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盛夏与苦痛笑颜》polar bear

10、不觉花开 ５

　　１３

　　放假前一天莫菲菲没看见赵欣然，听完了几个老师例行公事的教导，她和小洁被叫去见校长，而赵欣然的爸爸，莫菲菲和小洁的妈妈，也都在办公室等着。
　　早在莫菲菲把这些事情告诉父母的晚上，她妈妈就一再嘱咐说如果学校要见目击者就说些模棱两可的话，那样无论谁都不会得罪，还说爸爸妈妈没能力也没钱替你转学，所以一定不要让他们失望。
　　秦和也求她一定说是赵欣然先动手，还说要不然他就做不了老师了，也说他很不容易要赡养父母，而赵欣然最多是转学而已没多大损失。
　　她记得很清楚，校长问她说是不是看到赵欣然先打了老师，小洁先是犹豫接着点点头说她有看到，莫菲菲不知道这是她父母事先的教育，还是她自己在这方面灵光。
　　赵欣然的爸爸拿着验伤报告说自己的儿子被打的软组织挫伤，唇角破裂出血，身上有多少多少淤青，那边秦和赌咒发誓般的说自己伤的也不清，打学生是出于自卫。
　　当时她心想赵欣然也就是转学，而她也从来不敢违背她父母的话，正如同他从来没有勇气在那个被凤凰花雨和大树阴凉遮盖的职工宿舍里说出自己有多爱一个男孩，沉郁地把自己留在深深的水底，看得见光却永远没勇气摸到。
　　所以，那天她犹豫着说也有看到。
　　那一瞬间赵欣然的表情仿佛被冻结，软弱无助的眼神里似乎包含了深沉的流水和如泣如诉的落花，莫菲菲当时想说你心里想的我都知道，等你转了新学校我一定陪你看下次的花开。
　　结果赵欣然的父母紧盯着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邻家女孩，那眼光仿佛在说没想到你已经长得这么大，成熟到说谎眼睛都不眨一下。
　　赵欣然没说什么在桌面上的打印材料上毫不犹豫地签字，莫菲菲本来以为那是转学证明，万万没想到其实是退学申请。
　　她伸手想留住他，他却推开门不回头的走，后来她问父母为什么不告诉他赵欣然会被退学，她父母理所当然地说是为了她好。
　　她甩开所有想抓住她的手往前追，赵欣然留给她这一生对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菲菲，原来，你早就不是那个被人说上几句就哭的小女孩了，这么多年了，我再也不用担心你，你能照顾你自己。”。
　　莫菲菲想说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全都不明白，赵欣然已经决绝地走。

　　１４

　　一年过去。
　　赵欣然和他父母一起搬了家，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有一天临近高考的莫菲菲看着给一家服装店打工的赵欣然，头垂得很低听着老板训斥，她才发现他们的人生已是不同的路。
　　后来她听说没有多少学校愿意收被劝退的学生，而她慢慢发现，有些事根本不是可以不可以，而是已经不愿意，他对她和那个校园已经如此的绝望，就只能任由一切事过境迁。
　　那一次凤凰花开的时候，莫菲菲的身边空空荡荡，她也逐渐不再怀念要有人陪，原来所谓成长只是被强迫着往深深不愿意的方向弯折，断掉的树枝会被淘汰，而勉强存活的就叫已经长大。
　　为什么这一切都那么痛苦，痛苦得比小时候还要委屈，却死活哭不出声？
　　她考上远方的大学离开这个城市，远去的火车上回望开到荼靡的凤凰花，整个城市像着了火一样，风深深地吹过之后，鲜红鲜红的花朵也全都悲切地哭泣。
　　大三那年的春节，她回到渐渐不再梦到的家乡，看着有几条马路已经完全变了样，新兴的繁华市区开满了琳琅满目的服装店，她看到那个久已不见的男孩，悄悄走到他身后，听着他现在此时此刻正在跟布料批发商谈供货的最低价格。
　　原来他已是服装店的老板。
　　她不回头地悄悄走掉，永远不会知道，那家服装店的招牌上写着。
　　“菲菲时尚衣坊”。
　　后来她逐渐不再关心家乡的变化有多大，那些同学去向何方，以前特别关注的凤凰花开，现在也不怎么再去等候，有时候在别的城市偶然想起，却不再那么清晰，那么留恋。

　　１５

　　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或多或少不可避免的要经历一场悲伤，那次大雨会把记忆里所有盛放的花朵一遍遍狠狠地冲刷，直到我们心里那个人的样貌被细细雕琢成一片模糊。
　　又有多少潮湿的蝴蝶花丛中飞过，淋得一身雨之后找不到来时的方向，最后麻木而僵硬地飞入各自回不了头的轨道。
　　某天某月他们会在某个地方突然想念，当年的人却已不再和你一起游荡。
　　他和她缓慢而无法抗拒地遗忘。
　　今年的花又开了啊……
　　我以前是那么准时发现，等在花树底下看第一次的花开。
　　怎么现在的花，开得那么火红，那么好看……
　　我都不再关心、不再留意，还要听别人提醒路旁的那几棵树花又开了。
　　看着那些一如往昔的火红，往日少年如梦一般笑着轻叹。
　　才发现，我现在，连以前最最关心的过往，那些花开。
　　都已经不知不觉。
　　不知道。
　　ＥＮ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