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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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堡历过一场春雨，青笋纷纷破土，竹照静霜。
这里终日是昏沉的雾霭，仿佛永远在黑夜和白昼之间，头顶苍穹，一面是黄日苍茫，一面是浩瀚星光。
使者打马而过，幽暗的青石细径引向竹林尽头，待至一处黑瓦明阁，他滚鞍下马，拱手道：“唐门主有口信，命弟子捎予杀手堂主。”
阁中明灯高悬，堂下有一个半面遮颜的青衣人，堂上之人则一身银带紫袍，连皮肤也是钢铁般的银色，显然并非他本来的面目。
青衣人侧身后退，紫袍人招使者上前：“什么口信？”
使者道：“门主问，之前长歌门竞镖一事，堂中可有办妥。”
紫袍人道：“这个自然。”
使者道：“内堡接到消息，此番镖事似已惊动恶人谷血策二侣，路途多有凶险，加之镖事薪酬贵重，鬼谷残卷唐门不可不得，因而门主有令，绝不可有所差池，否则，杀手堂人提头来见。”
紫袍人笑道：“血策二侣？”
使者道：“回堂主，血策二侣本是天策府中一对年轻情侣，去年三月，朝中要员检阅天策府，有人艳羡女方戎马红妆，欲收之为妾，二人顽抗不得，相携出逃，沿途斩杀各城城守无辜禁卫共八十余人，在城头歃血结为夫妇，从此为正道不容，遂投奔恶人谷。”
紫袍人了然：“大城禁卫并非乌合之众，这二人能杀得这个数目，确实有些本事。”
“堂主所言极是，”使者道，“这二人皆是天策府中英才，尤其丈夫神英无双，骁勇善战无人能敌，只是向来行踪诡秘，介入这趟镖事，只能怪时运不济。”
紫袍人颔首：“我明白了——豫游，我记得长歌门那一趟镖……”
“总堂主考虑到鬼谷残卷门主必定极为看重，所以特地让碧空堂主亲自前往，”青衣人脸上缓缓露出笑容，“我们四座分堂之中，若论暗卫，提到碧空堂主，无人可居其右，若连这点小事都不能胜任，他恐怕真要提头来见了。”
紫袍人道：“这话不假，可我听说唐豫游与唐灰椋素来不和，你怎的说起好话毫不含糊？”
唐豫游拱手笑道：“回堂主，传言我与碧空堂主不和，只因性格迥异互不相容，但若论到本领，豫游向来是心服口服。”
“原来如此，”紫袍人望他一眼，意味深长道，“按豫游的说法，这趟镖不必增派人手，灰椋完全可以胜任。”
唐豫游面不改色，依旧笑道：“正是。”
紫袍人笑道：“既然鬼斧堂主如此担保，那我便姑且相信，但若最终无法胜任，我恐怕得要你二人一起，提头面见门主了。”
唐豫游一怔，面上笑意迅速崩落，紫袍人却是闲庭信步，已负手微笑而去。
烛影凌乱，阁外燕雀归林，长夜将至，他原地呆立良久，狠狠一拳砸上供桌，烛盘啷当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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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睡？”
叶闲波拿了盏灯放在桌上，这才想起他看得见。
“明日进巴陵，”灰椋用笔在地图上依次圈出聚仙，八角二寨，“这地方并不太平，连年山匪成患。”
叶闲波大言不惭：“再成患会是我的对手么？”
“你总这么夸海口，总有一天要吃亏的，”灰椋一手托腮，又依次划下巴陵镇，鹏香村，“我们初来乍到开局不利，他们必定在各处都有所布置，巴陵镇和鹏香村这种地方，看似和平，却反而是最大的危险。”
“放着村镇不去，难不成露宿野外么？”
“这是最坏的打算，不过，”灰椋在左丘园上点了两笔，“这个左丘园主，我好像听说过，是个名震两湖的善人侠客，二寨想必也不敢动他，我想，若是能求得他的庇护——”
话音未落，一个小影子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攀在他肩上直摇头。
二人诧异，灰椋把笔给他：“你有话要说？”
小孩攥住笔，在左丘园上画了个叉。
灰椋奇怪：“你不想去？”
小孩还是摇头，画了一个叉好像不够，又画了一个，旁边写上一个大大的恶字。
灰椋皱眉：“你说他是恶人？”
小孩赶紧点头。
“你如何知道？”
小孩抿抿嘴，叶闲波笑了：“他知道不奇怪，毕竟在恶人谷长大的么。”
小孩从床上跳下来，用笔在聚仙寨上添了个圈，从旁边扒拉出一张纸，一笔一划不知写起了什么。
两人凑上去看，弯弯曲曲一笔接着一笔，不像是写字，倒像是在画画，一直等到纸上逐渐画满，两人的脸色终于变了：
“……这是地图。”
小孩凝神纸笔，点了点头，灰椋吸了口气：“你画的是聚仙寨的地图？”
小孩又点头。
两个人同时想到一件不得了的事，互一对视，叶闲波道：“八角寨的地图，你会不会画？”
小孩收了纸上的最后一笔，山路地形，寨营布置一目了然，他再指指左丘园，指指龙引丘，很得意地拍了拍胸脯，意思是，都会。
这下连灰椋的眼睛也亮了，伸手把他揽过去：“别的呢？巴陵县以外的地方，只要是恶人的据点，你都会画么？”
小孩感觉到两人的目光，简直飘飘然起来，高兴地又点了点头。
“……老天爷，难怪恶人谷要追杀他！”叶闲波又惊又叹，“浩气盟的人要是把他带走，岂不是赚大了？”
灰椋面色一沉：“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小孩歪了歪头，不太明白。
“浩气盟的人要是知道了，肯定理直气壮地要带你回总坛栽培，”叶闲波笑了，“这么一说还是恶人好对付，他们杀过来咱们就杀回去，最怕遇上讲理的，尤其遇上正义凛然的横竖讲不清楚——不过别忘了，隔壁就有两位浩气盟友，以后肯定一直得用地图，能瞒过去么？”
“就说是唐门情报甲天下，”灰椋皱了皱眉，看着小孩，“你……要不要来唐门？我可以直接提点你进碧空堂，不用吃苦。”
叶闲波张大了嘴：“那不如来藏剑山庄，我可以直接带你去见叶老庄主。”
“我也——”
灰椋顿住，无奈笑了：“算了，都知道了江湖险恶，不把能你往这个火坑里带。”
“确实，不过你方才想说什么？”叶闲波嗅到一股隐瞒的气息，笑眯眯正对他的眼睛，“你也……什么？”
灰椋面孔笼在光晕里，蒙了一层安静的暖色，他躲也不躲，苍蓝的眸中一双烛影，看似安静，又仿佛微笑，叶闲波慢慢凑近，一直近得彼此的眼睫都能数得清楚。
……要不要干点什么？竟然能近到这个份上，叶闲波也走神了。
灰椋岿然不动，就那么眼对着眼望着他，声音平淡如常：“我也能带他去见一个大人物，你可以猜一猜是谁。”
“够资格和叶老庄主相提并论的人，这江湖上并没有几个。”叶闲波微微一笑，伸手掩住了他的眼睛。
灰椋顿时一僵，他向来倚仗眼力居多，被挡住双眼，心中便会不安，感觉有温热的气息扑在唇角，终于顶不住向后避了避。
叶闲波松开手，叹气道：“这么近，最好别这么看我，不然我忍不住。”
灰椋方才之所以不动，是因为他并不相信叶闲波真的会做什么，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人吊儿郎当四处招惹，应当只是一种性格。
所以听他认真地说出这句话来，灰椋迷惑了：“忍什么？”
叶闲波挑眉笑笑，学着他道：“你可以猜一猜忍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伍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