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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纵使相遇不相逢 ...

  •   我看着手上狰狞的疤痕,告诉自己,这一切让我明白,任何时候,你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没有人帮你救你护着你,都不可怕,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还忍得住。

      我缩在暗格里,默数着到了第四十九天。这个让我一生回忆起来,始终都是最痛的第四十九天。

      那天,黑衣人的马车终于以不到半数我当初去漠北花费的时间,载着我回到了中原地界。

      当时颜心跟着我的时候,我们想去湖边散步却被牟烈的鞭子打了一顿。如今,我却连在马车中干干净净舒舒服服坐着的权利也没有了。想我从一国公主到现下这般境地,也实在是应证了一句话,真真是江河日下。

      中原的天气正是初夏,偶尔马车经过水边,我都能闻到微弱的清莲香气。

      每当那一丝丝清香穿透过我身上的怪味,沁入我的鼻尖心里,我就会不自觉地想到旭清。
      想着不知道那个如清风朝阳一般的他,做了一宗之主后,是什么样子。

      想到他给我画的那幅画,想到他的脸上,始终轻轻浮现的笑容。

      旭清,当年的你是否如同现在的我,在磨难中苦苦挣扎,然后不得已含笑接受。

      可惜我没能做的像你那么好,当年你眼瞎之后还能训练耳力,我如今不过是伤痕累累满身恶臭,却只能在这逼仄的暗格里,无悲无喜地看着生命从我的身上一点点流淌,却一点也看不清它的形状。

      我无聊地用被绑着的左手挠着右手的掌心,告诉自己这才是觉得痒的原因,而不是身上四处生出来的疹子带来痒痛。

      我正在专心致志地挠着,忽然马车外原本较为安静的街道上传来越来越鼎沸的人声。

      街上的人奔走相告,“清玉宗宗主率领门下弟子赶往漠北抵御妖兽啦!”“宗主的马车来啦!大家快跪下迎接!”“宗主!宗主在哪?快去看看!”“别跑,别跑,快跪下!”

      这些天以来我的心跳第一次剧烈地跳动,我使劲撑起身子,让视线够到最靠近方孔的地方。

      外面人头攒动,人们都在路边虔诚地跪着,马车也都跟着停下来,为远远过来的车队让出一条路。

      我伸着的脖子都要僵直了,终于看到一行统一身着白衣的人缓缓走了过来。

      队伍最中间的,是一架高高的四周悬挂青玉的轿辇,旭清仍是一袭白衣,盘坐在高辇之上,向周围微笑示意。

      他还是那副温和清淡的样子,仿佛一点变化也没有。

      我的脑海中忽然涌现着一个又一个问题,他知不知道我已经不在漠北了?他会不会发现我?会不会感觉到跪在这辆马车边的人有问题?会不会过来盘查会不会把我救出来?

      会不会……已经认不出我了……

      可当他的队伍越来越近的时候,这所有的疑问都化成了一个动作,我本能一般缩回了身子,我明知道他不会透过小小的方孔看到我,仍然紧紧缩起身子,退回到暗格深处的沉沉黑暗里。

      我忽然发现,我害怕见到他,或者说,我害怕,被他看到现在的我。

      我闭着眼睛,听着队伍的脚步声缓缓靠近,一点点近在咫尺,然后再迅速远去。

      听着周围的人们欢呼起来,跟着他们后面欢送着,预祝宗主剿灭妖兽,得胜归来。

      然后渐渐的人群的喧闹声弱了下来,马车开始继续移动。

      我的左手长长的指甲攥入右手的掌心,鲜血和我的眼泪一起流了出来。

      旭清,现在的你气质如华,端坐高台,受人敬仰,而我,只能在这肮脏的暗格里,默送你远去,与你,背道而驰。

      我死死缩在黑暗里,任由眼中压抑了这么多天的泪水流淌,浸湿我本就狼狈不堪的身体和衣襟。

      旭清,纵使相遇不相逢。可我却宁愿,天涯陌路不相逢。

      人心真是奇怪,我不介意我的狼狈和苦难被楚卫珏看见,被玉璜璇儿看见,甚至被父亲母亲大哥看见,可我就是不愿意,让他看见。

      我不愿意。

      那天夜里,扮作生疮弟弟的黑衣人把我拖出来松开绳子,望着我满是泪痕的脸,扔给我比平时重了许多的水袋。

      这两个人必定受过严酷的训练,从不多说一句话,也不多做一件事。

      稳妥,无情,冷静。

      经过我一路上的观察和猜想,基本上可以猜到,他们是玉琮在民间训练的死士。如果说楚卫珏不通人情,他们,就是没有人性。

      所以我没有想到,今天居然能得到特殊的待遇。

      我感激地看着他极为普通的一张脸,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对他笑了笑,仰头,将手中的水一饮而尽。

      马车继续往南走,每走上几天,我便能感觉到湿热的感觉多了几分,身上的疹子也越来越痒,痒得我干粮都吃不下去,还要省下更多一些用来喝的水,去清洗身上实在不能过于脏污的地方。

      这天我在他们的巡视在四周的监视下解决好个人问题,刚要自己回马车,就被“弟弟”拉住。
      我正要表示疑惑,他忽然一用力,将我身上的外袍撕开,扔到了地上。

      我就那么身着单薄的中衣站在夜色里,感觉我自己也要被撕碎了。

      那人踩上我正欲捡起的衣服,沙哑着嗓子说道,“南疆湿热,穿那么多你更难受。”

      南疆,原来他们要带我去南疆,那个远离中原,传闻中民风奔放,玺族疏于管制的地方。

      我理了理身上还算完整的中衣,低着头道,“谢谢。”

      从此,每夜的放风时间我都迅速吃完收拾好自己,然后缩进马车里,裹着单薄的衣服遮盖着自己最后一丝尊严。

      我在黑暗中,伴着耳边篝火的噼啪声,回想着母亲临死前的画面。

      哥哥一直以为我没有看到,其实那个时候,我偷偷跟在他的后面,亲眼看着残忍的宫人将母亲勒死在冷宫的院子里。

      母亲绝美的容颜变得狰狞可怖,如玉的肌肤裹在一团染血的破布里,死得那样惨烈。
      那一刻,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死亡。什么是,人性。

      所以后来,当哥哥终于赢得皇位,将所有伤害过母亲和我们的人折磨地生不如死的时候,我没有生出丝毫的同情心。

      马车像只载着货物一样奔驰着,南疆地广人稀,道路虽不平整却十分开阔。我在暗格里每天被抖地七荤八素,身上被磕碰地到处是青紫。

      最难忍受的就是全身的疹子,一遇南疆的湿气就恶化的厉害,别说挠了,我连碰都不敢碰,暗格里除了方孔没有透气的地方,每每闷地我直想哭的时候必须死死忍住,因为眼泪除了会恶化疹子和加剧我的痛苦,什么作用都不会有。

      这天夜里,马车居然停在湖边。

      大概我被放出来的时候显得格外兴奋了些,那“哥哥”十分凶狠地瞪了我几眼,然后把刀拔出鞘,放在手边开始吃风干牛肉。

      我抱着硬硬的馒头坐在一边啃啊啃,眼睛盯着手臂上已经有些流脓迹象的疹子,心说菡萏啊你可千万忍住了别挠了,要不然会全身长蘑菇的。

      黑衣人“哥哥”站起来,提起刀凶巴巴道,“你在嘀咕什么?”

      我吓得差点跳起来,赶紧举着馒头说,“我在说馒头好吃真好吃啊!”

      “哥哥”嘲讽地笑着,“我劝你别耍花样,再走几天,我们兄弟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你要是在这节骨眼上生事,小心我手上的刀子!”

      我老老实实点头,点了又点。

      那“哥哥”终于坐下来,好好抱着手臂开始睡觉。

      我松了口气,继续啃完馒头,再由“弟弟”带着去解决个人问题。

      我眼巴巴地一边往远处走,一边回头看着湖水。好想跳进去啊,淹死都愿意。

      可是望望那边的死人脸和月光下泛着寒光的刀锋,只好当自己选择范围性失明了。

      势力不均等的不公平待遇下,弱者只能选择一忍到底。

      我跟在“弟弟”后面,抱着只剩一点水的水袋,低着头走得不紧不慢,正发着呆呢脚下一个踉跄。

      一双有力的手扶住我,我一抬头,手的主人脸色可不大好。
      我笑了笑,忽然看到我的面前,居然是一个小水潭!

      我真是万分感激南疆是个多雨的地方。

      “谢谢!”我激动地道谢,把早就开始不穿鞋的脚伸进去,还好,水不是很深。

      我也顾不上还有个大男人在我身边了,赶紧踩进去,把水捞起来往身上泼。

      冰凉的水洒在身上,真是说不出的痛快!
      我乐呵呵地往身上不断地泼,泼地全身湿淋淋的。

      不经意一转头,笑容就僵住了,那人,还在水潭边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神却已经开始有些异样。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穿的是单薄的白色中衣,这么个泼法,我岂不是……

      暗骂一声糟了,赶紧整个人蹲进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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