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雨》SEER

8、第 8 章

　　庄战推着捷安特的跑车，在滂沱大雨中慢慢走着。他全身上下湿了彻底，黑色的头发紧贴着额。只是四月而已，根本不是不冷。湿透了的天空，寂寞得有如沙漠。冰冷的水，向沙一样不停倾泻。
　　“哎呀，你不是那天的学生吗？全身都湿了，真是的快把伞拿去！”报刊亭里伸出一把熟悉的蓝色大伞，在挡雨棚下探出大半个身子的正是庄战借伞的老板娘。她那张朴实的脸上，有能让庄站找到慰藉的善意。“你是高三了吧？以后千万要注意，这时候身体可是很重要的……”
　　庄战突然跨上车，飞快地骑走了，老板娘抓着没人要的伞，一头雾水。

　　骑了很久，庄战伸手抹抹脸上的水，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白色的校服，白色的那把伞，旧车。
　　他这样骑车打伞？庄战不由责备自己，应该备的是雨衣！“斯源，等一下！”他扯起嗓子喊，“太危险了，我送你回去！”
　　可是那人却没听见，几乎是凭空消失在了雨幕里。

　　陶斯源在很远之外，就看见了庄战。当时，虽然有他给的伞，但因为雨势很大，陶斯源的裤子几乎都全湿了。而视线所及的庄战，几乎是刚从水里爬起来一样，衣服早已湿尽，在这条他们太过熟悉的路上。
　　心口，猛然一窒。那个人衣服紧裹着健硕的身体，勾勒出流畅起伏的线条。小的时候，爸爸最后一次出车，他也看见那样伟岸却寂寞的身影。所不同的是，他在渐渐靠近庄战，而爸爸，早已远离。
　　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那么久远的事？
　　陶斯源知道，那是因为，庄战也要走了，走得远远的。
　　一阵风吹来，几乎要掀掉伞，那笨重的车龙头不受控制地扭在一边。而陶斯源却下意识地握紧伞柄，直到车歪倒，不得不从车垫上跳下来撑着，都没有松开手。重新骑车，依然抓着伞。
　　长久以来，他已经习惯了庄战这个人。包括他的蛮横、他的任性、他的随便，他的大而化之；还有，他的率性自由，他的快乐，他的张扬，他的善良。自己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要，他却总会及时给他想要的，那种轻松而纯粹的灿烂笑脸……也常常发火，却总转脸便忘，不分青红皂白地骂起来，再一股脑道歉。
　　真的习惯了，从第一次遇见开始。被自己撞了，坐在地上就大发雷霆，还嘲笑用手帕的自己。可是余气未消的站起来，却又帮自己修车，发现是链条断了不好处理，便自作主张地拦出租车。陶斯源终于承认，庄战的光芒是那么绝对，谁也无法否定。
　　思维万千中他骑车从庄战身边掠过。
　　从来没有想过的是，那样的庄战，会对一个人如此的体贴，像假的一样。为什么？他考虑了很久，也没能找到答案。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却又从来没有想到，他会彻底离开，真正离开。

　　“不，你早明白，他和你是不同的！”陶斯源狠狠对自己说。我真的了解他吗？会抽烟的他？淋雨的他？那么有力，抓住我让我动弹不得的他？眼睛那么认真，又……悲哀的他；那个庄战？
　　我们的距离，从来没有缩短过。
　　每每陶斯源发火后，庄战总会赌气不去找他。但陶斯源知道，他总会回来的，今天不来，就是明天。或者后天，或者一个礼拜，就是不会不来。他就平静等庄战来，递“道歉书”。
　　而他，却要出国了，回到他父母的身边住，不会再像从前。他们之间，由庄战一个人，抛弃骄傲、苦心经营的联系，会随之结束。
　　其实，我知道他从来没有瞧不起我。可是我，却因为已经习惯了别如何如何，似乎不为他找个接口，好像就没有办法接受他的存在。
　　会结束的……是我的错。
　　推开家中老旧的防盗门，钢轴发出巨大的嗓音，“奶奶，我回来了。”在陶斯源的身影隐入屋中时，他已经强迫自己暂时把庄战的事情，放下。

　　隔着一条街，庄战站在一条巷口，看陶斯源进屋，才转身离开。手机似乎在响，他走到一家杂货店的门檐下，手忙脚乱地在书包里乱摸一气。用湿漉漉的手指按了通话键，“干嘛啊？大中午的！”
　　杜测翔毫不客气：“你还知道现在几点啊？你姨妈到处找你！”
　　啊，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