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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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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惬玉正热切地讨论该干些什么离谱事的时候,凤拾捏着册话本走进来了。前些日小池说漏了嘴,让他晓得我屋里藏书颇丰,便天天蹬着小短腿往这边跑。
瞧见我,他一面欢喜地叫着姐姐,一面小跑过来。不曾想会被椅子绊了脚,一个重心失衡朝这处摔来。我下意识地抬手去接,不想动作慢了些许,使得他跌进了怀里。
怀中人软绵绵的唤了声姐姐。
这一声,酥得我心肝脾胃都纠结于一体。
惬玉窃术虽说一流,道行却不怎地。未识出凤拾的真身,此刻只将他当做了碍事的小孩,很是不快地将他拎到了一边,怒目呵斥,“哪家的肉墩子,走开!”
凤拾原先还有些不乐,逢得听到此言,浑身猛地一颤,“肉肉…肉墩子?”
某玉一记冷眼,两指在他腰上、胳膊、腿上挨个儿使劲扯了扯,“怎么,难道还不是?”
姓凤那厮倏地呼吸一滞,肉爪子痛苦地捂着胸膛小声念了几句肉墩子后,又扑过来,“姐姐,她骗我的对不对,我才不是什么肉墩子呢。”
“我…”
正欲张口安慰这货几句,不料惬玉又叉腰一吼:“小主,昧着良心说话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咳……
思虑再三,我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毕竟扯谎这档事儿,但凡品性还有点纯良的,都不会做。若说真话么,他痛苦,可道假言么,则我又痛苦。既然如此,那还是他痛苦罢。“恩,其实,也不是很肉…”
话未完,凤拾饱含期待的双眼刷地蒙上层死灰,片刻后捂着胸膛泪流满面的跑了……
***
近几日来,白白不晓得是哪根筋不对,一日三回是趟趟到我跟前无声垂泪。原先我以为它是过得不快活,便任它发泄,并未多加劝解。可天天被这么哭着,我渐渐地也有些不耐烦了,“你,怎么了?”
得到了关注,白白委屈地凑到我脚边躺下,右前爪搭在左前爪上,不停地拍抚。
我了然,伸手在它左爪处挠了挠,调笑道,“原是痒了,怎么,凤拾上神都不给你捉虱子的么?”
白白傻了眼,呆了好半会儿又连番啜泣哀嚎,鼓足劲儿的拍打左爪,引得团团毛色暗淡的皮毛掉落。此般死命的抽自己,这白白究竟是有多欢喜自虐啊~
我心里边有些发憷,恐它虐完自己觉得不过瘾又将毒爪伸向旁人,遂从木匣里翻出面鼓道:“你将这面鼓送到祈司苑,交给小宝玩,回头我送你只小油鸡。”
白白轻哼一声,傲慢地将头偏向一边,以行动表明自己乃是只有品位有节操的老虎。
“两只。”
某虎嗖地一声叼着拨浪鼓跑得无影无踪。
“……”
一直怂在旁边围观的小池忍不住笑出声,凑上来道:“小主,这只白虎是在向你诉苦呢。我听闻这段时间,那凤拾上神是拼了命的节食,说是什么减肥。”
噗--一口茶水喷出,我郁闷的心情顷刻一扫而光,揩了揩嘴角问:“此事真切?”
小池点头,“自然,千真万确。”
我还琢磨着想发点什么感慨,书书就踱步进来提示我昨日同倾流约好了去爬怌荫山,现下时辰差不多了,该起程了。我低头掐指算了算,确实时候不早了,便搁下杯子,起身换上套简便些的衣裙,同她们一并出得门去。
立在宫外的出行马车意外地宽敞,我有些不解,难不成姓倾那厮今早突然发了福,挤不下那双人坐的车篷?捎着疑意掀开帘子,便看到一身白衣的墨阑和小宝一并坐在右侧的垫子上,看见我上来,嘴角勾起道极美的弧度,以示打招呼了。而倾流则坐在另一侧,此刻正用铁钳夹着核桃,桌上搁了好一堆剥好的核桃仁。抬眼瞄见我,举手作势要把手中的核桃仁给我。
这段时日,张婶的手艺是越发的精湛了,早上做的银耳莲子羹,甘甜美味口感极佳。我没忌口,不免就吃得多了些。眼下肚子仍是撑得很,实在塞不下什么。便摆摆手拒接,提裙坐到他里边去,同墨阑闲聊。“那日多亏你机智,我们才扳回了一局。先前一直忙着没来得及向你道谢,还望墨姑娘勿要生气。”
墨阑将两粒核桃仁喂给小宝,柔柔一笑道:“君姑娘太抬举我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一切都是我应当做的。”
车里稍显闷热,我掏出紫骨扇扇了扇,“这宫里比较无趣,你们住得可还习惯?若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去找书书,她会带来给你们的。”
墨阑点头,“我倒是挺好,就是小宝生性好动,不大待得住。早上带他逛花园时,听得你们要外出野玩,就硬鼓着要来。”
恰好小宝吃完了手里边的核桃仁,倾流抓过几粒递予他,顺带揉了揉他的头发道:“以后想去哪玩,就让你墨姐姐说,只要不荒谬,都准。”
小孩抬头,对他笑弯了一双眼。
小宝的眼睛生得极为好看,圆圆润润的不说,眼睫还长而上翘,说不出的乖巧可爱,令人望之便生怜爱之意。两百年前,就是这一对眼,让我罔顾所有开了城门。
墨阑的原身是株人参,三百年修得意识,又三百年化出人形。不过作为世人皆喜的一味药材,她的修行之路注定曲折。也不晓得是谁放出的话,称天朱山有修炼成精的人参,食之可长生不老,引得一波波贪士天天往天朱山跑。
彼时墨阑将将适应人身,天真浪漫的年纪,对善恶没个认知。碰见上山捉参的人,非但不避,反倒兴冲冲地凑上去搭话,结果自然是被贪士绑走。待她费力逃回山,便在棵老槐树下捡到名被遗弃的哑疾男婴。她独自一人活了那么多年,心里边也很是寂寞,索性就将婴孩留了下来,取名小宝。
到得七百岁那年,小宝生了场大病,墨阑怎么治都不顶用。着急之下,她盲目听从友人的提议,溜到喑昌族欲盗取该族圣草来替小宝除疾。
窃物之类,历来讲究个谋略。墨阑急于求成,有勇无谋,犯了大忌,被人发现也是在所难免。为躲避追杀,她带着小宝逃到城外,声泪俱下地恳求兵卫开城门。
那时阡陌国郡同喑昌族时局紧张,若放她们进城,就等于直接宣战。守卫传信到宫里,我和倾流一同赶到城墙上探查可是敌人施的奸|计。刚刚踏上城墙,就看到喑昌族派来追杀她二人的宪卫追到城下。
情势可谓万分紧张,城外的女人哭得越发凄厉。我心里边有些堵,转眼间看到小宝带泪怯怯的眼,终是起了恻隐之心,回身命令守卫打开城门。倾流侧头望了我两眼,倒也没反对。
在那之后,喑昌族虽然用此事做了好些文章,然终究是没打起来。墨阑为报救命之恩,在宫里做了两年的侍女子,期满后便进了作新坊学艺养家糊口。这么多年,城中对她有意的男子不少,她却是一一拒接了。一直独身带着小宝,日子过得很是清贫。
马车忽地颠簸了几下,我身子秉承惯性猛地向后一倒,后脑勺重重的磕在车框上,痛得眶中泪花闪烁。墨阑因为护着小宝而整个人向前倾去,正正的摔进了倾流怀里。
待得马车停稳当,倾流掀开帘子问:“发生何事?”
书书在车旁显出身形,回道,“禀城主,凤拾上神与他的坐骑突然在前方落下,令马儿受了惊。”
我揉着痛处顺着方向望去,果真瞧见白白凶狠地瞪着马匹,喉中低低咆哮着,模样杀气十足。而凤拾则坐在它背上,面有菜色精神也不怎么样,显然是节食节得狠了。
倾流恼怒地闭闭眼,再睁开时脸上已挂着得体的笑,“上神跋涉而来拦下马车,是为何事?”
白白体贴地弯下四肢,以便于它主子行动。脚踩到实心地面,凤拾先是拱拱手作礼,接着态度诚恳地答:“方才我去找姐姐还书,却未寻得。听到侍女子议论才知姐姐要与倾城主出城游玩。我想起上次发病时,上元仙君劝我多四处走走调节心情,有利于痊愈。便特特赶来了,不知倾城主可愿多捎一人?”
“哦,自然不会。书书,再备辆马车,好生招呼着上神。”
“是。”
“无需劳烦了。”凤拾急急唤住领命要走的书书,走上前来言,“我这副模样占不了多少地儿,同你们一辆即可。”
某倾眸中笑意冷了三分,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他回身搂过我的腰,脸不红心不跳的道,“上神能如此体恤,本君感激不尽。只是,这月内人为备孕,吃得杂了些,身子也圆润了很多。本君与她坐着,都不大能动弹,更何况还添了荷香母子二人。再加人,是万万不能的了。”
姓凤那厮淡定回话,“不碍事的,我可变作样小物什,你们随意将我搁在哪处,只消别让我被雨淋了就成。”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倾流即便是再不乐意,也只得点头。凤拾还真当化作个女用酒杯,稳妥妥地飘进车里,落在桌上。
气氛一时很是安静,静了不多会儿,倾流右手手指搭上那只酒杯。淡紫色的光晕自指尖源源不断地输出,一概覆于其上。而后,他面无愧色的将酒杯捏起,扔出了窗外。众目睽睽之下做这等事,他的神色却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就好似方才扔的,不过是块脏了的帕子而已。
我啧了声,“昏睡诀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你也使得出来,真丢妖界的脸。”
“恩?下三滥是什么?没听说过。”
“……”
到达怌荫山脚下,某倾为防白白发现端倪。暗自幻出只与白白极为相似的雌虎,并令其从马车前骚包地走过,勾得白白嗖地瞪圆了虎眼,四爪一跃,欢欣鼓舞地追雌虎而去。
呜呼~凤拾上神真是个可怜的人儿,我都忍不住要掬泪了。
***
一一排除了障碍,我们开始着手登山。
这时季山里有种苦木菌,茎为棕褐色。长于树干上。儿时二哥曾拌着蒜泥炒给我们吃过,回忆里是极好的味道。思及此,我又犯了馋意,一边前行一边留心四周。
一行人赶至半山腰处,小池觉得无趣,故提议道:“不若这般,咱们来比比脚力,看谁先登上山顶。最落后的那位待会儿不单要煮饭,还得生嚼半只苦瓜。如何?”
倾流斟酌了会儿,欣欣然点头,“这法子不错。”顿了顿,望向我等,“你们以为呢?”
我收起折扇,挑衅一笑:“无异议,反正这山里安全着,还会怕了尔等不成。”
书书耸耸肩,“无所谓,横竖我做的菜没几个人能下咽。”
“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你知道得晚了。”
“啧,人无下限,鬼见了都愁。”
“你还是知道得晚了。”
“……”
小池本意是想将六人划分为三个组,以便相互照应。但小宝有些不乐意,估摸是将才倾流给他核桃仁的举动令他倍感安心,一直紧挨着倾流不愿离身半步。墨阑得照顾小宝,自然是要跟着的。
这令分组添了难度。
好在打上山始,我就在盘算着远离倾流,欲找个安静处好好地抽上一回。这番倒是合了我的意,也就未多作纠结,示意他三人可做一队后转身寻了条小道开路。走了一会儿,确定附近无人后便自衣兜里掏出汉白玉烟杆点燃。
寂寂烟丝映衬着绿水青山,周遭一派安静祥和,恍然中令人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触。
袅娜轻烟里瞥见不远处的青藤树上长着三朵苦木菌,茎肥叶硕的,甚是勾人食欲。我狂咽两口口水,收起烟杆靠过去撸起袖子要攀树摘菌。
养伤那段期间,倾流曾送过我一本《阡陌书》聊以解闷。书里边详细记载了阡陌国郡的每方水土花什草木,其中就有一则干系着怌荫山。据传山上有类蜂新树,外形并无甚特别之处,却格外的吸引马蜂。逢到雨季,林子里上至苍天大树下达三尺幼苗,俱是蜂窝累累。
我从未在雨季里到过此处,对蜂新树也就不大了解。是以当感觉手指被叮了的时候,也只当是被树枝戳到,未多加注意。直到听得头顶上方一片嗡嗡作响,抬眼瞧见密密麻麻一团黑的马蜂时,才后知后觉事情糟糕得要人老命。
呆怔半刻后,我刷地捂住脸死命往后跑,所拼命程度,大有将两只腿飙成轮子来使的趋势。无奈对方蜂多势众且路遥不知振翅累,虽说蛰不到脸,但它们显然不挑食,逢到哪就叮哪。愣是痛得我眼泪鼻涕糊满一脸,绝望地把头埋进身边的一个树洞里,口中不停叨念着看不见我你们看不见我……
或许真是祈祷起了作用,竟是当真听不到蜂嗡声了。我欣喜地抬头,却更意外地看到凤拾立在树旁施法设仙障,将蜂群隔绝在了障外。
作好法,他松口气揩了揩额上的汗飘到我跟前,急切地问:“你怎样了?”
我肿着一副臃肿身骨,欲哭无泪的望他,“你说呢?”
“咳…”这货尴尬地咳一声,自袖间找出个药瓶,拉过我的手,先将蜂针拔去,而后倒入药末。边涂抹边道:“这药是司管药材的仙子配给我的,对这类伤很有作用,你感觉如何?”
此药确实有效,肿痒的痛感立即消了许多,我点点头:“不错。”顿了下,又将另一只手递过去,指着伤处道,“给这也涂点儿。”
肉团子柔笑一声,正倒了药要抹,身子骤然停滞了一下,而后竟是直挺挺地倒下了!
我默了好半会儿,瞄瞄他圆润的身板,又瞅瞅自己的伤况。终究是叹息一声,自衣襟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脚边的几截枯木。不到半刻,倾流的身形率先出现在了林间,紧跟其后的是
书书一干人等。
那厮持剑利落一扫,秒杀屏外所有马蜂后直径走到我身旁,抬起我肿得跟猪蹄似的爪子,眉头皱得死紧。
书书替凤拾把了脉,道:“倾主,上神无碍,不过是饿晕了。”
“谁管那只杂毛鸟!”倾流一声厉斥,抱起我沉着脸命道:“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