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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情殇 ...


  •   一夜过去了。
      司空摘星还坐在院中,深锁着眉头。
      他对面坐着陆小凤,花满楼还躺在房中没有醒。
      他们昨夜已把能吐的血都吐尽,就像泡在水中的贝壳,再也没有任何保留。
      司空摘星看着这张苍白的脸,觉得他很像地府里的无常。
      上一次来时,陆小凤的头发虽白了几根,但神色和样貌却还是健康而鲜活的,显然生活的很好。
      所以他觉得,陆小凤不可能去搞什么威胁天子的阴谋。
      他与唐二先生打下那个赌时,也绝对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比那种阴谋更严重。
      他想了半天,勉强开口道:“我记得,你们从童年起就是朋友?”
      这句话实在有些多余。
      司空摘星摇了摇头,也觉得自己说得不好。
      “你们既然是发小,感情也早如亲兄弟一般…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感情,只要做了兄弟,便一辈子都是兄弟。”
      他说得很委婉。
      陆小凤却道:“谁要和他做兄弟?”
      他的面色虽然苍白的要命,语气却不容置疑。
      “他有自己的亲兄弟,最起码也有六个,不多我这一个。”
      司空摘星道:“那便也如至交好友一般…”
      陆小凤还是不喜欢。
      “我也偏不要和他做什么至交好友,我的朋友很多,不差他这一个。”
      司空摘星说不出话了。
      他已明白了陆小凤的意思。
      他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决定要走。
      若是以前,他或许会留下来一边气陆小凤,一边看这种热闹,可一想到这两张黯淡又憔悴的面容,他发觉自己还是不够潇洒,更没那么无情。
      但他还有件事忘了讲。
      “我听说,西门吹雪一直打算找你。”
      陆小凤道:“你不是很讨厌他?”
      司空摘星点了点头,严肃道:“他讨厌我,我也讨厌他,所以总会特意留心关注。”
      他又道:“ 我听说,他始终没有放弃,他一直还是想杀了你。”
      陆小凤笑了笑:“想我死的,也不止他一个,就算是西门吹雪,也得先排队再说。”
      司空摘星又叹了口气。
      他还是有些内疚。
      陆小凤好像知道他在叹什么:“你就算不与唐隐打赌,难道他就不会来?”
      司空摘星承认道:“会的,当然会的,因为你这个人不管在哪里都喜欢给自己惹点麻烦。”
      比如这种不能动情的蛊毒,他曾偷遍天南海北,居然都闻所未闻。
      又比如他明明已经摆脱了那场阴谋的纠纷,却又再次陷入江湖的风雨中。
      司空摘星大声道:“我走了。”
      他大步向门外走去。
      这一次,门外没有暗器,没有千机,更没有什么赌约,只有深秋。
      深秋已至。
      孤山上的风已变得很冷,落叶纷纷漂泊。
      花满楼醒来时,四周没有了任何声响,司空摘星显然已经离开了。
      再来到后院,秋风吹弄着山后的竹林,花满楼只微微一偏头,便发觉陆小凤就站在那片竹林间。
      他刚一走过去,就听到了陆小凤的声音。
      “你不冷?”
      他这才发觉自己还穿着入秋的薄衫。
      花满楼摇了摇头,反问道:“你冷不冷?”
      陆小凤盯了他半晌,终于伸出手去,慢慢地,像是在试探火焰一样,想去握他的手,让他自己去感受。
      手只伸过去半寸,便不再多一分了。
      这已经是奢望。
      他不确定,这样一个简单又平常的举动,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后果。
      因为花满楼看不见,他不知道自己的面色几乎同陆小凤一样苍白,他昨夜呕出来的血只有更多。
      陆小凤突然发觉,自己还是恨那个寒鸦的。
      这种恨意说之前从未有过,更可怕的是,这恨意并不会让蛊虫发作,反而会让心里更加舒坦,更加好过。
      如果动情会让他焚心,恨意却会让他生出一种更强大的力量。
      但这绝不是好事,他当然也知道。
      他已离开了竹林,离开了花满楼,转进房时想去帮人拿一件衣裳,也匆匆忍住。
      他打算下山去走走,却听到院子又里来了声响。
      不知道这次来的又会是谁?

      来人居然是金岚。
      她看起来十分憔悴,雀蓝色的衣裳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见到陆小凤时,更露出了慌张的神色,惊叫了一声。
      花满楼已匆匆赶了过来。
      他问金岚:“你怎么还没走?”
      金岚望着他,美丽的眼中忽又盛满了泪水。
      她扑过来,扑进花满楼的怀中,叫了一声“七哥!”
      花满楼慢慢地将她放开,将她扶起,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你也不应该杀他的!”
      他的面容虽然平静,语气却很严肃。
      无论如何,岳桐都是无辜的。
      金岚听了,却一把推开他,哽咽道:“可他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他!不爱他!他为什么还要娶我?”
      花满楼答不出来。
      “他若是真的喜欢我,他是可以不娶我的!”
      她嘶喊道:“你们男人都是这样的!只会强调自己的感情有多么动人,却从不肯考虑喜欢的人怎么想,是不是?”
      花满楼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样的。
      他也没有问过陆小凤,自己做出了这个选择,陆小凤有没有后悔?
      就像陆小凤当年留下他,也没有征求过自己的意见。
      金岚一把抹去眼角的泪水。
      她冷冷道:“我从小便没了娘,我最恨薄情的人,比如我爹,他为什么要娶续弦?比如那个女人,她既然嫁给了我爹,为什么还要去偷人?”
      陆小凤一直坐在旁边听着,却发现金岚好像也有些癫狂,这样子几乎与那日的金夫人一模一样。
      金岚喊道:“可我爹呢!他明知道自己带了绿帽子,为什么又从来不管?他既然不管,为什么不能对我娘从一而终…”
      这些问题,显然不是一个少女能够弄明白的事。
      陆小凤忍不住道:“无论如何,你杀了一个真心爱你的人,你应该感到愧疚的!”
      金岚看着他,几步便冲到他面前,大声道:“那你现在就杀了我吧!为岳桐报仇,反正我也没打算活着回去。”
      陆小凤却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不再看她。
      金岚又道:“你现在不杀了我,听了我说的话,还是一样要杀了我的…”
      陆小凤不懂。
      金岚咬了咬自己的嘴唇,仿佛下定了决心,突然转过身去,奔到花满楼身旁,拉起了他的衣袖。
      “七哥,我杀了岳桐,我不肯嫁给他,因为我喜欢的是你,难道你不知道?”
      花满楼的神色猝然间变得无措,就像暴雨打下泥土,连最后一点血色也被重刷得干干净净。
      陆小凤突然一拍桌面,厉声道:“你开什么玩笑!”
      金岚反而笑了,她扭过头来看他:“我早已说过,你听了我的话,一定会想杀了我的。”
      陆小凤并不想杀她,只想教育一下她。
      人的感情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绝对不可以拿来玩笑,更不可以拿来伤害关心她的人。
      花满楼曾经很关心她。
      花满楼一向很关心任何他可以关心的人。
      所以,他的真心才会被拿来一次次当作指向自己的武器。
      金岚看着花满楼骤变的神情,还是哀求道:“可我并不是来抢走谁的,我只是听说陆大哥中了毒,我来看看你们。”
      她的声音凄婉又动人。
      “看过你们后,我便要走了。”
      花满楼强忍着痛心,仍然努力地放松着声音:“你要去哪?”
      金岚道:“去一个能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地方…”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很轻,很飘渺,仿佛下一刻就要化去天边。
      她的人也已经倒下了。
      花满楼接住了她。
      金岚的嘴角开始渗出了献血,她望着花满楼温柔的眉眼,轻声道:“我杀了他…也骗了你,现在…我去赎罪了”
      她又挣扎着,用尽最后的力气露出一个微笑:“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好。”
      说完,她还是咽了气。
      花满楼当然知道,金岚喜欢的人绝不是自己。
      她到死都不希望别人发现,她真正心爱之人是那位高居灵隐的佛门中人。
      花满楼只感到一阵痛心。
      他不明白,世上为什么要这种无可奈何。
      他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想去握住另一个人的手,那个人却只能安静的坐在桌旁看他。
      他看不见陆小凤的神色,所以不敢表露出一点难过。
      他轻轻的抱起金岚,将她的尸体送去了玉皇山。
      陆小凤没有去。
      他只坐在那里等,他的心并不比花满楼好受,金岚的自杀无疑也刺激到了他,
      直到他等回了神色更加难看的人。
      花满楼一进院子,便冲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密接触过。
      他的声音正在颤抖:“你知道吗?我回来的一路上,都在想一件事。”
      他好像有些控制不住声音。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想的,可我忍不住。”
      “如果我抱着的尸体是你呢?”
      “你不是一直都想让我再替你收一次尸?”
      说完,花满楼突然攥紧了自己的胸口。
      陆小凤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他想起了寒鸦说的那句话——“第二次发作,要痛断肝肠…”
      可他却没有感到痛。
      因为薄情蛊还没有发作。
      昨夜发作时,他们离得很远,而这一次,他们离得很近。
      那东西在胸口躁动得十分厉害,却不是烈火焚心的感觉,而是另外一种炽热,那是他们都很熟悉的炽热。
      紫扇也曾说过,薄情蛊本来就是世上最好的春药,你要你们还有情,一定克制不住它的诱惑。
      这话说的果然没错。
      他已经忍不住将手贴在了他的肌肤上。
      手下的人显然也已克制不住自己。
      他们本就是有情,更不用一个蛊虫去催动。
      可这种情是混乱的,甚至已开始让人神智不清。
      陆小凤拉开花满楼的衣襟时,发现他的胸膛上已有了朵血红的印记,正是曼殊的外形。
      这印记也引诱着他,落入渐渐失神的眼里,好像变得更加冲动。
      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忍耐,急于宣泄似乎成了一种渴求的本能,而本能正在让他们变成两只野兽,只会互相啃食。
      可没过多久,快感却骤然变成了痛感。
      花满楼的蛊虫居然先发作起来,摔进了陆小凤的怀中。
      他显然痛极了,痛得说不出话来,汗水如同蒸笼上的水一样源源不绝地滴下,每一滴都在陆小凤的心上,熔出无数血坑。
      他将人抱回床上时,花满楼全身的衣衫已湿透,虽然一言不发,可人类求生的本能却一直驱使着他呻吟出声。
      他好像也知道陆小凤就在身旁,所以只哼了两声,就紧紧咬住了自己的牙齿和嘴唇,鲜血渗出的同时,却没发觉自己的手正在紧紧的掐住陆小凤的手,指甲已经陷进了他的肉中。
      陆小凤却什么都不能做。
      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身体如火一般在燃烧。
      他的肝肠却已断结。
      他甚至开始痛恨自己,但很快,他已无力再恨。
      因为他也突然疼了起来。
      他倒在了花满楼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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