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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玖 ...

  •   温清佩二指并齐,紫霞剑气从天而降。
      大堂中战局略微一缓,荀湘刚出半了口气,那人三两步便冲开阻挠,复又斜刺而上。
      温清佩扬声道:“李山容。”
      天策青年眉头一皱,手中被荀湘架住一招,竟没有继续发力,荀湘见机脱出,只这么几个回合,持剑的右手虎口已震出一片淤血——他有些愕然,本以为自己武学修为已有建树,山下的人全都如此强么?
      浩气盟人去而复返,听温清佩三字念出,顿时哗然,年轻头领上前一步,扬剑道:“你是李山容?”
      李山容抬头看着温清佩,不耐烦道:“你认得我?”
      “近年前线营地,血策二侣如雷贯耳,贫道也曾有幸得见,”温清佩面沉如水,一步步走下台阶,有意无意挡住荀湘,“今日于此,甚是有缘。”
      “好好好,”天策青年似乎来前便带着一肚子火气,二盟相见势不两立,他看一眼灰椋,再望一眼门前几名浩气盟人,长枪银尖一挑,“也罢——先杀你们不迟!”
      他话音未落,人已到了眼前,温清佩预先运足了气力,此时一剑拨开,仍震得整条右臂发麻,他来不及惊叹,狼狈抢到门前,浩气盟一队会意,眨眼便将人团团围住,一阵三进□□,温清佩擦过年轻头领身侧,低声道:“回营通报。”
      李山容是这一年来浩气盟中极为头痛的人物之一,昆仑精锐之力尚且降拿不住,更何况他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头领递了个眼色,前后心领神会,阵型左右交错,将队中年纪最小的一位放出了门。
      李山容一味猛打,一时并未发觉症结,他只求速胜,一杆长枪乱中有致,虎虎生风,转眼便重伤数人,正打算最后添几个要命的血洞,这才发现少了一人,立时调转枪头,追出门去。
      众人脸色骤变,那名赶去报信的少年打马刚刚跑出不远,冷不防被一招撂下,李山容反手挑断了马腿,枪头泼了一地血光,朝那少年背心狠狠刺下。
      锵地一声脆响,银光截断血缨,李山容好不意外——荀湘不知从哪里又杀出来,面色微白,剑却握得四平八稳,手腕一翻七刺连环,他猝不及防,竟被剑气逼退一步。
      “走。”荀湘略一低首,对少年道。
      李山容歪过头,也不再管那少年逃脱,只将荀湘上下打量一番:“好小子……”一连两次从他枪下救人,却是雪带峨冠,并未沾染一丝一毫的异色,“不想要命?”
      荀湘回神,不知如何回应,视线越过他背后,温清佩提剑出门,袍上血迹斑斑,脸色白得骇人:“李山容,二盟恩怨与旁人无关。”
      “什么旁人?我从来是想杀便杀——”李山容察觉端倪,目光便钉在荀湘身上不动,“小道长年纪轻轻,是个人才。”
      荀湘一怔:“……多谢。”
      李山容瞪大眼睛,温清佩脸色愈白,他尽量平静地道:“阿湘,回来……”
      荀湘看了看师兄,反而更抬起剑来,叫他回去做什么呢?他不知道面前这个人的来历如何,只知道是个跋扈的敌人,而这里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李山容一挑眉,难得有兴趣挽了个花枪,高叱一声:“来!”
      神兵素来饮血,加之他一身血债,举手投足戾气深重,寻常人多要怯退三分,荀湘却毫无动摇,双眸只凝神剑意,轻声开口:
      “阁下赐教。”
      ****
      灰椋避在门廊一侧,暗暗摇头。
      庭外剑凛枪寒,杀气削得院前一排栅栏咔咔作响,乍看是惊心动魄,细看却不然,李山容一招一式精准狠辣,然而他双手持枪,左手却不过虚虚握住,偶尔一紧,荀湘的剑势便不自觉向下一挫,温清佩更是不痛不痒——对手看似一心应战荀湘,他却连一个指头也难动分毫。
      右臂刚刚接回原位,灰椋端起千机匣,稍一用力便不断发颤,出箭大失准头,他想了想,撤了武器,对小孩道:“怕不怕?”
      小孩趴在他肩上,摇摇头。
      “那好。”
      他空出左手,掷出铁爪攀上屋檐,几个起落,到了偏院一处棚顶,扒开厚厚的稻草,摸上一只机关手柄。
      来之前料到客栈定有不测,他吩咐影卫事先做了机关布置,这一处机关连珠直对客栈正门,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派上用场,只是……他看着门前三人缠斗,如何才不会误伤,似乎是个难题。
      他一面想,一面把小孩拎到身前,小孩面对面看他一眼,目光忽而惊恐。
      灰椋与他目光相对,心头一沉,闪电般抽出匕首,叮地一声,锋锐相见,杀气挨在后颈,相距不过毫厘。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灰椋左手握紧机关,右手抵住枪尖,侧过身体,看清了身后的人。
      不怪他如此大意,实在是李山容来得太突然也太招摇,然而血策一双同进同退,男方既至,女方却在何处?
      “——仇女侠,久仰。”
      这一身血红战甲,穿在李山容身上是煞气,穿在这女子身上,则艳丽飒爽不可方物。
      “唐门暗卫临危不乱,当真名不虚传。”
      她的声音仿佛冬雨中的冰凌,凛然却悠扬,双眸漆黑如墨,衬得肤如胭雪。
      “过奖。”灰椋看着她,右手暗暗用力,枪头纹丝不动。
      灰椋面不改色,脑海中掠过万种计策,独自一人或若可脱身,无奈小孩留在身边,三十六计都是不能了。默然半晌,干脆丢开兵器。
      匕首脱手,直直坠落,仇灵妆目光一动,复又沉敛:
      “抬你的左手。”
      灰椋右手弃械,左手却仍压在机关弩上,这是现下唯一的筹码,他自然不会如她所愿:
      “收你的枪。”
      仇灵妆摇头,森森然枪尖不退反进,抵上他的脖颈。
      小孩躲在灰椋身前,两只胳膊紧抱着他的腰,抖得牙关咯咯作响,灰椋戒备的本能使然,退不能退,整个人僵得像一块石板,背后冷汗涔涔,语气却出奇的平淡:
      “贤伉俪意笃情深,唐家堡涉足黑白两道,也有不少耳闻。”
      恶人谷人抛却正道,饲一己邪道,却未必不比捍卫正道逊色——这二人杀人如麻,然而相互间情意深重,视爱侣性命甚于天下,二盟之中人尽皆知。
      “你们要的是这个孩子,”灰椋道,“你杀我,我却不会立刻死,我只要放下机关,客栈门前便要……炸为焦土,”这多少有些吹嘘,却不怕她不信,“仇姑娘……李夫人,我们赌么。”
      仇灵妆没有动,却明显动摇——为杀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似乎不值得冒这样的风险。
      “夫人不撤也罢,”灰椋道,“我亦不能出手。”
      仇灵妆目光闪动,扫一眼地上战局,见纯阳二子还算不上是对手,似乎放心了几分。
      两人便都直挺挺地站着,不动也不说话,仿佛打定了主意要耗下去。
      然而灰椋缓得一时,冷汗却犹自不止,如今他们已算得上全军覆没,若说唯一的转机——得看那个标榜“速战速决”的人会不会又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半路上直接把他们忘了。
      ……比如李山容,来时似乎也有急事在身,现在却玩得兴起。

      可惜他终于玩得够了,忽然弃了荀湘的纠缠,抬枪朝温清佩扫去。
      “师兄!”
      荀湘从未战得如此艰难,不单艰难,且身心俱疲,李山容弃他而去,背后空门大开,他剑意顿时豁然开朗,剑尖一线追刺,四面生风。
      李山容竟毫不躲闪,束手由他。
      眼看这一剑便要取走对手性命,荀湘理应欣喜至极,然而理智尚未判断,剑气忽而收敛,鬼使神差向旁错开。
      观者愕然,连荀湘自己也怔住——他手中持剑,以剑趋人,深谙人剑合一之境,也正因此而出类拔萃……却万没想到,无论他战前之于生死信念为何,真到定人生死之一瞬,多年的剑意竟大为避讳。
      温清佩说得很对……他的剑没有沾血的觉悟。

      荀湘已然呆住,李山容明显早有预料,他一声冷笑,屈肘向背一记重击,少年眼前一黑,喷出一口血来,摔了开去。
      五脏六腑痛到极致,他想站起来,又摔回去,温清佩不假思索,步法急急一变,将少年护在身后——李山容的枪已经扬起,他第一次比那杆枪更快。
      然而那杆枪今日大概是中了什么玄术,每逢致命一击,总是刺不下去。
      温清佩意外,李山容目光一凛,不知为何放过了他们,他抬起头,目光在偏院棚顶稍一停留,惊愕道:“灵妆!?”

      仇灵妆正与灰椋对峙,此时他目光相交,却不解深意,李山容脸色变了又变,峻面提枪,直冲上来:
      “——快躲!”
      仇灵妆不解地退了一步,尚不知他口中的“躲”所为何物,灰椋亦是惊诧,向旁一闪,李山容势如疾电,却只与他擦肩而过——身后响起猎猎风声,下一瞬间,金色剑气如泰山压顶,轰然落下。
      这大概就是他所警觉的事了,灰椋还未反应,肩头被人用力一带,四面一片炸响。
      “……叶……”
      周遭数尺木石瓦解,震得灰椋脑中嗡嗡,他勉强睁眼,甩开满头稻草,草棚已毁,脚下的土又硬又碎——这简直就像被人硬生生砸进一个巨大的土坑里。
      怀中小孩安然,他终于松了口气,那人的手压在他肩头,用力抱了一下,松开——叶闲波竟是面无表情的。
      背后一路残垣,他双手握紧重剑,直身回望。

      这短短一瞬,血策二人已经冲出了剑气威胁,李山容亦在回望。
      一枪一剑摇摇对峙,许久,李山容周身的戾气逐渐深沉:“你是什么人?”
      叶闲波皱了皱眉,他虽然也严肃,却严肃得茫然:“……什么什么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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