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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陆 ...

  •   那日晚间父亲便设宴款待了修远哥,因杜、蔚两家交情甚笃,父亲只说这是家宴。这家宴之后父亲便将大哥、二哥叫去了书房,应该是商议关于送瓷的事情。而最后定下的竟然是修远哥陪我去送瓷,大概也是大哥举荐的。

      本来应是顾先生没资格,那同为外人的修远哥也就没资格,即便父亲与他以伯侄相称,但终究不是蔚家的本家。倒是修远哥后来的一席话,倒让他成了个不冠“蔚”姓的蔚家人。

      为不失待客之礼,那第二日的午宴必须隆重些的,于是父亲就让冯管家在千江楼订了筵席。
      酣宴之时,修远哥忽然举杯要敬父亲,庄庄重重地说:“小侄这次来青州,一是为送伯仁大哥,而是奉父母之命前来求亲的。”

      修远哥此话一出,可怔了围席的一桌子人。

      我趁隙偷偷地问二哥:“他要娶亲,干父亲何事?父亲是瓷商,又非冰人。”

      二哥瞧我那眼神简直像不认识我似的,弄得我愈发奇怪了,却见他是憋了一脸的笑。我用肘子捅了捅二哥,冲他挤了挤眉。

      二哥侧着身子靠近我,小声低语:“傻丫头,他要娶父亲的宝贝女儿还不干父亲的事儿?”

      “那是谁?”我咬着嘴唇偏头想了想,忽的豁然开朗、茅塞顿开……忙捂住了嘴巴里的那声“啊”。

      “这……修远啊,青娘日后若是能嫁与你这般的夫婿,伯母也是放心的。”娘亲笑吟吟地说着,手上也不忘为父亲添酒,“只是青娘今年入夏才满八岁,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这婚事怕是言之过早了些。”

      “世伯、世伯母怜爱青妹妹,小侄自然明白。家母时常提及伯母的温柔贤惠、温婉大方,说伯母教养出的女儿一定出众,若是青妹妹再大些怕是要教别家求了去,是以才要小侄速速先来求着。家父、家母的意思是,可以等着青妹妹慢慢长大,只要世伯、世伯母能给颗‘定心丸’就好。”

      我不等父亲、娘亲回他,就叫嚷起来:“这事你们要背着青娘说才对嘛!”便双手捂住脸,害羞似的垂下了头去。

      席间便荡漾着笑声,这事倒也没有再说下去。

      但,父亲、娘亲似乎是默肯,要给修远哥这颗“定心丸”了。

      后来二哥问我:“不喜欢你的修远哥哥吗?”

      我便反问他,是不是嫁娶之后两人就要住在一起,像父亲与娘亲这样。我告诉他我舍不得他,不能跟他一起住、一起玩怎么办?

      二哥一时讶然,无语以对,只能笑我是“傻丫头”。

      忽然间,修远哥似乎就成了我的未婚夫婿,也算是蔚家的人了。他陪我去送瓷,父亲倒可放不少心。然而才及十七的他亦未弱冠,虽他自十岁起就跟着杜伯父走南闯北,打理生意,即便是少年老成,他到底也只算是个半大的孩子。

      后来,顾先生向父亲毛遂自荐,说:“顾某本是外人,没有那个资格随行。然小姐是顾某的女学生,顾某实在不忍见她受舟车劳顿之苦。顾某虽鄙,却略懂些防身之术,若伴小姐左右,自会全力护小姐周全。”

      父亲遂许了顾先生的意,让他陪我上路。

      我们是三天后出发的,若是一路平安,预计十五六日便能到达京城。

      除了徐妈妈、银朱,照顾我的起居饮食外,二哥还指了松烟随行。

      此外,父亲还顾了镇安镖局一路护送。镇安镖局是我们自窑厂回来那日下单出发的,一路送了这批瓷回来,又等了四五日,我们才正式出发上路。这一路的镖师是镇安镖局掌门人穆五的女儿穆红缨。我家一直与镇安镖局有生意上的往来,红缨姐与二哥也是以铁杆儿的“兄弟”相称,而我自小也认识她,常唤她“红缨姐姐”。见识她护送我,我欢喜得不得了。

      红缨姐骑马在前面开路;紧随的是我与修远哥共乘的马车,车上还有徐妈妈、银朱、松烟以及修远哥的随从淮晏;顾先生的马则与我们同行;后面是还有一辆马车,放了些日用的杂物和路上充饥用的吃食,本是给徐妈妈他们乘坐的,但这第一日怕我有些不适应就要他们都坐到了前面来;再后面便是九大箱精心挑选出来的青瓷,青瓷用茅草裹着,还分别又装了锦盒,箱子都上了锁也贴了封条。

      第一日没有山路,走得还算顺畅,一日下来已经很临近了州界几分。若是如此算来,后日便可过州界,在走上半日,到了衮州驿站,再上官道,这一路就顺了。只是,红缨姐说,最险的便是过州界,多半会遇上打劫的。

      那日临近青州、衮州州界,路便变得不好走起来,颠簸得很。马车一颠一颠的,我头有些晕,胸口也闷闷的难受,于是怏怏地歪在银朱身上。

      忽然就听到老远传来一阵鹰啸似的声音,猛一听有些凄厉的感觉,虽然声音远却还是觉得瘆得慌。我不由竖起了身子。

      这时,顾先生撩开窗帘子对我们说:“要小心。”

      徐妈妈忙问:“请问顾先生,是不是前头有劫匪?”

      顾先生莞尔,宽慰道:“无需担心。”便放下了窗帘子。

      我倒未见过打劫的究竟是一番怎样的情形,只是印象中有些模糊的记忆,由着那些记忆便生出隐隐的不安和恐惧来。也不知是究竟打哪儿听来的,说是打劫的劫财劫色、杀人放火,男丁一律砍死,女眷有的抢回去作“压寨夫人”,有的卖到了烟柳之地……我不由地往徐妈妈身边靠了靠。

      “别怕,没事的。”开口的是修远哥,约是看出我的害怕了,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个签串的彩塑泥人给我。

      我垂首瞧着这彩泥人儿粉面白裙,脚下踏团云,怀中抱白兔,立即被它吸引了,搓着那竹签子,彩泥人儿就转动了起来。我一边玩,一边随口问了句:“是桂宫仙子嫦娥?”

      “喜欢吗?”

      我笑着点点头,又偏了头去要对他道谢,只是那一个“谢”子才出口,我就又听见一阵那鹰啸似的声音,比方才更响亮些。我一怔,才想起这不是玩彩泥人儿的时候,笑容一瞬间变得僵硬,略有些尴尬。我一面腹诽修远哥不该这危禁时候拿一个彩泥人儿把我诓了去,一面又暗暗揣测他会不会觉得我就是个没心没肺、好哄好骗甚至傻不拉几的小丫头?一念间,思绪百转,一抬眸才发现修远哥的眼神一直没离开我,等着我的后话呢,我愈发尴尬地红了脸,迅速别过了头去不面对他。

      隐隐听到车外顾先生对红缨姐喊话:“穆小姐可知这是哪一寨的?”

      “没关系,熟人,我去会会!”红缨姐的声音里似乎还有笑意。

      继而是只听见一声马嘶和嘚嘚的马蹄声渐远。又听到一声哨子,我听得出来这是红缨姐吹的,她原来教过我很多次可我总也学不来。

      我撩起帘子想张望张望,却被“哎呀呀”叫着的徐妈妈制止了。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了手,上牙咬着下嘴唇,一回头就装上了修远哥的眸,忙让我那两颗门牙归了位。

      不借着眼角余风偷偷瞟他,可见他眼睛都没离开我,想来方才的模样还是教他瞧见了。也不知这几日到底怎么了,自打他那日宴上向父亲、娘亲求亲之后,我总会不自觉地去探求他是否在看我、他这是怎么想我的……

      我觉得自己是硬着头皮扭头对修远哥一笑的,又对他示意了一下手中的彩泥人儿,说:“很,很好玩,修远哥哥是什么时候得的?”

      “想你在路上闷,今早在客栈门口买的,一时又忘了给你,才记起来。”不知是否是我的笑吓着他了,他略迟了须臾才答复,又说,“你们女孩子家应都喜欢这仙女吧?”

      “女孩子才不是喜欢,是都想成为仙女,越漂亮越好。”我忽然想起有一次二哥一大早上起来画美人图,我问他是谁,他答曰“华胥仙子”,一时半会儿我还没完全明白,只当是二哥来了雅兴画仙女;后来大了些又想起这一事来,才明白过来那是他的梦中美人儿,一时兴起就问他讨要那张美人图欣赏,二哥的“华胥仙子”却早不知被他藏哪儿去了。想起这个我又随口补充道,“你们男孩子家才喜欢仙女呢!”

      话一出口,就听徐妈妈咳了两声。

      我低下头吐了吐舌头,作思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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