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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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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声回望,映入眼帘的是满树花堂,怜冷清香,青衫逸然。若黄泉树旁所站之人是面容俊朗的青年抑或慈眉善目的老者,倒是能将这好画致衬得几分仙风道骨。然来人只是个五岁左右模样的幼|齿男童,就令这怡人地绝景失了几分仙意。
来童身形甚为圆润滚滚,但自那张肉肉的小脸上还是能瞧出底子是不错的,五官眉眼间依稀可知颇似某位故人。
我暗自在心中啧了声,不禁感叹凤拾上神他老人家可真是越来越放荡不知下限为何物了。下界出趟差自个儿公款消费腐败便算了,今儿个还连带着子嗣一并来剥削公家。这般小的奶娃子竟走眼投做了他的香火之后,从小耳贯目染着他的不良恶习,整个人生也算是毁得实实透彻了。啧啧…真是作孽。
不过,这么些年来,我从未听说凤拾上神与哪个女子共结连理,那这小娃子的生生亲母是何许人物也?
几经思索还是没能推算出小孩他娘是谁,我追根求底的坏毛病又作犯,伸出食指戳了戳小孩的肉腮问:“你娘贵姓?”
肉团子没有作声回答,反倒同白虎一般歪头打量着我,若有所思。
虽说此人贵为仙胎神子,身份不凡。但退一万步讲,以我和他老子的那点交情,怎么着也是受得起他一声‘姑姑’的。对长辈的礼数一样没有,还胆敢如此目中无人,我心下对这厮很是失望。遂起身打算快些到朝堂殿,不料却在擦肩地片刻被他抓牢袖子。
我垂眸,看到小孩鼻头一抽,眼中迅速眶起一眶热泪,小模样可怜至极。“姐姐,我迷路了。”
咳…在下乃是个有气度的良家,不和个奶娃子一般计较。再者,他一路迷着路转着晕过来,定然对各地段的守卫位置清楚得很,带上他一并走兴许能助我一臂之力。
算计及此,我清清嗓子问向他:“你是要去往何处?”
破小孩眶中泪点又加深一层,嗲声嗲气地答我:“朝堂殿,那里的饭宴该是要开席了。我本是坐在殿中待予开饭的,后来观堂不见坐骑白白身影,想它向来喜静,便寻着这偏僻处觅来。这当时,虽是找着了白白,却也误入此花深处不晓归路在何处。”
唔,真当是天助我也。这么好的竿子,不顺着爬我都觉得有些个对不住自己。
故而,我颔首道:“可真是巧得很,我这人无甚本事,就是方向感忒准。实不相瞒,我夫君就在朝堂殿当差,新婚燕尔本该如胶似漆,他却碍于公务繁忙无暇归家。我念他念得紧,今日斗胆潜进来想见上他一面。这番,我可顺路带你过去,但还得劳你费心指点,勿让我被侍卫缉了。”
他点点头:“能帮得上的,我自是全力以赴。”话落,面上又露稍稍为难,“只是,方才过酚山苑时我不慎跌了一跤,膝盖磕在了假山上且伤势较严重,行动怕是会有些不便。”
我敛眸朝他膝盖处望去,果真发现有些不对劲儿,因青色衣料不易显血色地缘故,将才我并未瞧出异端。若是在平常,我是极不愿沾理这些琐碎之事的,可现下关系着倾流,我只得蹲下身斯文地将他的裤脚拉起,衣料扯动伤口,鲜血冒得越发欢畅。他含痛咬牙‘嘶’地一声,唇间逸出一丝凉气。
我拉过他的衣角撕下一指宽的布料,放言让他坐下,而后替他包扎伤口。
肉团子眨眨眼表示疑惑:“我瞧过的民间话本里,遇到这种情况,女主人公通常撕的都是自己的裙角,之后男主人公便会感动地以身相许,自此成为一段眷侣佳话。你怎就反其道而行呢?”
我语重心长道:“你年纪还小,不可受你老子的蛊惑去看那些个戏本。疯子说戏,傻子看戏,都是些不切实际的。”
“可是,天君的小姨子著莲就是这么着被人拐跑的。”
“哦…那只能证明我比她们勤俭节约持家有道些。”
“……”
处理好伤口,我作势欲唤白白过来驮它主子起程,孰料再转身时,漫漫花树间竟再无该兽的身影。忽而凉风袭过,我在落花纷雨中瞅着肉团子厚实的身板静默许久,最后为了不拖累计划地进程,愣是一咬牙在他跟前蹲下,“上来。”
肉粽子白嫩的脸‘唰’地一下涨红,十根圆爪子局促地蹂躏着袖子:“男…男女授受不亲。”
我眼角狂肆一抽,声音蓦地放沉数个阶层,“你是上与不上?”
糯面团又扭捏了会儿,终究还是脸红脖子粗地覆了下来。贴实的瞬间,我倏地呼吸一窒,膝下一软冷不防跌在了地上,面团亦被结实地摔在了另一边!
有片刻的冷寂。
小孩撑着地坐起来目光很是受伤地往这边扫一眼,咬着袖子又开始嘤嘤啜泣,口中叨叨哭诉。
我沧海一声叹,无量惆怅千般婉转于心。
看来较之略为轻松的背式是不能再用了,我只好改选抱式,使劲儿将他箍紧在怀朝目的地赶去。虽说前路被遮有些难以看清,但大致来说行程还是颇为顺利的。
到达距朝堂殿不远的一处隐蔽花园,我将肉团子放落地告知他自个儿过去,在下得去见夫君种种托词后飞速跑开溜进附近的一阁房间内。揩了揩额上的汗,我捞过铜镜准备换妆,却在触到镜面时怔了怔,不晓得人皮面具是何时掉落的,镜中之人的脸赫然是我的。
***
倾流有个称不得好或坏的习惯,只在落日余晖中招待来客,不论对方是敌还是友,所议之事紧要不紧要皆一概并论。若是运势差些的来到这儿不巧遇上下雨,便只能祈祷南泽龙王早些收工归家了。
梳理好仪容,戴着染香白面纱出得房门时天边的火烧云烧得炽烈,正是晚宴开席时。时间掐算得如此之准,我略略有些得意。
仗着熟知宫阙分布的优势,我隐在御膳房周边一处假山后,待端着最后一道主菜的侍女走过时将其劈晕藏好,而后接过主菜排在侍女队伍最后迈进了朝堂殿,依着次序将菜搁在相应地客桌上。趁着斟酒的空档,我仔细环顾殿中客人,并未看到凤拾上神和小胖墩,却撞上了坐在主位上的倾流意义未明地目光。
我淡定地移开目光随着列队退出,心中盘算着该如何进行下一步计划,不料倾流那厮突然开口道:“最末那位,我瞧着你酒斟得不错,过来服侍本君罢。”
这话无异于深海中炸出一个鱼雷,全盘计划尽数被他打乱了,我不禁有些恼怒。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或许更有利于计划些,便依言坐到他身后替他斟酒,顺便审视敌情。
正纳闷着凤拾父子二人怎不在殿中时,倾流的酒杯空了,我倾身将酒杯斟满再递予他。这厮回头就着我的手饮了口,继而单手支颐对我笑得分外下流,右手还不忘伸到我脸上左捏捏右揉揉。
平日里闲来无事他就喜欢手贱地蹂躏我的脸来消遣且百揍不愿改,多年下来我倒是习惯了,对此无甚反应,但落在其他人眼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天庭那个地儿,我是去过一次的,是六百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拜入青玄宗门下,跟着师父四处云游修行。说是修行,其实也就是无条件任他老人家剥削差遣打下手而已。
有一年中秋节,我和几个玩得不错的师兄妹聚在庭院里一面赏月吃饼一面闲话家常。话题轮番转着不知何时扯到评价自家师父的人品上,其他几个同门都对自个儿的师父赞不绝口,表示自进门始就一直受着各种关怀,真真是如父母一般能令人感到温暖的师长。
轮到我时,我不紧不慢地垂眸喝一口铁观音,对着如素圆月幽幽道:“人品那种东西对我师父而言,已是脱离了现实步入玄幻了啊。”
这句话后来被决风师兄说漏嘴宣扬了出去,传到我那个心眼比针眼还小的师父耳中,我就这么被他暗暗记恨了许久。
终于有一天,他得到个狠狠报复我的机会。那是上任天君生辰的前几日,因老天君是个极端注重享受和排场的人,这场生辰宴需办得很阔绰,令司掌大小宴会要事的蝉碧仙君很头疼,遂跑下来对师父诉苦。
那顿苦整整诉了四个时辰,师父那混账揉着黑眼圈听完后,果断伸出食指朝我一指,道:“这是我新收的弟子,很细心很能吃苦,你带她上去罢。有她协助,你可轻松许多。”
那蝉碧仙君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全然不顾我的推脱拎着衣领就把我提到了天庭。那些年天上地上都很安宁,无甚激烈战事也无甚妖魔作祟。早些年的八卦大家早已是滚瓜烂熟,近来又无甚新鲜事发生,天宫的一干仙家皆过得很是空虚寂寞。
他们急需一个什么都不晓得的新人来作宣泄的对象,而我的到来恰好满足了所有要求。
可怜我一介小道童,生辰宴的各种琐事没能将我难住,反倒被他们那喋喋不休前仆后继的千番言论压得死死地。待完事回宗的时候,我因受摧残过度愣是足足瘦了一圈,比那秋风中的黄花还纤弱惹人怜。真是闻者心酸见者流泪。
总而言之,神仙,是个一天不嗑就会死的恐怖民族!
眼下,那群恐怖族族民抓住方才倾流的小动作又开始窃窃私语各种揣测,紫竹元君更是一展折扇,笑得败絮尽显:“倾城主,真是风流雅趣。”
“冤枉!”倾流连忙喊冤,“实不相瞒,这名女子乃是本君的未婚妻,平素好与本君玩些情趣事。适才我差侍女去房间寻她未得,正疑惑人去了何处,就看到她端着菜食进来了。竟是又起了玩心,让各位仙友见笑了。”
北斗星君参上一词:“男有才,女有貌,城主和夫人般配得紧。倾城主,婚期定在何许日?”
倾流侧身深情望向我:“本君倒是打算早些娶她过门,可内室怨姑娘还没做够,不想那么快做人妇。本君也只得由着她。”
“唔…”上元仙君抚一把山羊胡,“城主和夫人委实伉俪情深。”
倾流低下头,那万年无耻的老脸上竟破天荒地飘起两朵红云。我悚得小心肝猛一颤,一头栽在地上。
这时肉团子迈着小短腿走进了殿中,“气氛这样欢,看来我解手的这段时间,发生了有趣的事儿。”
紫竹元君收起折扇,关切问道:“凤拾上神,肚子可有好些?”
肉团子一派老成地点点头:“好多了。”
我攀着凳子将将爬起来,听到这番话,又一头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