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藏唐]逐路黑白》蘑菇三

15、捌

　　“世叔……”灰椋默念这个称谓，“是叶家人？”
　　“是，我是叶家收养的外人，便叫他一声世叔，”叶闲波看着灰椋，难得一副思索般的神色，“有件事……不知与这趟镖有无关联，我却觉得要提一句。”
　　灰椋道：“你讲。”
　　叶闲波道：“我这次出门，原本是打算寻这位世叔回山庄去。”
　　灰椋问：“去长歌门找？”
　　“不是，”叶闲波道，“我只是半路想起上元节长歌门有个灯会，所以就去了。”
　　灰椋神色复杂：“这么说来，你去寻他并不是一件要紧事。”
　　“……其实很要紧，”叶闲波怔住，随即嘻嘻笑开，“我们不要说这个了。”
　　灰椋默然，这个人对自己稀薄的责任感竟然还有些避讳，叶闲波笑过言归正传：“他和我算很相熟，可惜这几年剑法的路子愈走愈怪，颇有些走火入魔的意思——这个说来话长——好在前月山庄里几位长辈劝他许久，终于劝下他在家中静心养性，三月之内，不踏出山庄半步。”
　　灰椋了然道：“可是他走了。”
　　叶闲波在怀里摸索一番，摸出一只信封，倒出几张灰扑扑的纸片，递给灰椋。
　　“我在他房里找到了这个，不知是谁写给他的，他走得匆忙，临走前却把它几乎烧了个干净，只剩这么几片。”
　　灰椋低首端详——灰烬似的纸屑，指甲大小拼拼凑凑，除却“阿”，“慕”，“往巴蜀”几个墨字，其余全辨认不清。
　　“我本想去巴蜀碰碰运气，半路上碰见了你，”叶闲波笑了笑，看着已经睡得睁不开眼的小孩，“之前听到这孩子也要去成都，我总觉得——”
　　他欲言又止，不耐烦地挥一挥手：“算啦，是我想得太多。”
　　他虽未把话说开，意思却已明了，灰椋想了想，忽然问：“你耽搁了多少天？”
　　“怎么也有……五六天。”
　　“哦，”灰椋道，“你那位世叔若是果真赶去巴蜀，如今早该到了。”
　　叶闲波一愣：“这倒是，”他眨眨眼，“那我现在，是不是该去抓他回来？”
　　“难得碰上，你不去么？”
　　灰椋拢起将那几张脆得过分的纸片，递还给他，叶闲波接过瞥了一眼，忽然皱起眉。
　　灰椋以为他发现了什么，正想凑过去看，叶闲波已经伸过手来，却是一把拍住那小孩，啪啪啪一连几下：“醒醒醒醒，你娘的信在身上么？”
　　小孩骇得一个激灵，瞪着一双眼，好容易听懂了他的话，茫然地往怀里摸。
　　灰椋双眸忽而一凛：“等等。”
　　他止住小孩的手，往怀里带了带，抬头道：“什么事。”

　　面前便凭空显出一人身形，影卫单膝跪立，肩头一片血迹：
　　“镇北有恶人谷部众突袭。”
　　唐门影卫这招神出鬼没，叶闲波已然见怪不怪，可怜小孩又被吓了一跳。
　　灰椋诧异道：“偷袭你们？”
　　他特意把“你们”咬得很重，只知道影卫偷袭别人，却很少听说影卫也会被人偷袭，那人字字报出：“对方一共十人，皆是恶人谷出身，其中不乏唐门高手，想必是特意多方试探，探出了我们的位置。”
　　“……那便是专程而来的了，”这种情形少见，但也不是没有，灰椋环顾四周，“其余三人如何？”
　　“我来时三人尚在周旋，一人轻伤。”
　　灰椋应了一声，便要起身，叶闲波一手按住他肩，率先站了起来：“听他说的，好像特地带了人手对付唐门，不如换我去罢。”
　　“你？”灰椋被他按坐回去，歪头想了一想，“你去也好，”他觉得还该说些什么，“万事小心。”
　　叶闲波一挑眉：“万事小心？”
　　灰椋：“难道不小心？”
　　叶闲波眉眼一弯：“你该说——速战速决。”
　　灰椋顿时失笑，叶闲波得意挑眉，也不多话，背后拔剑出鞘，单足踏住檐尖，四面暖风一震，整个人仿佛一缕剑意，霎时旋开一道金光，飒然乘空而去。

　　灰椋收回视线，拍了影卫一把：“你留在——”
　　他又顿住。
　　影卫疑道：“堂主？”
　　灰椋左手带着那小孩的腰，右手搭上千机匣，慢慢站起来：
　　“……有杀气。”
　　****
　　交涉并不顺利。
　　温清佩本就心情极差，对方派来的偏偏是个颇年轻的领队，血气方刚毫不饶人，双方在大堂一番争辩，互不相让。
　　浩气盟中早有无数先例，放虎归山，向来后患无穷。他们此番护送的孩子出身不白，如今年纪幼小，尚无恶念，却难保不生异心。更何况恶人谷接连几天大张旗鼓，足以见这名孩童之紧要，无论是善是恶，都不能任其归于山野。
　　而他们这边底气就弱了许多，孩子母亲书信中那句“吾儿莫入江湖”，并不是一个可以放任的理由。
　　领队资历较温清佩而言浅些，纵是如此却不敢强抢，脸色逐渐变得难看，忿忿甩下一句告辞，道今晚一定还来拜会。
　　至此结局不欢而散——反倒好了。

　　浩气盟几人已经踏出门廊，荀湘忽然道：“师兄。”
　　温清佩没有理会，径自上楼
　　荀湘无奈，他抬头看了看屋顶，旧木的屋梁空空如也，却忍不住又道：“师兄——”
　　轰地一声巨响。
　　这几乎是毫无征兆，堂中一瞬间尘土弥漫，荀湘的声音淹没在那声巨响里，内外众人已经目瞪口呆——客栈的屋顶中央塌出一个巨大的空洞，随着瓦砾断梁漫天坠落，砸得整个大堂面目全非，落下来的似乎并不只是砖石碎块，温清佩站得最高，他很快望进那堆的瓦砾之中，顿时骇然：“唐少侠！”

　　屋顶空洞照得堂中大亮，烟尘层层散尽，断桌碎瓦中一抹银铠粼光，猩红飞扬。
　　那显然不是“唐门”的颜色，像是天策府的战衣，却是截然不同的血红。
　　那人猛地站直，一杆长枪撤出半道巨大的圆弧，高高扬起，再次向下刺去。
　　木料崩裂的声音，一只长凳当中裂开，烟尘全然散尽，灰椋一手撑地，面对面护住身下的人，千机匣在背后折成一个吃力的角度，堪堪架住那一杆长枪，饶是平日万般镇定，此时的脸色也不可避免地苍白许多。
　　那人气宇轩昂，神情却是愤忿，毫不留情愈发施力，灰椋的手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这之间较劲的不知是多大的力量，他的姿势又太过痛苦，眼看手臂卸力，荀湘剑气一卷，冲开半厅废墟，直取对方要害。
　　离弦之箭也不过如此，灰椋看准时机，迅速向旁一滚，拉起那孩子退至角落，右臂便是一阵钻心刺痛。
　　小孩瞪着大大的眼睛，身体无法控制地发抖，可望见灰椋煞白的脸色，还是抓住他的手胡乱晃了晃，眼中的担心溢于言表。
　　“……不，不要紧，”灰椋简直也要掉眼泪了，“别碰这只手……”
　　脱臼？他咬牙抬头，心中蓦地一沉。
　　一红一蓝进退无序，荀湘竟也有些乱了章法——难得会有人是他的对手。
　　“别是……调虎离山。”

作者有话说

　　“……大家是喜欢一篇完结的烂文，还是喜欢一篇尚且好看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