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霸从良记》卓轻尘

33、援救

　　没有人胆敢与官府公然作对，原本畅通无阻的河道里很快就堵满了船只，他们的船正好被夹在中间，绝无办法调头，也没办法泊岸。

　　毫无疑问，是冲着陆蕴之来的。带头的正是陆氏兄弟，这两人都是年少成名，君惜墨早就想和他们交交手。

　　这是一个叫做“金家堡”的水闸，只要顺利通过，便进入了扬州。江南水路纵横，四通八达，大大小小的船只来来往往，他们的船在外表上看上去毫不起眼，混杂其中，万难追踪。况且他今天早上还得到消息，说是陆氏兄弟又去了将军府闹事，结果，人家早跑到这里守株待兔，君惜墨气得一张俊脸铁青。

　　这一条路线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但难保没有居心叵测之人在暗中通风报信，只等他任务失败，乘机落井下石。另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早就猜到了他的来历，猜出这个水闸是必经之路，才会选择在这里等他自投罗网。

　　好一招瓮中捉鳖之计！时间与地点拿捏得刚刚好，如果不是他另有准备，今天插翅难飞。

　　绿芙和绿萼双双跪在地板上，美丽的眸子里充满了恐惧，脸上是死灰一样的绝望。

　　君惜墨从怀中取出一个青花瓷瓶，小心地挑出些伤药抹上，又取出一块洁白的帕子，轻轻缠在陆蕴之手上，仔仔细细地包扎好，这才瞥了一眼那两个向他保证，绝对会将事情做得干净利落，不留任何痕迹的俏丽婢女。

　　雪柳一向自付是君惜墨身边第一得意人，哪曾见过他如此小意温柔的样子，不由得又妒又恨，满肚子怨气无处发，当下俏脸一沉，厉声斥道：“绿芙、绿萼，你们两个谁来告诉墨公子，陆氏兄弟怎会追到了这里？是他们长了狗鼻子，一路闻风追来，还是你们长了狗胆子，暗中给他们通风报信？你们说，今天公子要是落到了他们手里，会是什么下场？会不会象公子招待陆姑娘一样，呵着捧着，只差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谁不知道陆家的人素来快意恩仇，按照陆氏兄弟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的性子，墨公子胆敢劫持陆蕴之，落到他们手里，别说当菩萨了，最好的下场就是给个痛快，一刀去见鬼。

　　墨公子最恨做错事还要寻借口，绿芙和绿萼吓得脸色煞白，全身颤抖，却不敢出声求饶，只是泪水莹莹地看着红珊，眼中满是祈求之色。

　　红珊暗自叹息，她深知君惜墨表面上对谁都有情，实际上对谁都无意，否则也不会冷眼看着身边的俏婢一个个惨死。他只对雪柳有几分不同，雪柳就是仗着这一点，这些年越发嚣张拔扈，若非自己见势不妙，主动接近楚大哥，并且一直表现出一往情深、非楚大哥不嫁的样子，雪柳哪容她活到现在。

　　绿芙和绿萼容貌出众，恐怕早就是雪柳的眼中钉，出卖墨公子是不可能的，但办事不力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红珊素来与这对姐妹亲近，心中实在不忍，几次想要开口求情，可是在看到君惜墨眼中的冷厉与无情后，只得硬起心肠低下头去。绿芙和绿萼终于失望，眼中的光彩一分分淡了下去。

　　书房中死一片的寂静，绿芙和绿萼双膝跪地，感觉不到膝盖的疼痛，绝望得几乎就要窒息。

　　外面的消息源源不断地送进来，君惜墨拉着陆蕴之的手一言不发。船行的速度很慢，满怀忌恨的雪柳推开一条窗子缝，不住向外张望，再没有看她们一眼。

　　君惜墨一边思索脱身之计，一边望着晕过去的倔强少女，想到她之前给他起的别号“墨鱼”，心中某处不由地一软，长长叹了口气，吩咐红珊：“千万别忘了带上那支白玉萧，不然她醒来后一定会跟我大闹。”

　　“是！”红珊一直在小心地打量着君惜墨，眼见他脸色缓和许多，遂大着胆子为她们求情：“绿芙和绿萼跟随公子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公子能不能再给她们一次机会，让她们将功折罪？”

　　在红珊的巧手下，陆蕴之已经大变模样，君惜墨想象她醒来后看到这副尊容，不知要如何吵闹，本来冷漠无情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笑容，声音温柔如水波：“好，那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如果你们完成得不错，那就重新回到我身边吧！”

　　绿芙和绿萼明知这一次的任务必然九死一生，又怎肯放弃这唯一的生机，连忙应下，在地板上连磕了三个响头。

　　君惜墨挥挥手，不耐烦地走了出去，将这间书房留给几个女孩子乔装打扮。他今日终于有机会与陆氏兄弟一决高低，只可惜，不得不失之交臂。陆蕴之他一定要带走，辛苦谋划了那么久，他不能因为一时意气坏了大事。如果陆氏兄弟今天能够捡回一条命，以后总有机会。

　　船速越行越慢，渐渐竟是停了，许多人纷纷走上船头，和其他船上的人小声交谈，谁也没去留意，一个三十来岁，穿着花布衣裙，满脸黑斑的妇人从一条满载货物的大船中钻了出来，先是探头探脑一番，然后扯开笑脸，挤进一堆交谈的人群中，不一会儿，就听到“扑通”一声，水中溅起大片水花，许多人听到声音都转头去看，只见一个皮肤黝黑的圆脸女子探出大半个身子，指着水里拼命扑腾的妇人尖声惊吓：“救命啊，我姐姐落水啦，她不会水的，快救救她……”

　　话音未落，边上已有几个仆妇反应过来，急忙跳入水中去救人，然而落水的妇人扑了几下就支持不住了，一下子就沉入了浑浊的水中，那位自称是她妹妹的圆脸女子吓得放声大哭，死命挣开边上拉扯的人，跟着跳了下去。

　　众人看她奋不顾身的样子，只当她识得水性，哪知还不如姐姐，落水即沉，一下子就被江水吞没了身影，不由得面面相觑。有人赞她姐妹情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人骂她不自量力，冲动犯傻，乱上添乱。

　　南方人大多会水，然而落水的是两个女子，男女授受不亲，要救上来免不了拉拉扯扯、搂搂抱抱，而且夏天衣着单薄，只怕自己一片好意救人，反而惹上麻烦，因此有些会水的男子脸色犹豫，看热闹的很多，敢于救人的没几个。

　　毕竟是两条鲜活的人命，又有几名会水的男子加入了救人的行列，数十人在那对姐妹消失的地方游来游去，不时潜入水中。所幸援救的人多，没过多久，先是妹妹被两名仆妇救了上来，接着姐姐被一男一女半搂半抱着浮出水面，两人奋力游到船边，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拉了上去。

　　妹妹在被人使劲拍打了后背，接连吐出了几口江水后醒了过来，跌跌撞撞地朝她姐姐冲去，跪在船头一边呼喊，一边不停地摇晃。她的姐姐可能落水时间较长，瘫软着身子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有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一脸的焦急，朝着四下里团团抱拳，询问哪条船上有郎中。

　　很快就有人回应，靠近岸边的一条船上有郎中，那是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者，身穿灰色布衣，长须飘拂，他的身后跟着一名瘦弱的仆妇，背着大药箱，弯腰弓背，众人都看不清她长相。

　　双方顾不得客气，先行救人。管家指了几个健壮的仆妇将哭叫的妹妹拉开，将姐姐抬进船舱，这才弯腰作揖，将郎中请了进去。

　　“我只有这一个姐姐，求求你了，一定要救活她，来世我给你做牛做马……”衣衫还在滴水的妹妹跪在地板上，哭得嗓子嘶哑，双眼通红，边上的人听得好不心酸，怕她时间长了身体落下病根，强拉下去更衣了。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管家又将郎中送了出来，不住口地道谢。那名瘦弱的仆妇仍然背着大药箱，低头跟在后面。有些人还不愿意散去，站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看热闹。

　　这边大呼小叫，一片混乱，早就引起了官兵的注意，河岸两边各有数十人打马飞奔过来，领头的人锦袍翻飞，俊脸严肃，正是陆氏兄弟。

　　奔到近处，一队官兵张弓搭箭，另一队官兵执刀握戟，对准众人。从陆亦静身后闪出一名校尉，奔得满头大汗，持刀厉声喝道：“官府查验，何人在此喧哗？还不快快散开，想造反吗？”

　　看热闹的人群吓得要命，慌忙退回到自己的船上。绿芙和绿萼对望一眼，相视惨然。两人心知唯有拼死一搏，方能挣得一线生机，当下再不犹豫，架起晕倒在地板上的陆蕴之，将她推到窗口。

　　这扇窗子正对着陆亦静，他表面镇定，心里早就急得要命，目光从一艘艘船上扫过，很快就发现了窗边的陆蕴之，软软地倚在别人的肩膀上，脖子里还架着两柄雪亮的短剑。他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喉咙口，还来不及细看，窗子已被人关上，此时已容不得他细想，一提缰绳，在一只只船上打马飞奔，奔向陆蕴之所在的那艘大船。

　　待到陆亦静跳下马，陆亦亭也已率人奔到，兄弟两人长剑出鞘，率先冲入船舱，数十名亲兵紧随在后，余下的人将整条大船团团围住。那名校尉脸色狰狞，指挥众官兵：“将这条船上的人全部拿下，一个都不许放走！”

　　话音刚落，船舱门猛然被人从里面关上，窗子也全部关得严严实实，校尉见势不妙，指挥人砸窗，自己亲自去破门，木门还没砸开，只觉鼻中尽是烟味，险些透不过气来，转身一看，只见船上到处都是火光。校尉大惊失色，举起钢刀拼命砍向木门：“大家快用力砸，两位陆大人和许多兄弟都被困在里面了。陆大人，陆大人快出来……”

　　江上风大，再加天干气燥，火势迅速蔓延，腾起的黑烟象一条黑色的巨龙，不过片刻功夫，整条大船变成了一片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