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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九章 漾茗 ...

  •   约五千年前,东海归熙照帝君统领。我本为其中一隅附属国——亚岫王朝的公主,生得十七岁,熙照抢得天帝心爱之人上遥仙子做妻,贺宴四海。亚岫古来有传言,四海和,晶陨落,女则枯。

      很多方士卜过都道四海祥和之时,镇国之宝水晶盏会被打碎,父王唯一的女儿,也就是我,会给亚岫带来灾祸。父王担心亚岫有难,遂将我送往昆仑山与德高望重的涂藤道处学道,力求自保。

      我学术七百年钟成为昆仑第一女道,之后返回亚岫,好在诸事顺利,并无意外。不想熙照帝君一日驾临亚岫,明取暗抢要我国水晶盏。父王知道那水晶盏取自南极,仙气所护,乃为神物,而那熙照不学无术,本为东海老神之孙,继承帝位之后纨绔颓败,怎能将水晶盏交与他白白糟践。便趁着那熙照酩酊大醉之时,偷偷派我坐了他的云团上天,将水晶盏献给天宫。

      由此,天帝感动,有水晶盏相护,自当万世兴和,遂授我与父王仙位,赐水晶盏物归原主,还回南极宫。我也因此被派往南极,守护水晶盏。我虽与父王献宝有功成仙,却害得亚岫倾国覆灭,被熙照吞并。国民九千沦为奴隶,实为灾祸。水晶盏也因我看护不力,碎裂一地。

      老天帝隐居南极宫,取了父王的修为救回水晶盏,却无法将裂缝填补完全。父王用历劫来拯救子民,天帝最终派天兵十万要求熙照令亚岫复国。

      父王回到亚岫,我却要永远留在南极宫,终身守护水晶盏,照料老仙翁。仙翁待我如同亲孙女般,我渐渐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在冰天雪地中,极昼极夜,清冷千年,绝世独立。

      我永忘不掉那日,水波潋滟晴方好,自天宫而来探望仙翁的四殿下子鸾君,站在我所居的屋外,望着门前空旷的平阶出神。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千年过境来的第一位客人,我定是要好好相迎。我踱出院落,见到他苍翠如山的身影,同他的俊美侧颜,险些呆住,我升仙来千岁,从未见过如此俊朗挺拔的男人。他回身看我,阳光普照般的笑容:“怎的不栽些花来看,这样不至于如此凄冷。”

      原来,一个人的声音,也可以融化掉心中积累这么久的冰雪。我能做的只是出神的望着他,看他的如梭深邃的眉目,挺直的鼻翼,温润清浅的唇线……还有他暮色的仙袍与玉笛的簪子。

      亘古绵长,我轻轻道:“栽过,怕不活,就都除掉了。”

      他不做声,弯下身子来,自衣袖中取出几根桃杏断枝,手掌轻挥,深深栽下。他取下玉笛的发簪,不知是对我还是对桃杏,悠扬的一曲,地动天摇,漫天的飞雪落下,淋在我们的衣袖,发尖,唇角。再看时,桃杏已经吐芽。

      他说:“我再来时,想看到它们开花。”

      那是他的梦想,我在心里暗自念着,一定要再与他一起守望那花儿开遍枝头。

      我与他并无太多交集,他在南极宫住的几日,我总是趴在窗台,听他幽幽笛声,似在对着谁吹奏般,诉着绵绵相思。

      仙翁上座,我与他相对与饭桌间。仙翁灿然道:“子鸾孩儿,你说,漾茗如何?”

      我娇羞垂头,听得他暖暖的声线:“若得此佳人,必为幸矣。”

      终于,仙翁开怀:“我与你说这个孙媳妇如何?”

      许久之后,他沉沉道:“好。”

      一个“好”字,将我的心捧上了天去。

      他白天与仙翁促膝长谈,晚上便会来到我的殿外,仔细的看护那些桃杏枝。与我吃杯茶,饮几口就走。他不善于表达,我也不敢。只是与他静静对坐,偶尔知道他在看我,心中便生出些涟漪。

      子鸾走前,我将卧房外新吐的枝桠剪了一段赠他,他接过去,并没有与我留下什么。仙翁说他有失风度,不如留下那云遮月与我做念想。子鸾只是低眉不语,许久之后道:“这笛子还要陪我一些时日,下次来,我定会交与漾茗,做定情之物。”

      定情……只是我,再也不可能碰到那云遮月了。

      下次来,下次来……我冥冥之中心知子鸾一去,与他便永远被划开了一道裂纹。

      子鸾走的第二天,是王母寿宴,诸仙贺喜的日子。仙翁命人修补水晶大殿,我亦跟随,没有赴约。晚间,仙翁告诉我,我那本为亲戚的东海上遥仙子,用并蒂莲花池,七彩神鱼贺寿。我擦拭水晶盏的时候,见到水晶盏盈盈发光。仙翁站在我身后道:“一切自有定数,一切早已封印,漾茗,只怕你与子鸾孩儿……有份无缘。”

      我的泪流进水晶盏里去,化为叠叠水晶碎片。从那天起我知道了我本不是凡人,仙翁说一切自有定数,我的定数是子鸾。

      我安心且认命,直到仙翁抱着装着子鸾灵魂的金匣回来。

      永生记得,那日南极的天第一次变得血红。

      仙翁跪在水晶盏前,施法将子鸾的灵魂结体,七七四十九日未果。仙娥燃着长明灯祈愿,为子鸾的魂守夜。

      东海大战,子鸾本就打破了百年琴台的历劫仙规,助天兵大破敌军,受了重伤回去,却将全身最后的力气输进了一个女子的体内,顷刻后便魂飞魄散。

      我不知道该如何写我们的结局,只是不希望会这样生死两茫茫。我终于知晓,子鸾为了破掉天宫的浩劫,独自守护着东海进奉的七彩神鱼。东海血洗,神鱼也将不保,他只能这样。我这样骗了自己这么久,直到天宫的诸多上神来探望子鸾的魂魄,口口声声扬言“子鸾不复,定要让她殉葬!”

      我不想懂,至少还有朵桃杏编织的梦,可是簌簌的眼泪却先把心背叛了。

      第八十一天,仙翁动用了自己的修为去结魂。我守在门外,看着金匣子里的他仿佛离我越来越远,月色升,我第一次抬头望见那么大那么亮的月。凭空吐出一口,我以为是血,却不想是一滩水晶珠子。腹痛得我难受,似有人拿着锯齿狠狠划过,皮开肉绽。我以为我也活不过了,却道是极好,起码我能够陪着他的魂一道归去。

      等到天明,侍女来喜报,说子鸾殿下回来了!我从床上爬起来,兴奋可以同他一道见到新生的日光。

      耗损掉了子鸾万年的修为,眼前的他,心智变成了三千年前的风姿少年。天帝封住了他三千年的记忆,等三千年后,他的修为慢慢恢复,应该也不会心伤这些,便可以记起往事。

      仍旧是那抹笑容,却多了一丝纯澈,望着我道:“仙子门前的花真美。”

      我说,有个人跟我约好,他再回来的时候,要看到花开,所以我精心的照料,怕这些花枯败了,他回来时会怪我。

      “怎么会!”他靠近我些,灿烂的笑容,比身旁盛开的花更美:“仙子长得这样好看,谁也不舍得怪你的。”

      我梦呓:“子鸾也舍不得么?”他沉顿,说:“嗯。”那双眼睛的光芒,让我险些失神以为他真的回来了,完完整整的回来了。

      或许是为了救那七彩神鱼,熬得久了,子鸾的眼睛不能同时接受七色光,看到后眼眶就会充水血肿。我将南极宫所有的帷幔全部换成了素色,将水晶盏的殿宇迁至距离他寝宫最远的地方去,将所有的湖泊河流都蒙上蓝绸。他的眼疾好了许多,日夜跟随仙翁修炼,补回修为。

      我每天会细心准备好饭菜,放在他闭关的殿阁门口,转一圈给桃杏浇过水后,便看到空空的饭盘,是我千百年来最为欢喜的事。

      不管他失没失掉修为,不管他前世爱着谁,不管我们的身份与地位,能这样知道,我爱的人就在我身边,我等着他回来,哪怕时日多些。

      子鸾在南极修养了两千年后回天庭,他已经恢复的不错,我代替仙翁送他到宫桥。一路上他都在用那支云遮月吹着曲子给我听,我问他:“这曲子叫什么?”

      他放下来,眨眨眼睛:“我自己乱想着吹的,好像很久之前就吹过,吹这首曲子的时候,心里总有种感觉是吹给一个人听,想不起来她是谁,心里有些难过,如今跟仙子演奏,心中好像找回那个人了,很宽心。”

      我点头,“你尽管对着我吹笛子,我喜欢听。”

      或许你会忘了,你说过再回来的时候,会将它送给我。

      “谢谢你仙子。”他很郑重的抱抱我,“只可惜我不能把这笛子送给你。”

      我心中一惊,他翻过掌心来,我才发现,那支玉笛有一道很深的裂纹。

      “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有点可惜……”他讪讪道:“不然的话音色会好很多,送你做礼物的话也好,可惜了,所以我会好好修补的,下次再来,一定吹首更美的曲子给你听。”

      一半云月,一半遮月。他不会再让他们分开了。

      “不要再说下次。”我轻轻合上他的手,虎口处有一道长年握笛子留下的印子,印子成茧,风烛残年。“好好珍惜现下,很多人在等着你。”

      我能体会到,一个人心里装着一个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的人的感觉。比那个人不知道你在想他更为难受。

      我不知道此去经年,还能不能再见他,只是听不到他的消息了,反而觉得心安,至少他没有再遭劫难。

      那句娶亲的戏言,只怕也只能随着渐渐翩跹的岁月淡漠其间了罢。

      平静的日子,我对着漫漫冰川,祈望一个人平安喜乐。

      心境逐渐可以抚平那道千年前留下的疤,我慢慢自水晶盏中修炼身心,仙翁说我已然蜕变,位列上神。或许,子鸾的出现,只能作为历练我心智的药引。我手执水晶盏,换了仙袍,从此以后,仙阶与子鸾齐平,不问世事,镇守南极宫。

      子鸾的仙魂,寄托在水晶盏里,千百年来,我的唯一的念想,就是无论怎样,都要力保水晶盏不失寸毫,安然无恙。

      直到……直到有一天,一团七彩光晕坠下天界,落入凡间,震惊天地。我闻讯后来到南极宫的大殿,见仙翁正团坐掐算,本不想打扰他,正欲离去,却听见他老人家默默念道“受劫满,封印解,怕是她要重生了。”

      仙翁念了很多,我一句也听不进去。我知道,当年,子鸾奉旨入住琴台,为了挽救天宫的浩劫,陪伴神鱼百年。日夜与它吹奏云遮月,在它身边讲着故事,照料着它。直到它变成了“她”……那个萦绕在子鸾心头这么久的人,纵然自己魂飞魄散,也要保住的人。

      我以为我很勇敢,很成熟,到头来,只是枉然。那一晚我做了个很美的梦,梦见南极宫遍地开满了桃花杏花,子鸾回来了,将完整的玉笛交付与我,道:“茗儿,今后我陪你一道守在这里……”

      没有记忆时差,没有七彩神鱼,没有他心中的身影,没有裂痕,没有分离……天地间只有我们在,只有相守,只有相爱……

      三千年过去了,我听仙翁说,子鸾要回来了,带着他的妻仙。

      极昼,我却看见了夜晚。坐在殿阁顶端,落雪了,第一次感觉到寒冷。神仙原来也是有怕冷的。我倒是真希望自己是个凡人,平凡普通的爱一个人,平凡普通的过一世,一世足够。

      遥遥望见了云上的子鸾,我在心里默默喊着,漾茗,你不能再爱他,不能了,可是却在他落云的一瞬,什么都瓦解掉。子鸾,纵然不是我的子鸾,他终于回来了!他的眼神,面容,墨发,暮袍……全都在,全都在!他不是喊我仙子的少年了,他扶着一位貌美的仙子下云,一步一步向我走过来。

      这一天我真是等了太久太久,自己痴傻成这般,不禁嘲笑起来,眼泪却比笑容来的更早。我喊着,“殿下,子鸾殿下……”一步一步,由走到跑,几乎是不管世间所有,冲进他的怀里去……

      他紧紧拥着我,轻轻唤着,“漾茗……漾茗……”

      终于,不负我三千年的痴盼,我知道我不能再与他有那姻缘之说,只求这一刻,能永远定格在他的怀中。做梦也好,怨骂也好,不羡鸳鸯不羡仙。

      他渐渐松开我,轻轻拂过我的发,道一声:“好久不见。”是真的,太久不见了。我咬着泪水点点头,只是想看他,好好看看他。

      他转过身去,对那刚刚扶着下云的女子唤道:“你站那么远做什么?”

      方才疏忽了她,或许她有些窘迫,红扑扑的脸颊,似乎憋着一口气,但是这女子生得确实动人,她慢慢走过来,垂着头,不说话。子鸾伸手扯她过来,我惊了一下,从未见过这样自若的他。“来,这是照料陪伴爷爷的漾茗仙子,你与她行个礼吧,是我们族的恩人。”子鸾缓缓道,那个叫倾惋的仙子露出一丝笑容来,与我庄重的行了个礼。

      我对她没有反感,觉得十分可爱有趣。我并不是什么恩人,只是那时天帝命我驻守南极宫时说,“你好好照料老天君,就是我们的大恩了。”

      “倾惋不能讲话,你莫怪她。”

      颇为照顾的语气,我轻轻掐着手心,点点头:“怎么会,你们快去拜见仙翁吧,他等候你们多时了。”

      可是,你永远也不得而知,我似乎,比仙翁等待你的时日,更为久长。也永远不知,我听到你说,那仙子不是你的妻子时,心中有多么庆幸,险些要跳起来,出去飞上一圈。

      只是,我知道了我的真身是何许。

      在去看修好的水晶盏时,知道了我的真身……出乎意料的没有震惊,没有怨恨,十分平静。所以,子鸾,你只能是我千百年前飞升成仙时做的一个美梦。梦醒了之后,纵然我莫失莫忘,也终会说分手,值此……只有你平安就好,只愿你平安就好。

      我轻轻讲说着我的故事,似乎身旁的倾惋似已经睡熟。她呼吸匀速,面颊红润,如瀑的黑发轻轻环绕着光洁的身子。我伸手握紧她的手,心里默默说,你要替我,好好照顾他。

      不管他心中念着谁,都要好好陪着他,不要同我一般,傻傻落寞千年后,还在一个人念着永远念不来的人。

      永世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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