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陆花]天下有雪纷纷过》步悔

62、又见圆月

　　很快，已到了八月十五的夜。
　　风送桂香，月满中天，月正圆。
　　京城中处处都在张灯结彩，每条街上都挤满了面带笑容的游客。
　　殷羡的脸上此时也带着一抹笑意，他正与陆小凤和花满楼行走在紫禁城宽敞的道路上，一队队巡哨的士兵不停路过，他们的脸上却依然正襟肃穆，没有丝毫表情。
　　月亮高高的悬挂在太和殿的屋檐上，花满楼虽看不见，却想起了数年前那个同样的夜晚。那一夜他未能来，可如今他的人已到，绝代的剑客又何在？
　　只可惜今夜的紫禁城中没有剑客，只有一个等待已久的皇帝。
　　皇帝总是日理万机的，一个国家的大大小小的琐事，已发生的、未发生的，处处都不能回避。他甚至觉得，自己多年以来操碎了的心，终于在今天才稍稍的缓和了一点。
　　他已等了很久很久，太久太久。
　　现在，他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
　　“听闻两位已回京，正赶上今夜是中秋佳节，朕顺便摆下了酒菜，来请你们赏月。”
　　说完，皇帝又将陆小凤和花满楼让到桌旁坐下，宫女们便陆续开始向桌上布菜。
　　桌子是不大不小的楠木圆桌，铺着明黄色的桌布，桌布是无数能工巧匠用金线绣出的九龙戏珠。
　　贡绣柔滑，珠润龙腾，在月下清晰可见淡淡的金色流光。
　　普天之下，除了皇宫外，又有哪里的桌布能透出如此富贵的帝王之气？
　　陆小凤和花满楼此时都已经发现，不管眼前的皇帝与他们喝过多少酒，流露出多少力不从心的话，可是皇帝就是皇帝，是坐拥天下江山的帝王。
　　皇帝又站了起来，给他们斟满了酒，笑着说了声：“请”。
　　酒是好酒，菜却不多，只有几个月饼、几碟小菜、一盘肥蟹，因为皇帝本就是请他们来赏月的。
　　桌子摆在太和殿的门口，不需抬头便可直见半空的月。
　　而请他们坐下之后，皇帝也真的一直都在看月。
　　紫禁城里静的可怕，今夜巡逻的侍卫们连脚步声都刻意放轻了许多，玉栏旁烛光盈盈，火在闪烁跳跃，却不如星光半分鲜活。
　　皇帝突然轻声道：“很巧。”
　　陆小凤道：“哪里巧？”
　　皇帝笑了笑： “今夜是八月十五，朕恰好想起了一些事。”
　　陆小凤看着他：“皇上是不是想起了西门吹雪和叶孤城？”
　　皇帝没有答，却笑着看向花满楼：“朕倒是记得，那夜他没有来。”
　　花满楼道：“我一向不喜欢看别人打架，尤其是两个人必须会死一个的打法。”
　　皇帝听了，露出了赞许的微笑：“你很有佛家悲天悯人的思想。”
　　花满楼却用一种却淡漠也很礼貌的语气回道：“陛下，草民并不信佛，只不过希望这个世界上能避免一些死亡。”
　　而他这种想法，也是当年陆小凤的想法。
　　皇帝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陆小凤突然道：“皇上你信不信佛？”
　　皇帝又一次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摇头道：“信佛的人做不了皇帝，做皇帝的人也绝不会信佛。”
　　说完，他举起手中的酒，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陆小凤低头，看着自己手中同样晶莹剔透的酒杯，忽然觉得喝下的那杯酒已变得十分苦涩。
　　酒并没有苦涩之味，也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却有一缕淡淡的无奈之意。
　　他们举起了杯，一饮而尽。
　　陆小凤喝下这杯酒，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皇上不问我们结果？”
　　“不必。”
　　“为什么不必？”
　　“因为朕相信你们。”
　　“为什么这么相信？”
　　皇帝看着他们，微笑道：“朕不是相信你们，朕只是相信朋友。”
　　“因为，朕把你们当做我的朋友。”
　　我的朋友。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是一怔。
　　的确，他们的确算得上朋友，他们曾一起在紫禁城喝过酒，也一起在南书房唱过歌，虽然陆小凤那破锣一样的嗓子有些寒酸，但情义却并未因此消减。
　　——“誓要去，入刀山。豪气壮，破千关。毋忘情义长存浩气，日后再相知未晚。”
　　而对于出发前的那一夜来说，现在已算日后，刀山里、火海里他们已走过，可不知现在还能不像歌中唱的那样，再去相知未晚？

　　陆小凤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打开放到了桌上。
　　月色下，一枚流光溢彩的玉石兵符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象征了全天下最大一处兵权的绝对掌控。
　　三个月前，也正是在这里，这位九五之尊曾以社稷为名对他们做出了一个朋友间的请求。
　　现在，他们已经完成了这个任务，可是皇帝却只轻轻地看了它一眼，便将盒子盖上了。
　　“朕，再敬你们一杯。”
　　皇帝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话声音却听不出是失落还是喜悦，可陆小凤和花满楼竟不愿再举杯。
　　花满楼已说不出话来，若是紫禁之巅的决斗死一个人已是不值，那么这几个月以来死的人又何止一个？
　　陆小凤看着神色沉静似水的皇帝，忽然叹了口气，问道：“值得吗？”
　　皇帝愣了愣，似乎没有明白他在讲什么。
　　陆小凤却不肯再说了。
　　皇帝道：“ 虽然，朕不知道你讲的是什么，但是朕觉得，一切事情都有它值得的原因。”
　　陆小凤道：“比如呢？”
　　皇帝淡淡道：“没有什么比如，朕是天子，朕只能选择做与不做，朕的一生之中都没有过比如和假设。”
　　他看了看陆小凤和花满楼，又笑道：“只有做了皇帝的人，才能了解这种感觉，像你们这样潇洒的江湖人，是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酒已经无人去喝，菜更是无人去动。
　　月亮孤零零挂在天上，好像已经跟他们毫无瓜葛。
　　皇帝突然从桌旁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了高台前。
　　台下是三丈多高的砖石空地，只需要一个人轻轻的在背后一推，当朝天子便会立即丧命。
　　可是这位年轻的皇帝站在那里，却仿佛脚下是一望无际的旷野，矿业上有四海朝拜的臣民，也有刚刚把酒言欢的朋友兄弟。
　　他在高台边站了一会，才缓缓转过了身，面带微笑的看着陆小凤和花满楼。
　　“其实，朕也很想知道，你们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