点薪水还不够你多添一套行头呢，你还是给我省省吧。”
　　“嘻嘻。”她伸出纤纤十指，指甲油是粉红透明的颜色，从桌上拈起我吃了一半的进口水果软糖往嘴里放：“瑶瑶，你就是想得太多了，顾虑一多人就不容易快乐。”
　　“去你的。”我说，顺便将桌上的东西理好准备和她出去吃饭，才要走，电话又响，是罗竣打来的，说是晚上要请我吃饭，我不禁犹豫，他是通过朋友介绍给我的男友，总共才认识了一个月，清秀的外表、文雅的举止以及高薪收入各方面都令我非常满意，舍不得轻易推掉他的约会。
　　“七点半吧。”我说：“身边还有些事情没办，我们可以七点半去‘潮声’酒吧见面。”
　　挂了电话，小妖逼着我不放，“是不是新交了男朋友？”她‘咯咯’地笑：“怪不得这几天面泛桃花呢，真是有了好事了。要不要一齐约出来吃饭？”
　　“不用了。”我笑着瞟她，半真半假：“与你这样的美女面前同进同出，我岂不是自讨苦吃。”
　　“小气。”她骂我。
　　我一直陪她坐到七点二十五分才告别离开，吃饭的地方离酒吧很近，走过去只须五分钟。
　　罗竣早到了，他温文尔雅地坐在吧台上，叫了一杯爱尔兰咖啡，悠闲地看舞池里的乐队表演。仅看一个背影，已是令我赏心悦目。
　　“嗨。”我笑着向他打招呼：“抱歉来晚了。”
　　“哪里。”他起身为我拉椅子：“是我早到了才对。”
　　这个时候酒吧里人并不多，乐队演奏了些抒情缓慢的背景式曲子，我只觉惬意，单身了这些年，第一次，有了想和某人同坐共赏的感觉。
　　“这里的咖啡味道一般。”我看他，眼里被变幻的灯光映得朦胧：“有空去我那里坐坐，我自己会煮咖啡，保证你喜欢。”
　　“是么？”他微笑，伸过手来，轻轻覆在我的手背上：“这样的机会我怎么会错过。”
　　“咯咯。”身后突然有人笑出声来。
　　我回头，是小妖，她竟然偷偷跟了过来。
　　“唉啊，对不起。”看到我微嗔的表情，她立刻道歉，很可爱的吐着舌头不住鞠躬：“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来这里喝些饮料。”
　　“这位是……？”罗竣看我。
　　“是我的好朋友。”我勉强笑，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位是水珊小姐，这位是罗竣先生”。
　　他们相互打了招呼，罗竣客气：“要不要一齐坐下来喝杯饮料？”
　　“不用了。”小妖总算还知道分寸，她笑吟吟看了看我：“不做你们的电灯泡了，我还是另外找人开PARTY庆祝升职吧。”
　　“原来是高升了呀。”罗竣有礼的笑：“真是恭喜了。水小姐在哪里高就呢？”
　　“什么高就呀，高不成低不就才是，唉，我是做房产销售的，刚刚才爬到了销售经理的位置。”
　　“那已经是很不错了。”罗竣说：“房产业最近很火爆，我也有些朋友想询问这方面的信息，如果以后有机会请教水小姐，一定要看在认识的份上多多关照哟。”
　　“那是当然的。”一听说有钱好赚，小妖立刻巧笑着掏出名片双手奉上：“罗先生，有生意一定要照顾我呀。”
　　我在静看他们交换了名片，不知是不是多心，只觉今天小妖特别活泼，她光润的面颊上闪着荧光散粉的痕迹，行动里熠熠发光。
　　送走了她，我与罗竣继续话题，他说：“咖啡还是煮得好，以前在英国留学的时候，一日三餐伙食都不习惯，只有靠咖啡缓解情绪。”
　　“后天有空么？”我问他：“到舍下喝咖啡吧，我有很好的哥伦比亚咖啡豆，是专托国外的朋友带来的。”
　　“哦，好的。”他有一丝奇怪，还是爽快的答应了。
　　呵，今天是我有些急了，也许是因为小妖今夜太美丽，又或者是源于隐藏的一丝恐惧，美女这么多，他又如此优秀，幸福是稍纵既逝的流星，一定要奋力抓住所有的机会。
　　再接下来的两个月，我们的关系突飞猛进，在夜里，我抚摸他的短发，手心里篷篷的一掌柔软，他临睡前的眼神最温柔，声音低沉悦耳，说：“瑶瑶，我准备买房子。”
　　听了这话，我忽然呼出口气，低下头，将脸覆在他的额上。
　　他果然买了一套公寓，百余平米的面积，在地铁沿线，行动非常方便，又订了装修队，一大队人马在里面大刀阔斧地改造建筑格局。
　　偶尔，我陪他去监督装修，看他微皱着眉，指东指西命令一气呵成：“把这里整幅墙壁敲掉┉┉玄关必须改成这个式样┉┉水喉的管子质量不够。”
　　那一刻，他真像是一家之长，我贪婪地盯住他的一举一动，忍不住幻想自己已经是个温柔的主妇，低眉落眼地细听他所有的言论，并一边小声说出自己的意见。
　　“瑶瑶。”他忽然转过头来看我：“怎么笑得这么奇怪。”
　　“啊┉┉。”我有一瞬的手足无措，脸红心跳像是偷糖被捉的小女孩，幸亏这时候手机响了，替我解了围。
　　“瑶瑶。”是小妖，她今天的声音懒洋洋，有种无可奈何的疲惫：“你现在人哪里？能不能出来陪我一下？”
　　“这┉┉。”我捂住手机，用口型向罗竣说明。
　　他怔了怔，想了想，终于点头。
　　“好吧。”我说：“我马上过来，你在哪里？”
　　赶到翡翠茶楼，小妖正落寞地翻看手机短信。
　　“怎么了？”我笑：“少女水珊的烦恼？你出什么事啦？”
　　“没什么。”她脸色很不好，脸色苍白，脂粉惨淡，我不由奇怪，才多少天没见面呀，她像是一枚新鲜的果子突然降了霜。
　　我注意到她低头反反复复拨弄着手机，终于，放在桌上，鼓足力气，像是做了件大决定：“瑶瑶，你等等我，我去趟洗手间。”
　　“哦。”我摸不到头脑，看她笔直走了出去，回过头，才看清，手机位置摆放得很奇特，在桌子正中，屏幕正对着我，上面密密麻麻的字。
　　不由自主伸手过去，取来一页页往下翻看。
　　“竣，那天晚上的话是真的吗？既然这样为什么总是躲着我？难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是如果你也对我动了心，为什么只会一味躲避？这样对我们三个人都是不公平的，竣，请勇敢面对自己的感情，不要刻意地视而不见。”
　　我眼前渐渐昏浊，手不自觉地在发抖，定了定神，又把手机放回原地。
　　“服务员。”我叫：“结帐。”
　　“要走了么？”小妖从背后走过来，幽幽道：“你不能再坐一会儿吗。”
　　“我突然有急事。”我飞快地道：“必须要走了。”话一说完，我抓住手袋，逃也似飞窜出去。
　　她是来找我摊牌的，我知道这是个陈年阴郁的老事件，也是最不幸的一桩，他们说，搞得不好，会同时失去两个最亲密的人。
　　可是我不要和她在台面上当堂对质，像一幕最蹩脚的言情片，她不过是要争夺他，情场若战场，何必虚伪地谈起友情过去曾经┉┉。
　　晚上，我让他过来吃饭，自己下厨做了几道小菜，又买了新鲜水果制成美味色拉。
　　“好丰富的晚餐呀。”罗竣笑，眼里不自觉的露出怀疑，我知道他是在想这是否是最后的晚餐，今天下午那两个女人当面谈了些什么。
　　可是我不会让他看出一丁点的蛛丝马迹，只是温柔的笑，把色拉盘往上推了推：“来，尝尝这个，可算是我的拿手绝技呢。”
　　他津津有味地吃着，漫不经心似地道：“今天下午你和小妖见面，你们谈了什么？”
　　“没什么。”我随便道：“她又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了，如此而已，你知道，有些女孩子就是这么麻烦。”
　　“是么？”他奇怪，一时忘了食物：“为什么说‘又’？难道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当然，像她这样美丽的女孩自然是生活丰富多彩。”我微笑：“不止一次听到她哭诉这种事了，我早已麻木，哪里会去仔细静听。”
　　“哦。”他有一刻的失神。
　　我依旧是笑，可是面上僵硬难受，这并不是假话，小妖上一任男友就是有妇之夫，她像一个贪玩的孩子，给她的不要，得不到的一味缠住不放。
　　“再来点鱼吧。”我听到自己语声坚定地道：“很新鲜，我自己去菜场挑的。”
　　两个月后，罗竣升了职，我们的婚礼定在气候清爽的十月，所有的亲戚都来祝贺，婚礼办得隆重而不落俗套。
　　那一天小妖生病没有到场，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罗竣时，他淡淡的‘嗯’了一声，又转身去接待宾友了。
　　很快，又传来新的消息，小妖去公司驻香港的办事处工作。
　　临走那天，我去送她的机。
　　她依旧浓妆，涂着鲜艳的唇与妖媚的眼，看我时，眉梢一挑很有些沧桑的味道。
　　“瑶瑶。”她欲说还休，想了半天，才叹：“记得有空打电话给我。”
　　我点头，其实，她想说什么我都明白，结局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已经很满足，毕竟，通常这样的情况一发生就注定要悲剧收场。
　　“小妖。”眼看她将转身走入登机口时，我突然拉住她：“要珍惜感情，不要再胡乱游戏人间。”
　　她一怔，想说什么，已实在没有时间，只好看了我一眼，怨怨的走了。
　　我一个人站在机场大厅里，四周人来人往却又空阔无边，最后这一刻，她是不是恨我？还是心有不甘？一切我不了解，也不想知道，世人说面对危急紧要关头，一个年轻的母亲会奋不顾身的保护婴儿，我没有孩子，但，我会全力救我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