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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柒 ...

  •   黄昏,来仪客栈。

      大堂里一半是我们送瓷和护镖的人,靠柜台的这一桌坐着我、徐妈妈、银朱和红缨姐。自打红缨姐第三次叫店小二上酒后,我们这一桌——准确的说,是红缨姐——已然成了店中的焦点,有人明目张胆地瞧,诸如掌柜的、店小二等等,也有人偷偷地瞟,基本上都是镇安镖局的人。

      我也盯着她看,如此近距离且一副痴愣模样,比明目张胆还明目张胆。红缨姐喝酒我不是没见过,我也素知她酒量好,堪称“千杯不醉”,可平日里见她喝酒都是与二哥对饮,还划拳唱歌、有说有笑。如此安静又如此生猛的喝法,我倒是头一回见。于是,我越发好奇那白氏兄妹来。

      可怜的银朱还没瞧上两眼,就被徐妈妈的一声咳吓得眼观鼻、鼻观心地认真吃自己的饭菜。
      “咳咳——”徐妈妈又一声咳。

      我这才扭头,看到徐妈妈正瞪着我,我佯装无知地问:“徐妈妈,你嗓子疼?”不待她接话就叫店小二送茶水来,说是要给她润嗓子的。

      徐妈妈瞧了红缨姐一眼,见她还自斟自酌得欢,怕是一时半会儿子止不住的了。徐妈妈是很不希望我学会红缨姐这副很不大家闺秀的做派,却又碍于没有说教阻止的立场,只好跳过红缨姐转向我,说:“白日里见小姐怏怏的没有精神,怕是路途颠簸累着了,不若小姐早些回房休息吧?”

      这日头还没下山呢!

      我刚张了张嘴,就听到客栈外面有人大喊:“红缨姐,快逃!”继而是一阵嘈杂而激烈的打斗声。

      红缨姐放下酒杯,三下两除二地踏上了柜台后面的楼梯。才上了两步又蹬蹬蹬下来了,她回到四方八仙桌前一坐,那模样骇人极了,仿佛要吃人似的。红缨姐右掌往桌面儿上一拍,这桌子连着菜盘子、酒杯子都哗哗哗颤抖起来,汤汁、酒水四溅,还伴着银朱一声“啊”。

      “吓煞老身,吓煞老身!”徐妈妈忙抚了胸口顺气。

      红缨姐一声大喝:“姓白的,你给我滚出来!”

      “红缨——”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听这“缨”子的尾音成了一串“啊啊啊”,才见了一个银缎锦衣的男子跨着门槛进来,腰间系了一圈长鞭,那握鞭人一扯,这男子便正面仆地作四脚章鱼状。

      又问这男子一声惨叫,原是一个白衣姑娘自他背上踏了去。那姑娘年纪与银朱相仿,杏眼朱唇,很是娇俏,见了红缨姐便喜上眉梢,一边迎来一边唤着“红缨姐”,还不忘后脚一蹬踹那仆地男子一脚。

      “孔雀。”红缨姐点点头,眼却是杀气重重地瞪着地上的男子。

      原来这白衣姑娘就是白禽山白家寨的白孔雀,那地上的……

      “姓白的,我数到三,你给我消失!一 ——”

      “红缨……”仰首,哀求状。

      “二——”

      “红缨……”继续,苦苦哀求状。

      红缨姐面无表情地伸出右手,正瞧着三根手指,但那一个“三”子还没出口,地上的人就不见了。

      白孔雀拍手叫好,赞道:“还是红缨姐有办法!”

      在场的诸位,几乎都咋舌了。

      我望着白孔雀,见她容貌与方才地上的那个确实有几分相似,那地上的不用说就是她三哥白隼了——自打见了十年前见红缨姐第一眼起就矢志不渝、一往情深的白隼。二哥还老说我,胳膊肘子往外拐。我瞧着,这位白家寨的二小姐倒是比我更精通此道。那白家三爷也着实可怜,卿卿深情,却付上红缨姐这么个“冷血”的,还摊了个如此不帮衬的幺妹子。若是换做二哥如此情深红缨姐,我就是绑也会把他俩儿绑一起,奈何他们只是铁打的——兄弟。

      “好了,你也回去吧。”红缨坐回板凳上,也不瞧白孔雀,只是扶了酒盏,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白孔雀将长鞭收好,插到了腰间,轻轻搡着红缨姐的肩头,求道:“红缨姐,让我留下吧!回去还不叫三哥闹翻了天。我也跟你们一起去京城。”

      “你不回去,明儿你白家寨就兴师动众地跟来了。你若随我去京城,你那家兵还不得给我护镖啊。”

      “这不好吗?”白孔雀说着,还夺了红缨姐的酒杯,一饮而尽,畅快一声“好酒”。

      “就听过劫镖的匪,没听说护镖的匪。”

      “白二小姐还是请回吧,我们是要绕黑子峰山麓的。”说话的是顾先生。

      顾先生那话一出,白孔雀明显迟疑了,旋即又说:“黑虎寨算个屁,我白孔雀,白家寨堂堂二小姐,还,还会怕他们吗?”

      “你不怕,不怕,那个什么扈、什么十、什么三、什么郎算个……”

      “我回去!”白孔雀针扎似的一蹦跶,气呼呼地望着红缨姐,“让我三哥来!”

      “你这丫……”红缨姐还没说完呢,白孔雀早“飞”了。红缨姐板了半晌的脸终于破功,笑了。

      “红缨姐姐,那个什么虎、什么扈的……”我望着红缨姐,眨巴眨巴眼。

      “黑虎寨,扈十三郎,”她笑了笑,摇摇头,又说,“那丫头的冤家。”

      “哦,那白隼就是红缨姐姐的冤家了?”我揶揄道。

      她哼了一声,脑袋靠近我,故意声音低低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二哥都告诉我了——顾先生那桌的少年公子就是你冤家!”

      我顺着红缨姐的眼风望去,正瞧见修远哥,脸忽的就红了。

      修远哥哥是我的冤家吗?

      我忽然就想起一个情景,那些朦胧淡去的记忆又渐渐变得清晰:

      当年青梅树下,修远哥哥为我打秋千,我笑着、叫着:“修远哥哥,高一点,再高一点!”那时的天空蓝如青瓷,水洗一般澄澈,没有云,只有蓝蓝的碧玉般的一片……

      那愉快的回忆勾起了我的笑。不经意间一抬头,着实吓了一跳,徐妈妈的脸色那叫一个黑!我便心虚似的大声嚷着“累”,顾先生便请徐妈妈先领我回客房休息,徐妈妈这才脸色稍霁。

      那夜很安静,有人在吹笛,于是觉得越发的安静。笛声凄婉,如泣如诉。儿时听来只觉得美,长大后才真正听懂了这曲子——《落梅花》。

      我是伴着笛声入眠的。我还记得那夜悠扬笛声中飘来的梦境,梦见落英缤纷如雨,花雨中有人款款走来,那人一身红装如同新嫁娘。我清楚地记得这夜的梦,多年后我又做了这个梦时便想起了今日的一切。彼时,记忆如昨,却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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