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盛夏与苦痛笑颜》polar bear

12、白鸟 ２

　　３

　　茫然闪过一个念头，毫无预兆的如同晴朗夜空里的流星和浮云中的骤雨，在和他一块回头的瞬间有些微的不舍，这不舍来得太突然，和他突然的表白一样。
　　顺着音乐的轨迹看过去，坐在花坛边缘的人怀里抱着吉他，手指在琴铉上悠然划过，唤起一连串不断的涟漪在空旷宁静的夏夜里一圈圈的自由飘散。
　　我的眼睛，也随着涟漪回归圆心的节奏把视线移向他轻轻挥动的手指。
　　我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弹吉他，简单不知名的曲调，奏响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温润和哀伤，一如在午夜的酣睡里所听到的乐曲，泠泠的缓缓流淌。
　　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从来没有抬一下头的人始终没有终止弹奏，混杂在耳边的除了琴声还有凌晨时分的风里，吹过的那些来自树梢的沙沙声，还有自己轻轻的呼吸和心跳。
　　节奏渐渐高亢激扬，他的侧脸也因为节奏的变化而微微转向对着我的方向，在模糊的星月光芒里，我看到的那双眼睛和现在的琴声配合得丝丝入扣、若合符节。
　　轻松潇洒地昭示着恰倒好处的温柔。
　　和他的眼光对上，那一秒钟我有点失神，回过神来只听到最后几个尾音在手指和琴铉的碰触之际和谐结束，但是我仍然有种错觉，那些音符可能还在血管和脉搏里兴奋雀跃、不断流淌……

　　４

　　刚才一直专注的听他弹奏，我几乎没留意到黎刚已经在我不知觉的时候悄悄走开，我回望来路找到他的背影，那个穿白衬衫的背影已经是今天晚上我第几次看到了呢？
　　他好象总是在背对着我，否则我不会对他的背影印象如此深刻，其实他并没走多远，看着他缓慢地绕过街角，最终在一棵黑夜里不断摇动枝叶的大树下隐没了踪影。
　　眼前弹吉他的人从花坛边缘站起身来，在路灯照耀的方向，我第一次看清楚了那张在橙黄光亮和暗夜的阴影之间徘徊的脸，和他的琴声一样优美而柔和。
　　而我也认明白了，他是我和那些同学一起吃喝的小酒馆里给我们上菜的人。
　　在最昏暗光线里，眼睛的光亮仍然如同雨后夜空的流星一样闪亮。
　　令我印象深刻。
　　“你就是刚才那群学生里喝得最疯的女生吧？现在的学生还真可以。”。
　　在那么多人里边我居然能称得上最疯？简直荣幸之至。
　　如果是学校里的男生这样对我说话，我大概会挽起嘴角丢给他一个讽刺的笑，然后再十分客气地告诉他其实他所说的大谬不然，不过面对这个陌生的少年，我居然会愣了一下，这才按照平常的口吻说：“你管得着吗，我爱喝多少是我的事，你这样在夜里游荡，我还要尽量提防你呢，谁知道你是不是好人。”。
　　“在夜里游荡的又不止是我一个，你和你那帮同学不也是在游荡吗，如果我是坏人，你还能站在这里，盯着我半天都不跑开？你就是这样提防坏人的？”。
　　他嘴边有隐约的微笑，说话神情是满脸的不在乎，我却没办法报以同样的轻松自然，停顿了一会才说：“你年纪也不大，别摆出一副教训人的样子来，我看你和我差不多，也是找个借口，瞒着你父母偷偷出来疯一下的，对不对？”。
　　问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我心里有些得意，他和我应该也差不多吧。

　　５

　　他轻轻梳了一下头发，在纤长的手指和乌黑的刘海下面，我看到了那双明亮的眼睛，淡定从容，仿佛一潭深水，悠悠荡漾着，不会泄露一丝底细，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我又沉默了，在他和我之间，一点点声息都可以激起足够的波澜，但是却安静的可以静静听到流荧的声音，最后他有意无意地拨弄了几根琴铉，我茫然的看着他背起吉他从我身边走过，全部心思仍然集中在他临走时留下的暧昧不明的音符里。
　　我想，他的手指，几乎是拨过了我的心铉。
　　那天晚上的风从来没有停止，就如同他飘然流过的琴声不会止息，风孜孜不倦地吹过树梢和他乌黑的发际，我选在他眼神低落的瞬间转身离开。
　　在凌晨时分回家，我意外的发现我家的灯光是整栋楼里唯一一家还没熄灭的，纯白苍茫的灯光隔着布帘透射出来，我在楼下看着，不知道是愧疚还是自责。
　　回家，父母都没睡，坐在门厅等我，一进门就被爸爸的叫喊和妈妈担心的提问占据了全部听觉，他们说什么我记得并不清楚，最最清楚的，就是我家孤独又固执的灯光。
　　尽管他们或多或少的骂我，但是在第二天早晨，我还是在去刷牙的路上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我在墙后面听着，昨天骂我最凶的爸爸在尽量安慰妈妈不要担心我，而我听到妈妈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从那之后我暗暗下定决心，即使这个决心我从来都无法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